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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茉
冬天,不是渐渐来的,而是大风一刮,骤夜间气温剧降,昨天还要穿短袖,今天就不得不穿大衣了。
弥岁捧着杯热咖啡坐在工位上看着电脑,时不时点几下键盘和鼠标。
公司之前中标承办了一个项目,弥岁作为建筑师也参与设计了一部分。
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中,不像前半年刚入职的时候那样,忙地脚不沾地。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弥岁扫了一眼,是陌生号码,但还是接听了。
“喂,哪位?”
电话对面是一个男声:“请问是潘弥岁吗?我是林野年的同事。林野年因为急性阑尾炎晕过去了,已经被送到医院了,你是他的紧急联系人,麻烦你尽快赶到医院。”
弥岁楞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是林野年的紧急联系人,可细下一想,在这座城市,除了她,林野年又能在紧急时刻找谁呢?
弥岁详细问了林野年的状况和医院位置,便小跑去请假,开车赶去医院了。
到医院手术室门口时,林野年还没有出来,又被护士拉着签字、缴费,幸好有林野年的同事在一旁帮着处理。
等事情处理好,同事也要回去了,弥岁应了一声,然后一个人守在手术室门口等林野年。
手术室门口只有她一个人,她坐在铁质的靠椅上,有些茫然,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两年前万晴旦去世的时候,她赶回来时,林野年也是一个人坐在停尸间外等她。
那时弥岁留学刚满一年没多久,林野年父母出车祸,被一辆大货车撞上,林父当场死亡,万晴旦重伤抢救无效去世。
弥岁知道后第一时间定了最近的航班,坐红眼航班13个小时赶到医院时,死亡通知已经下来了,林野年低着头坐在停尸间门口的座椅上,眼睛熬到血红。
一直到弥岁踉跄地走到他面前,林野年才抬起头看她。
“岁岁。”林野年看着她,一直忍住没落下的眼里大滴大滴地掉,却一直没发出声音。
弥岁闭了闭眼,抱住林野年的头,让他埋在自己怀里,林野年死死抱着弥岁的腰,失声痛哭。
林野年自小家庭幸福,父母疼爱,最大的挫折也不过是弥岁不爱他,可如今却一无所有。
大货车司机是因为长途疲劳驾驶才发生意外的,和林父一样,车祸当场死亡了。
但车祸是货车方全责,货车司机只有年迈的父亲,病弱的妻子和才几岁大的儿子。父亲和妻子拉着儿子在医院给林野年下跪,求他原谅,求他谅解,他们赔不起钱。
可林野年又有什么错?林野年不愿受跪,更不可能原谅,他避开他们的下跪,疲惫地说一切按法律流程。
如今林野年只是一个小手术,弥岁坐在手术室外就心情忐忑,那当年的林野年,面对命悬一线最后也没抢救成功的母亲,该有多绝望?
很多时候人是无法做到感同身受的,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他走过的路。
弥岁在手术室外等了一个小时,林野年才被推出来。
手术很顺利,本来也只是个小手术。
但弥岁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林野年,只觉得陌生,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林野年。
他好像永远鲜活,永远充满生命力,即使是最艰难的时光里也从未熄灭。
可这一刻,当弥岁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着昏迷的林野年时,她才恍然想起来,他不是太阳,他还是个会痛苦的人。
她总是把他当作太阳,好像无所不能、无所畏惧,再大的困难都不能打倒他。
也因此,弥岁一直觉得林野年不会理解她的阴暗和痛苦。
在二十六岁这年,弥岁才恍然意识到,林野年不是不会熄灭的太阳。
林野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时分了,天空被染成了粉紫色,薄薄几片云横在上面,像一幅画作。
“醒了?哪里还疼?”弥岁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赶忙按下病床前的呼铃。
林野年现在还在懵懵懂懂的状态,半睁着眼迷糊地盯着弥岁看,半晌后才虚弱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弥岁瞪了他一眼:“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是的,怎么可能。
甚至当年不让他复读、把他赶回国,都是因为太在乎了。
如果真的不在乎,完全不会有一丝情绪波动。
医生走来检查了下大概状况,又问了林野年几个问题,说没什么大事了,便离开了。
虽然醒来有一会了,但林野年看上去还有点迷糊,皱着眉,看上去更加可怜兮兮的了。
弥岁有些担心:“怎么了?还要哪不舒服吗?”
“嗯……有点头疼。”林野年迟疑地说。
弥岁连忙又按了呼叫铃,医生还没走出去几步又回来了。
弥岁赶忙把林野年的话复述一遍,又拉着医生去看林野年。
但医生却显得很平静:“刚做完手术很正常,先休息休息,过两天就好了。”
反而显得弥岁反应过度了。
但这也怪不得她,毕竟她上一次出现在手术室前,是万晴旦的去世,所以难免会大惊小怪。
弥岁送走医生后,回来和林野年说:“我要上班,不能时时刻刻照顾你,所以已经给你请了护工,尽量每天来看你吧。”
林野年“嗯”了一声显得很乖巧,下一秒声音故意夹着撒娇道:“亲爱的岁岁,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这是林野年惯用的伎俩,每次有什么事要求她,都会这样装乖撒娇,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弥岁也大多会同意。
“什么事?”
林野年先是拍了拍床边示意弥岁坐下,然后才开口道:“我养了只猫,这段时间我要住院,你能帮我照顾一下她吗?”
“猫?”弥岁没想到林野年会养猫。
从小到大,一直是弥岁更喜欢猫,甚至经常会随身带袋装猫粮,遇到流浪猫就给它们喂食。
但弥岁一直到现在还没拥有一只自己的小猫。
十八岁以前一直在学校寄宿,不可能有精力照顾一只小猫,十八岁以后上了大学又忙,自己也还没工作,所以就想着缓缓。
等去了英国留学,便更不可能养猫了,不然怎么安全地把小猫运回国内都是一件麻烦且危险的事。
回国了,工作上的事情一大堆,实在还没腾出时间精力养猫。
就这样想着想着,犹豫着,瞻前顾后着,弥岁一直到二十五岁还没有自己的小猫。
林野年倒不是不喜欢小猫,只是相对弥岁而言不会显得那么喜欢和必养不可,结果没想到反而是林野年先养上猫了。
“什么时候养的?怎么没和我说?”弥岁下意识忽略了他们其实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就上个星期。邻居家要出国定居了,不方便带猫,就问我要不要领养它,不然就打算让茉茉流浪了。”
弥岁皱了皱眉,有些嫌恶地说:“这么没有责任心,当初干嘛要养?!”
“所以岁岁,你能帮我照顾一段时间茉茉吗?”林野年希冀地看着她,眼睛亮晶晶地。
弥岁没有一口答应,反而问起小猫的名字:“哪个mo?”
“茉莉的茉。茉茉来到我家后,我新给它取的名字。”
他们都不可能忘记,在很多年前,他们认识不久时,林野年送给弥岁的第一份礼物,就是一朵野茉莉。
弥岁愣怔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行吧,那我每隔一天就去给茉茉换粮换水。”
林野年故意显得受伤得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又痛心又夸张地大叫:“你忍心让一只几个月大的小猫咪,独自一猫从白天等到黑夜,都完全没有人理它吗?岁岁,你好狠的心!”
弥岁被林野年夸张的演技无语到:“行了,戏收收,我不吃你这套。”
林野年只好转变策略,又装乖可怜兮兮道:“好岁岁,你看你以前这么想养猫,我又刚好生病,你就把茉茉带回家照顾吧,我保证,等我出院就来接茉茉!”
林野年举着手发誓,眼睛瞪得溜圆,看起来更像狗狗了。
弥岁到底狠不下心,自己又喜欢猫,还是答应了。
弥岁拿到了林野年家的具体位置和密码,临走前她站在病房门口,回头看向林野年,状似无意地说:“林野年,对自己好一点,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你真的,对我很重要。”
林野年惊讶地看着弥岁——弥岁一直都是一个内敛的人,像这种直白的话,她甚少说出口。
可能是自己做手术吓到她了吧。
“嗯,我知道。”林野年眯着眼笑了。
弥岁跟着导航开车到了林野年租住的小区,居然距离自己家不远,开车就十分钟的事。
密码按完后传来“滴滴滴”的声响,弥岁轻轻一推把门打开,一只白色的小球就喵喵咪咪地小跑过来了。
“喵~”小猫是只银渐层,身上的毛蓬松柔软,眼睛大大的,一直喵个不停,一点都不认生。
弥岁蹲下身:“茉茉。”
小猫蹭过来,贴着弥岁的腿歪头求她摸。
弥岁小心地揉了揉茉茉的小脑袋,觉得很神奇——以前不是没摸过小猫,只是茉茉毕竟算是自家的猫,感觉格外不一样。
摸了会猫,弥岁这才站起身打量林野年住的地方。
林野年自小就喜欢把自己的地方收拾地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连弥岁的房间、课桌都是由林野年一手承包。
这一点和林野年外向活泼的性子很不搭。
如今林野年住的地方也是如此,干净整洁地看上去缺少人气,除了阳台晾晒的衣服,和散布的猫用品,其他地方很难看出来住了一个人和一只猫。
弥岁先去摸了摸阳台晒着的衣服,见差不多干了,便收下了叠好放进林野年的衣柜,又把家里的电闸都给关了,避免安全隐患。
因为茉茉的其他东西,弥岁都打算另外新买,所以只用猫包带着了茉茉,和一小袋茉茉常吃的猫粮,其他东西她都是去自家附近的宠物店购置。
忙了一天,弥岁也有点累,半瘫在沙发看着茉茉好奇地在屋里四处张望。
茉茉是只很大胆的小猫,不仅不认生,还特别黏人。
茉茉巡视完自己的新领地后,跳到沙发上,用头蹭着弥岁的手臂叫,等弥岁伸手挠它的下巴,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弥岁的心变得柔软,抱起茉茉,用脸蹭它肚子处舒服的毛发,幸福地笑了起来。
比起人类,弥岁更喜欢小猫,也更容易卸下防备。
或许因为她知道,小猫永远不会伤害她。
对她来说,比爱更重要的,是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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