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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大人
晨光熹微,饭馆门前的青石板上还凝着露水。老板姐正低头擦拭柜台,忽然瞥见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无名依旧戴着那顶黑纱斗笠,身旁却多了一个陌生的红衣修士。她心头猛地一紧,手中的抹布"啪"地掉在柜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姐!怎么了?"正在摆放碗筷的小晓闻声抬头,手中的瓷碗差点滑落。
老板姐一把将他往后厨推,压低声音:"你无名哥被抓了,快上楼躲着!"
小晓脸色霎时惨白,手脚并用地爬上二楼,连鞋都掉了一只。老板姐深吸一口气,抓起算盘假装对账,指尖却在微微发抖,算珠"噼啪"作响。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晨光在地板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无名摘下斗笠,露出那张带着笑意的脸:"老板姐,小晓呢?"
"出、出去玩了..."老板姐的声音干涩得发紧,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无名怔了怔,目光在空荡荡的饭馆里转了一圈,随即恍然大悟般拍着身旁青年的背:"老板姐!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昨天捡到的病号,没有恶意。"
老板姐打量着这个比无名还高半头的修士。虽然对方唇角带笑,但那身破损的红黑衣袍上还沾着暗沉的血迹,腰间佩剑泛着寒光,剑柄上刻着的诡异符文若隐若现。
"这位大人……"她小心翼翼地措辞,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咱这是饭馆,吃饭又不能治病,您得去医馆才是。"
青年微微欠身:"姐姐误会了。是这位哥哥昨日救我一命,我感激还来不及。今日来,当真只是想吃顿饭。"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修士特有的清冷。
老板姐心里直打鼓:有个不杀凡人的无名已经是祖坟冒青烟,这种事还能有第二回?
见她不语,无名赶紧打圆场:"老板姐,我饿了!能不能先吃饭?灶上炖着的肉汤我都闻见香味了。"
"今天...没煮饭。"老板姐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发白。
"我都闻见米香了。"无名抽了抽鼻子,带着青年就往楼上走,"小晓肯定在二楼偷吃点心呢。"
老板姐急得直跺脚,却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踏上楼梯。木制的台阶发出"嘎吱"声响,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尖上。
二楼光线昏暗,小晓正蜷在墙角发抖。一见那红衣修士,他"扑通"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大人!小、小的包庇无名哥,理应受罚!"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在寂静的阁楼里格外刺耳。
无名上薅起来他的后衣领,小晓却闭着眼死死扒着地板,指甲都抠进了木缝里。
"小小,是无名哥。"无名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小晓颤抖着睁眼,确认是无名后稍稍放松,可瞥见楼梯口的红衣身影,又软成了一滩泥。无名拎起他晃了晃,少年像根面条般瘫软无力,额前的碎发都被冷汗浸湿了。
无名朝青年使了个眼色。青年会意,刚走下两级台阶,就撞见小跑上来的老板姐。四目相对间,青年愣了愣,竟直接抬腿翻过楼梯栏杆,衣袂翻飞间已轻巧落在一楼。老板姐也顾不上多想,急忙冲上二楼,裙摆险些被自己踩到。
"姐!"小晓一见老板姐,立刻恢复了力气,扑进她怀里抽噎,"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他的声音闷在老板姐的衣襟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老板姐轻拍着他的背,目光却紧锁无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里带着后怕,又夹杂着一丝怒气。
无名将昨日在山间救人的经过细细道来,连那枚唤灵符的细节都没遗漏。他讲述时,窗外恰好传来几声鸟鸣,为这紧张的氛围添了几分荒诞。
老板姐将信将疑:"那他如今是什么意思?当真只是吃饭?"
"千真万确。"无名拍了拍腰间的铁剑,剑鞘与腰带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放心,他打不过我。真要动手,昨晚他就没命了。"
小晓突然从老板姐怀里抬起头,怯生生地问:"无名哥,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啊?"
"没醒呢没醒呢。"无名好笑地推他,"回屋再睡会儿,梦里什么都有。"
"哦。"小晓乖乖应声,一步三回头地回了房,关门时还特意留了条缝。
"老板姐,等我一下。"无名快步下楼,木质楼梯在他脚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青年正百无聊赖地倚在柜台边,指尖轻轻敲打着台面。见无名下来,眉眼一弯:"哥哥?"
"带银子了吗?"无名直截了当地问。
"要钱?"青年挑眉,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要命也行。"无名面无表情地回道。
青年笑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三锭雪花银。银锭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上面还刻着精细的云纹。还没握稳,就被无名一把夺过,转身又奔上楼,脚步声在空旷的饭馆里回荡。
"老板姐,这些你拿着。"无名将银子塞进她手里,冰凉的银锭触到温热的掌心,"算是误工费,或者给小小买点好吃的。那人真打不过我,就是来吃顿饭的。"
老板姐掂量着沉甸甸的银锭,终于松口:"行吧,让他上来吃。"她将银子收进袖袋,布料下传来细微的碰撞声。
无名朝楼下喊:"那个谁!滚上来吃饭!"
"来了来了!"青年应声上楼,见二人已坐在桌前,便自觉寻了个位置坐下。他整理衣摆的动作优雅从容,与这简陋的饭馆格格不入。
气氛一时凝滞。桌上的粥碗冒着热气,蒸腾的白雾在三人之间缭绕。青年率先打破沉默:"姐姐真的不必害怕。"
"大人,不敢。"老板姐依旧拘谨,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
无名往嘴里扒了口饭,含糊道:"不用叫他大人,叫老四就行。"米粒沾在他的嘴角,被他随手抹去。
饭至半酣,小晓从门缝里探出头。一见老四,他又僵在原地。无名索性把他拎到桌前,一只手继续吃饭,另一只手轻轻顺着小晓的头发。少年这才慢慢放松,小口小口地扒起饭来,眼睛却始终警惕地瞟着对面的红衣修士。
饭后,老板姐破天荒地主动收拾碗筷:"小小,来帮姐洗碗。"瓷碗相碰的清脆声响在饭馆里回荡。
待二人下楼,无名看向老四:"打算待多久?"
"伤好了就走。"老四眨眨眼,"怎么,哥哥舍不得我?"他的指尖在桌面上画着圈,带着几分戏谑。
"我现在就能送你去镇上最好的医馆,助你一臂之力。"无名冷笑,将空碗往桌上一推。
老四轻笑:"哥哥还在生气?为我昨日用唤灵符威胁你的事?"他的声音压低,带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无名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要开工了,你在楼上等着。"
下楼时正遇见要上来的老板姐。她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转,轻声道:"无名,今天再歇业一日。"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我带小小出去走走,你自便。"
无名点头:"好。"他看着老板姐欲言又止的模样,补充道,"放心,他不会惹事。"
......
此后七日,老四与无名同吃同住,安分守己。清晨时分,常能看见二人并肩坐在屋檐下,就着晨光擦拭兵器。老四的剑身刻满繁复的符文,在阳光下流转着暗红的光泽。
渐渐地,老板姐和小晓也放下了戒心。有时小晓甚至会壮着胆子凑近,看老四演示些不伤人的小法术。灵力在他指尖流转,化作点点萤火,在饭馆里飘摇。
某日老板姐让老四试试手艺,谁知他炒出的菜色黑如炭,咸得发苦。小晓只尝了一口就猛灌凉水,无名更是直接吐了出来。老四赧然解释只擅长酆都菜式,老板姐看着锅里焦糊的残渣,只好作罢。
第八日清晨,老四整装辞行。他将佩剑系回腰间,动作利落干脆:"哥哥,我要再去会会掌门。"
无名往他怀里塞了个馒头,馒头还冒着热气:"黄泉路上记得吃饱。"他的语气平淡,眼底却藏着些许担忧。
谁知三日后,老四又是吊着一口气回来。这次比上次更重,胸前的衣襟都被鲜血浸透。无名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药粉洒在伤口上,激起一阵轻微的刺痛,"再战再败,也是种本事。"
老四也不恼,倚在榻上陪他笑。笑声在狭小的屋子里回荡,惊起了窗外的飞鸟。
这次养伤足足两月。这些日子里,老四偶尔会指点无名修炼,两个修士的灵力在屋内交织,泛起淡淡光晕。伤还没好利索,无名的修为倒是精进了不少,连带着钱袋也鼓了起来。
一日,一个行商模样的客人在饭馆吃饭,多喝了两杯,压着嗓子对同伴说:“听说北边官道上不太平,好像是在查什么人……有穿云纹靴的官爷来回巡。”
无名正端着菜路过,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面色如常地将盘子放在客人桌上。
晚上,小晓收拾碗筷时,小声问无名:“哥,‘穿云纹靴的’,是不是就是……”他指了指天上,意指修士。
无名拍了拍他的肩,没承认也没否认:“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们影响到你的”
但那天之后,小晓发现无名哥擦拭他那把铁剑的时间,比以前长了一刻钟。剑身映着火光,被擦得雪亮,亮得有些刺眼。
这日清晨,无名刚踏进饭馆,老板姐就轻声问:"要走了?"她的手指在柜台边缘轻轻摩挲,上面还留着昨日算账时划到的痕迹。
他微微一怔,点头:"嗯。"晨光从门缝漏进来,在地板上切出一道明亮的线。
"小晓在楼上,你去见见他吧。"老板姐转身取出个包袱,布料是常见的靛蓝色,"我给你收拾收拾行李。"包袱里装着干净的衣物和干粮,散发着皂角和面点的混合香气。
无名虽不记得有什么行李,还是道谢接过。上楼时,他的脚步比往日沉重,木质楼梯发出"吱呀"的呻吟。
"无名哥!"小晓见他进来,眼睛一亮,手中的木剑"啪"地掉在地上。
"小小,来。"无名招手,从怀中取出个蓝布小包放在他掌心。隔着布料,能摸到里面圆滚滚的铜钱,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小晓的手颤了颤,眼泪"啪嗒"掉在布包上,在蓝色的布料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无名哥...你真要走?我还以为你会留一辈子..."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傻话。"无名揉乱他的头发,发丝在指间柔软地缠绕,"我会回来看你们。"
"真的?"小晓抬起头,眼眶通红。
"真的。"
"四哥呢?"
"在楼下。"
他哄了许久,直到小晓止住眼泪,才带着少年下楼。楼梯狭窄,两人的衣角擦过墙壁,簌簌作响。
楼下,老四拎着大包小包站在堂中,食盒堆得比他人都高。老板姐红着眼眶递来一个包袱:"路上吃的,别饿着。"包袱里传来熟肉的香气。
"我会回来看你们。"无名郑重接过,指尖触到老板姐粗糙的手掌。
"护好自己就行。"老板姐别过脸去,肩膀微微发抖。
走出饭馆很远,直到那熟悉的屋檐消失在视野里,无名才开口:"别演了,收进储物袋吧。"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路上显得格外清晰。
老四却问:"真舍得走?"山风吹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我不走,遭殃的就是他们。"无名驻足,深深看他一眼,"你说是吗,掌门大人?”
老四——或者说掌门,苦笑着摇头,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哥哥,我有时真希望你傻一些。"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山风掠过林梢,吹动二人衣袂。远处传来溪流的潺潺水声,像是在为这场离别伴奏。
三安忽然正色道:"善。我以酆都断金门掌门三安之名,指引无名神魂,舍此残躯,转世归乡。"他的声音清越悠远,在山谷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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