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春与未远冬

作者:一只扇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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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洛琳【间幕】(二)


      哪怕在一切水落石出、尘埃落定之后,米拉的死亡,也确实只是一个意外。
      少女大包小包地回到了村庄,穿着崭新的漂亮裙子,带着攒下来的薪水,不仅说服了爸妈,甚至连已经成家的哥哥姐姐也心动了。一大家子商量着,到底几个人和米拉走,而那位好心的达德拉伯爵,又愿意接纳几个人呢?米拉的父母很会种田,米拉的一个哥哥还会木匠活,达德拉伯爵应该也会喜欢,会手艺的领民吧?
      既然米拉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那么也应该拜访一下曾经的几个好姐妹。和她一起长大的几个小姑娘,只要是五官清秀、手脚勤快的,也都和她一样,早早地被选进了领主府上当工。这里的下人都认得米拉,因此这天,她从下人走的小门和通道,来府上看望几个姐妹,并没有遇见什么困难。米拉依然穿着卡洛琳送她的那条新裙子。
      当她要赶在天黑之前离开府上的时候,这抹亮丽的裙角,吸引住了领主小儿子的目光。这位小儿子不是继承人,自然被父母和长兄长姐所纵容。

      一个女仆的死亡,总是悄然无息,像是一片树叶被风吹落,像是一株野草枯萎,不会有人注意到。
      就连这具尸体会落在神官手上,也十分偶然。神职者同时也管着一部分河上的航道,这一阵子,根据部下的反馈,有一部分货船吃水量不太对劲,明明船上装着的是一些来自更南边的水果,但是水线却压得很深,显然是藏了什么东西。他们派人跟踪,可是对方也十分警惕,线索经常中断。几经周折,他们终于发现,这一批船似乎和这位子爵相关。
      当米拉的尸体从城堡的小门被抛出来的时候,负责蹲守子爵的部下,尽责地去检查了一下这个少女的尸体,然后认出来了达德拉家的花纹。达德拉伯爵和神官的关系一向不错,因此他尽忠地通知了主君。

      “他们在走私什么?”卡洛琳问。
      “食盐、铁器,或者黑粉。”艾萨面无表情地说,“既然是走私,无外乎就是这些东西。”
      “哪一项都是教宗冕下无法容忍的东西,不是吗?”达德拉女爵反问。
      神官轻轻点头。于是红发的女爵了然地微笑。
      “你需要我做什么,阁下?”她问,“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
      无论是走私食盐、铁器还是黑粉,都是可以判处死刑的罪名。卡洛琳曾经也干过走私的事情,在这方面不少艾萨也没有掌握的门路。她可以为艾萨的调查提供便利,事成之后,也不需要神官替她在教宗面前美言几句,只需要米拉一家人能够成为自己的领民。除此之外,她还要那位小儿子的性命。
      “我要亲手杀了他。”

      当卡洛琳走进那位小儿子的囚室时,后者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和达德拉女爵求饶。
      冤枉啊!他不知道那个女仆,其实已经被父亲送给女爵了呀!他也不知道,原来女爵这么宠爱那个姑娘。平心而论,那个女仆,长得也说不上特别漂亮,大概人也不太机灵,不然怎么会,在被他拉走的时候,不和他说一说,自己有多么受达德拉伯爵的爱重呢?而且她只是一个女仆!一个那么普通的女仆,她一家人都是领民,哪怕女儿无缘无死了,连家人都不敢抱怨一句,还要继续尽心尽力服侍领主。那么多更漂亮的、更机灵的女孩,都可以替换她!怎么至于让达德拉伯爵,为了她,一定要自己的性命?
      卡洛琳一动不动地听着他求饶。她握着自己的杖剑。
      “你在和我求饶吗?”她问。
      “是的!是的!求您——”
      “你也会求饶?你也想要活下来?”那些克制已久的愤怒,终于冲破卡洛琳的喉咙,“米拉——她难道没有求你吗?你为什么不让她活下来?”
      小儿子瞪大了溢满了泪水的眼睛,吃惊地看着她,仿佛听见了什么不能理解的话。那一刻,卡洛琳心中头一次升起无法抑制的仇恨。
      ——如果死去的是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还会如此无动于衷吗?!

      艾萨很贴心地为卡洛琳送来干净的热水和柔软的布巾。他也体贴地为卡洛琳让出了一个空空的房间,摆着一面梳妆镜,还放上了时下贵女们流行的梳妆品。等卡洛琳终于昂首挺胸,把擦干净的剑柄插回手杖身里,面色平静地走出来,和他道谢,并且准备离开时,艾萨正刚煮了一壶新茶。
      “喝一杯茶再走?达德拉伯爵。”神职者说。
      卡洛琳也许不应该坐下来,但是鬼使神差地,她留了下来,准备听一听,神官还打算和自己说什么。
      艾萨隔着白色的热气,慢腾腾地和卡洛琳说着话。出乎卡洛琳的意料,青年说了些他不应该对其他人说的东西。
      “之前有一次,齐亚中了毒。”神官说。这是他第一次对卡洛琳提到那位皇族,那位被他带走,“囚禁”在庄园的皇族。在卡洛琳以往的推测里,艾萨把齐亚从皇城带走,应当也是教宗的授意,毕竟皇族的身份还是十分敏感,容易被人拿来利用。神官把他带走,并且隔绝了他与外界的联系,也让杜绝了阴谋家拿皇族设局。至于其它更暧昧的传言,卡洛琳将信将疑。而现在,艾萨声音中仍然含着细微的痛苦,卡洛琳不得不推测,他们的关系应该比所有传言中的都要亲密。

      那本来应该是暗杀神官的毒药,被下在神官的那份甜粥里。神官嗜甜,而甜味本就是毒药异味最好的掩饰。可是神官和皇族,并非狱卒和囚犯,而是亲近的恋人,所以艾萨很自然地和恋人分享餐点。他亲手舀起一勺甜粥,喂到了魔法师口里。皇族便代替神官,吃下了致命的毒药。
      当齐亚埋在他怀里痛苦地咳血,一股前所未有的疯狂和暴怒抓住了艾萨。
      他要杀了所有人,所有需要为此负责的人。

      哪怕是现在,神官讲述过去的声音里也饱含着凌然杀意。他毫不避讳在卡洛琳面前展现出自己残酷又无情的一面,一如他不避讳在卡洛琳面前展现出自己温情又脆弱的部分。或许如此,艾萨才会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卡洛琳身上的尖锐,又敏锐地察觉到卡洛琳此刻内心的动荡和矛盾。
      卡洛琳听着神职者用平静的口吻讲述,他是怎么花费时间,不计代价,一个一个杀掉了可能的得利者。他不需要切实的证据,只要想一想自己死了,谁会得利,那就是他倾泻仇恨的绝佳对象。卡洛琳本来应该对这不分黑白的行为感到不适,甚至于感到愤怒,可是这一刻,女爵心中只有同样平静的理解和了然。她甚至还能轻巧地从口中吐出一个冷漠的疑问。
      “他们的家人和朋友呢?”卡洛琳轻声问,“你也杀了他们吗?”

      艾萨顿住了。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卡洛琳同样保持了缄默。等神官再开口时,方才
      那种令人生畏的口吻和神态已全然无踪。
      “我本来这么打算,但是齐亚知道了。”
      齐亚非常害怕,尽管他试图掩饰,细心的艾萨还是看出来了。神官本以为,以齐亚善良的性格,魔法师是在害怕恋人杀人的行为。可当齐亚忧心忡忡地拉住他,委婉地劝他停下报复,放过那些不知情的妇孺家眷,神官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齐亚真正害怕的,只有失去艾萨而已。
      齐亚害怕,不是因为恋人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报复手段,而是害怕艾萨会在过度的屠杀中,彻底变成另一个陌生人。他恐惧艾萨会在杀虐中迷失自己,恐惧艾萨真的会成为一个冷漠无情的怪物。他也恐惧,如果如果艾萨真的变成那样,自己将要和爱人面临一场痛苦又必须的分离。所以齐亚恳求神官停下,他还活着,首恶已诛,这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说是天真也好,说是软弱也罢,艾萨既然贪恋齐亚给予的爱和温暖,那他也必须接纳齐亚生性中优柔的一面。而这并不是艾萨厌恶的缺点。
      我是为了保护他,保护我重要的人,才如此行事的。如果齐亚因为我的行为痛苦,岂不是本末倒置?
      所以理所当然的,艾萨停手了。

      现在,这位曾经站在选择面前的神官,饱含深意地望了一眼卡洛琳。他们俩都是聪明人,不用把话全部说出口,卡洛琳便已经明白神职者想要问自己什么。
      你现在也站在这个十字路口。你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他已成年,有妻儿,作为子爵家的幼子,自然也有家臣。”艾萨暗示,“只要你想,他们也可以为你的朋友陪葬。”
      那壶茶水呜呜地烧开了。神职者慢悠悠地倒了两杯茶,两人却谁都没有先端起茶杯。浅色的茶汤,翻着热气,模糊了二人在杯子里的倒影。仇恨和愤怒依然像滚水一样在女爵心上沸腾,可是她看着那薄薄的水雾,一股更加凝固的意识却抓住了她。
      片刻之后,卡洛琳笑了:“您不必试探我。”
      神职者跟着笑了,他端起了茶杯,“我知道。当您向我提出那个要求,我就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了。虽然善良与忠实都不是我所拥有的品质,但我很喜欢它们,也喜欢像您这样,拥有这些品质的人。”
      卡洛琳同样端起了茶杯,“您谬赞了。”
      这是一场不同寻常的对话。在此之前,神官和女爵,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对合作者。他们互通情报,各取所需。他们每次交谈时的主题,也经过细心选择。他们可以谈论谁和谁家要成为姻亲;谁家里因为继承人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教宗最近比较关注什么;女皇又有什么动向;但是他们不应该谈论这些东西。他们不应该剖开内心,把自己脆弱和矛盾的致命之处敞露出来,给对方知晓。他们曾经默契地维持着合作者的界限,可是这道界限现在却又被他们偶然打破了。而卡洛琳希望这是好事。
      等这一杯茶慢慢喝完时,神官问卡洛琳:“等之后你有时间,愿意来我家作客吗?齐亚也好奇达德拉女士很久了,‘明明从小就是邻居,但是从来没有见过面’——他是这么和我说的。”
      “好啊。”达德拉女士轻快地答应下来。

      不久之后,卡洛琳如约来到主教庄园上作客。她也见到那位传言中被“囚禁”的皇族。按照传言,对方怎么说都应该郁郁寡欢、强颜欢笑,但是出现在她面前的金发青年,和那些风言风语里面的形象完全不沾边,就只是一个很活泼的年轻小伙,最多就是有点不太像贵族。
      齐亚十分热情地招待了卡洛琳,或者说有点太过热情了,哪怕是卡洛琳最开始都有点招架不住。他不仅和卡洛琳介绍自己在田地里面的工作,请卡洛琳品尝自己培育出来的蔬果,还大方地邀请女爵参观自己的实验室。如果卡洛琳对什么仪器好奇,魔法师都耐心地一一解答。卡洛琳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艾萨从来没有邀请过朋友回家。您是他邀请来作客的,第一个朋友。”当艾萨在和管家说话的时候,魔法师悄悄凑过来,在女爵耳边说,“除了我,艾萨一直没有称得上朋友的人,老实说,我也会有点担心……非常感谢您愿意成为艾萨的朋友,达德拉小姐。”
      “既然我都是艾萨的朋友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对我用敬语呢?我难道不也是你的朋友了吗?”卡洛琳笑着反问。
      “啊,当然!我很愿意!”齐亚惊喜地笑了起来。

      既然有了第一次作客,那就自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卡洛琳也邀请新朋友来自己家里面作客,神官倒是可以大大方方上门,不过魔法师就得悄悄溜过来。虽然艾萨和卡洛琳都对自己封地的掌控程度信心十足,但是小心一点准没错。
      她的弟弟兰德,在客人上门时,会礼貌地帮姐姐招待。卡洛琳从未想过自己一向腼腆的幼弟,之后还会和自己的两位朋友有什么牵扯,毕竟兰德从小比起训练场和宴会厅,都更喜欢缩在书房里面,仿佛一只红色的蘑菇。当父亲去世之后,卡洛琳也并没有和弟弟进行多少沟通。兰德从小到大,在姐姐面前都很被动。小时候他没能成功博得长姐更多的关注和爱护,长大后他也沉默地接受了姐姐成为继承人的事实,重新躲回了他的世界中去。卡洛琳会为弟弟担忧,但是女爵有更多复杂烦恼的事情需要考虑,因此弟弟的安排总是更往后排。卡洛琳本以为他们姐弟俩的关系会继续这么不尴不尬的下去,直到兰德献给他的惊喜——或者说惊吓。
      艾萨把一张申请表交给了卡洛琳。那是一张申请参加神官考核的报名表,纸张粗劣,墨水在淡黄色的纸面上不规则地浸染开。唯一令这张黄纸不普通的是,是角落里申请人的签名——兰德·达德拉。
      “他是认真的吗?”神职者问朋友,“如果他只是想要一个名头,那我保证他的手不会触碰比书本更重的东西,但是如果他是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神官’……看在他姐姐的面子上,不必那么麻烦,我可以亲自教他。”
      卡洛琳不知道答案,她甚至已经不熟悉兰德的字迹了。她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心想,原来兰德的字,已经写得这么工整又好看了。
      “我会和他谈谈。”女爵最终说。

      我想要帮助你,姐姐。我知道我会面临很多困难,可是如果这能够帮助你,哪怕一点也好,我也想要去做。请不要低估我的决心。这就是兰德给出的答案。
      卡洛琳看着幼弟的眼睛,那双更加圆润的紫色眼睛。紫色琉璃里面藏着胆怯的色彩,却同时燃烧着决心的光芒。她如梦初醒,在弟弟身上看见曾经的自己。
      他们是多么相似的亲人啊。萱草花一样的火红头发,尖晶石一样的紫色眼眸。他们的爱与决心都藏在更加柔软的外表之下,哪怕连至亲之人都会错认它。
      卡洛琳曾经憎恶父亲对她的“保护”和“爱”,但是她又差一点成为他。
      有一天,当卡洛琳又一次拜访了主教的庄园,坐在花园里和两位朋友喝茶时,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出现了。
      佩里·伯纳德显然也是庄园的常客,轻车熟路地走在仆人的前面,一点也不需要后者的指引。商人一在花园的入口冒头,魔法师就站了起来,准备和女爵介绍:“卡洛琳,这是佩里·伯纳德,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谢谢你,齐亚,不过我认识伯纳德先生。”卡洛琳轻笑。
      “哦哦,也是,毕竟达德拉家和伯纳德家都是商会的成员。”齐亚轻易就接受了卡洛琳的说法,不过青年大概也想不到,卡洛琳口中地“认识”,可不止这一点。
      神官似乎从卡洛琳的语气中意识到一丝不同寻常,挑起了眉,没说话。
      不一会儿,伯纳德先生已经大步流星地过来了。他脸上挂着社交场合上熟知的微笑,“齐亚,听说你们今天居然有一位客人——”
      那恰到好处的热情声音停住了。在卡洛琳朝他微笑的一瞬间,佩里·伯纳德僵直地停在原地。
      “真巧呀,伯纳德先生,竟然会在这里遇见您。”卡洛琳微笑。
      商人很快从失态中反应过来。他彬彬有礼地上前,轻柔地握住了卡洛琳伸出来的手,非常绅士地把嘴唇印在了自己拇指上面。再抬头时,那双比红宝石还要闪亮剔透的眼睛,灼灼地望着女爵。
      “谁说不是呢,达德拉女士。”佩里笑着说。
      齐亚惊奇地看了看卡洛琳,又看了看佩里。这下连魔法师也发现这两个人有点非同寻常的苗头了。

      卡洛琳注意到佩里,同样是在一场宴会上。她很早就听说过了伯纳德家的生意,对方在某些领域还是自己的竞争对手,所以自然会多一两分关注。这份于对手的关注,本来不会转化成充满趣味的探究,直到佩里面具下的鲜活,展露出真实的一角。
      那是一场在林间举行的宴会。一位喝醉了的贵族青年,用小刀挑着一块血淋淋的心脏,半是逼迫地要旁边的女仆,吃下这块生肉。
      卡洛琳心生厌恶,正想上去解围。结果有人比她更快。佩里·伯纳德大步向前,拦下了那名贵族。
      “您既然是这么英勇的战士,能够单枪匹马猎来这么大的雄鹿,为什么要在一位无知的女仆身上浪费时间呢?”棕发青年笑着说,“她怎么能理解,拿到勇士献上的心脏,是怎样的殊荣?”
      “你说得太对了!”对方被哄得很开心的样子。他把刀尖滑向佩里,“既然你这么知情趣,这颗心就先赏给你了!”
      佩里很恭敬地伸出双手,捧起了那颗血淋淋的心脏。猩红的血水,弄脏了他白色的手套,但是他浑然不觉。他也好像真心实意觉得这是什么值得膜拜奖赏,躬身感谢对方。

      贵族青年很快对他失去兴趣。佩里也消失在树林里。
      卡洛琳不想再看这出滑稽的木偶剧,牵了马,也不要主人家的随从跟随,独自跑向了林间散步。她走的很深,很远,刻意避开了热闹的人群。在天色稍晚,她准备返回的路上,忽然听见旁边有什么别的动静。卡洛琳下了马,取下了马背上的箭筒和弓,悄悄地往前探去。
      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什么可以狩猎的动物。佩里·伯纳德对背后的来客毫无察觉,手上夹着一根燃烧了快一半的烟。他沾了血的手套被塞在裤口袋里,他露出来的手腕上还残留着血迹,整个人有些随性地站在一棵红杉木下。
      那颗血淋淋的心脏,被他踩在皮靴下面。
      卡洛琳缓缓地眨了眨眼。
      有意思。她心想。这可真有趣。

      卡洛琳有许多不甘和遗憾。
      她为她的童年遗憾。卡洛琳没有一个快乐轻松的童年,她的成长充满了伪装和随之伴生的压抑。她没有一位儿时的好友,既因为缺乏机会,也因为封闭内心。
      她为她的父亲遗憾。她的父亲并非不爱子女的冷漠者,他偏执、固执,但是也依然有一颗关爱子女的心,而卡洛琳直到老人临终前,才识别它,她才真正尝试了解她的父亲。他们俩的矛盾或许可以早一点解决,如果达德拉父女不是同样的固执。父亲的爱伤害了卡洛琳,而卡洛琳的反抗同样也伤害了他。
      她为她的幼弟遗憾。作为最亲近的血亲,卡洛琳却从未尝试了解自己的弟弟。兰德从小试图接近她,却次次得到拒绝,男孩因此而自卑受伤。她憎恶父亲“保护”自己的方式,可是当她长大后,她也下意识用父亲的方式“保护”兰德。他们浪费了那么多年的时间相互疏远,直到父母不在人世之后,达德拉姐弟才开始小心翼翼地认识对方。
      她为米拉的死亡而不甘。如果她能再细心一点,哪怕只是派出一位骑士,陪同米拉回乡,哪怕只是早一点给子爵写信,强调自己对米拉的重视,少女是不是就不用早早步入死亡?她们俩本来可以成为一辈子的朋友,而不是回忆中的故友。
      她为她有限的能力而不甘。如果卡洛琳能再强大一点——多少事情,将会有更好的发展?
      当小卡洛琳出现在女爵面前,年长者游刃有余的平静面容下,跳动着一颗激荡的心。她想把她在未来岁月中,通过犯错和挫折掌握的知识教给女孩,就像给一株幼苗施肥。可是过多的养分也会使得幼苗枯萎,所以哪怕卡洛琳再急切,她也必须按耐住,让女孩慢慢接收她需要的信息。
      她期待、她期望,她祈求,小卡洛琳能创造一个不一样的未来。那个未来也许依然不能算作完美,可是会比自己的过去,要少一部分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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