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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一时,朱达之先出了林子。唐翳在原地等了有会,觉得时间差不多,正准备往外走。
忽听得怀里的小狐狸发出呜咽抽泣之声,声音越来越大,便与少女的哭声无异,不由一惊,将那狐狸抱起来看。
只见它两只漆黑如同宝石的眼睛湿润润的,唐翳伸手抚了抚它的头顶,狐狸动了动耳朵,眼泪吧嗒吧嗒的滴到唐翳掌心上。
唐翳看得十分不忍,索性弯腰将它放下了,细声道:“想是他将你吓得狠了吧。如今他走了,你也赶紧走罢。”说着,又伸手拍了拍狐狸的头。
那狐狸又嘤嘤几声,忽开口说道:“公子,你不认得我了么?在天河府城外,你也曾救过我一次。”
唐翳骤然听得狐狸开口说话,不由大惊,这才想起之前与沈缨在天河府附近,也曾遇见过一只狐狸,似乎也是这般红棕色皮毛,耳朵上有两个白点的。忍不住道:“你是……月娘?”
狐狸嘤嘤道:“是我。”
唐翳看了它有会,奇道:“你怎么到昆仑山上来了?”
狐狸趴在地上,细细说着:“我当日便跟你说了,我一心求仙。昆仑山自古是修仙圣地,我自然慕名来了,没想到刚来就被那个人抓住了。那人一见我就动手,蛮横得很。我本想教训他一下,谁知道他道术厉害得很,我的内丹都险些被他打散,又被他拿捆妖索绑了,幸而遇到了你,否则我就要被吃掉啦。”
唐翳见它说得可怜,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既是这样,你赶紧走吧。”
狐狸忽问道:“公子,那人是你的朋友吗?”它十分委屈的扒拉了下爪子,“我今后仍是想在这山上修行,可不想总是碰上这煞星。”
唐翳默然片刻:“也算是吧……只是他也不一定听我的劝,你今后若想在这山里,躲着他一点就是了。”他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好了,我也要走了,你也赶紧去吧。”
狐狸抬头看了看唐翳,又看了看身后黑漆漆的林子,忽哧溜一声,钻进他的怀里,自他怀中探头出来:“公子,我内丹有损,这山上修行的精怪不止我一个,听说,这林子深处还收禁着好些厉害的妖物。若此时留在这里,怕是会被他们抓去吃掉的,公子你救人救到底,就把我也一并带走吧。”
唐翳听说天若宫附近还有妖,正自吃惊。
那狐狸已道:“公子你如今是天若宫弟子,那些妖物轻易不敢碰你,你帮我这一次,日后我定会想法子报答你。”
唐翳看它只是个狐的模样,想着,带你回去倒也没什么。刚要答应,忽然想起在天河府外那晚,它种种荒唐举动,立马又警惕起来:“不行……你……”
那狐狸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小声说道:“公子请放心,我内丹受损,根本无法维持人形……再者,天若宫是灵修之地,我也不敢待久。只明日一早便走。”
唐翳听它这么说了,方才点头,将它藏于袖中,一路避过巡夜的人,带回房中。
一入房内,便闻得大股血腥气。
唐翳看着被朱达之塞在床底的大半只羊,无奈叹了口气。
他将狐狸放在隔壁的空床之上,用被子盖着,又稍微收拾了下房间,忙完这些,只觉得浑身乏力,再撑不住,连衣服都不曾换,便一头倒在床上睡着了。
次日清早,唐翳晕乎乎的爬起床。
经昨晚一夜折腾,又受了风寒,只觉得头重脚轻,站都站不住。
勉强挣扎着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唐翳翻开隔壁床的被子,发现里头已经空了。
那狐狸不知何时已自行走掉,床上却多了一串淡金色的铃铛。
唐翳拿起那铃铛看了看,也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何物,随手将它收入柜子。扶着床沿坐了会,又觉眼冒金星,连吃早饭的心思都没了,直坐到钟响,方才拿了剑,迷迷糊糊往剑舞坪的方向走去。
御剑术向来是天若宫的热门大课。
未到授课时间,剑舞坪上就已经聚了许多人。
唐翳走过去的时候,朱达之正和一个高高瘦瘦的弟子在比剑。
天若宫的剑法以变化繁复,轻灵为主。朱达之用的却是一口阔剑,比之其他人的佩剑要宽个三四倍,看着十分厚重。
那高瘦的弟子出剑灵活,见朱达之一剑劈来,倏然一个矮身,绕到他的后背,想要伸剑刺他后颈。
朱达之看也不看,反手一抓,准确的揪住那人的胳膊,将他用力朝前一抡。然后双手握剑,朝着他门面砍下去。
那高瘦弟子看他身材敦实,武器又十分厚重,断没想到他动作竟能如此迅疾,见他那一剑,剑势十分沉重,无论如何不敢伸手硬接,只得侧身一滚。
朱达之这一剑收不住,猛地砍在地上。
地上一阵剧震,裂开条缝。
那高瘦弟子刚翻身跃起,只觉得脚下一震,一个不稳,一屁股跌了回去。
朱达之哈哈大笑,反手拿剑指了指他的鼻子:“滚,下一个!”
那高瘦弟子跌坐在地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是拍拍屁股,一声不吭拾了剑,快步走开。
围在朱达之身侧一众弟子见了,便哄然大笑,齐声喝到:“朱师兄厉害!”
朱达之也没说什么,大手一挥,将阔剑往地下一杵:“还有哪个欠揍的?上来!”
华清背着剑站在一旁含笑不语。
前日里挑衅过朱达之的赵、钱二人站在更远处,冷眼瞧着。他们身侧也围了一小拨人,似乎颇为忌惮朱达之手上的剑,并不过去。
唐翳紧了紧胸前的衣襟,今日风吹得大了些,他觉得分外的冷。
那群人看到唐翳走过来,各自使了眼色。
其中一个圆脸的少年朝着唐翳走了过去。
“你叫唐翳?”
唐翳已看到朱达之,正想走过去打个招呼,看到有人过来,便停住脚步。
那圆脸少年笑嘻嘻道:“我叫尚喜,也是这批新进的二阶弟子。”他说完,笑着朝唐翳抱了抱拳。
唐翳回了一礼。
尚喜笑着说道:“早前便听说我们这批新进的弟子中有个叫唐翳的很厉害,据说是掌教真人亲自点了进来的,原来就是你啊。”他说着,又揖了揖,目光却瞧着唐翳手上的剑,“所谓闻名不如见面,天若宫弟子向来推崇剑术,既然咱俩今日有缘见着了,不如比试下剑法吧?”
他说着又补充了句:“我们各自用自身所学剑法进行比试,只是切磋,点到为止,谁输了都不准向师尊告密,你敢不敢?”
天若宫门规甚严,禁止弟子私下斗法。他言明只是切磋,就是要拿话僵住唐翳。
唐翳对剑法才刚有了个模糊的了解,连入门都称不上。
况且,他性子内敛,向来不愿与人争斗,又情知那人是故意激将,刚要拒绝。
那边朱达之远远看到唐翳,便拨开众人大步走过去,一手霸道的搂过他的肩膀,朝尚喜道:“你既要打,我跟你打!”
尚喜一怔,他故意拿话去激唐翳,便是盘算着只要唐翳觉得脸上挂不住,答应下来,朱达之纵然有意相帮也说不得什么。谁知唐翳竟没有上当,又听朱达之这般说,适才见识过他的剑法,情知不是对手,顿时泄了气,讪讪道:“我哪里有本事,敢和朱师兄比剑。”
朱达之却不吃他这一套,嘿一声冷笑:“既是切磋,和谁打不是一样。怎么,你不敢?”
尚喜盯着朱达之手中那一口阔剑,眼珠子转了转,复又笑嘻嘻道:“师兄入门已久,天若宫剑法精髓想必已领悟了不少,小弟哪里是对手。小弟能勉强跟唐翳兄对上个一招半式,已经是万幸了,就是不知道唐兄赏不赏脸?”
他这么说,无疑暗讽朱达之以大欺小,又将话头重新转向了唐翳。想着朱达之听他这么说,必然不会再强行逼他比剑。
谁知朱达之却抬手,照他胸前一推,一把将唐翳护在身后:“他要不赏你这个脸又怎样?”
尚喜一怔,还未说话。
朱达之忽阔剑一挥,朝着他当头劈下:“本门门规规定,长幼有序,师兄要跟你切磋,你还敢推三阻四?!”
尚喜没想到他这人说打就打,而且出剑完全没有章法。见识过他的膂力与速度,看他一剑劈来,赶紧侧身避让。
他躲得太急,脚下踉跄不稳,连滚带爬的十分狼狈。
岂知朱达之这一剑却只是虚招,并未真正劈下来。看到他躲开,便大笑一声,收了剑,回头看着唐翳,伸出大拇指朝着自己胸前一比:“如何?”
唐翳小声笑道:“自然是威风八面,一夫当关。”
朱达之皱了皱眉:“文绉绉的,听不懂。”却也知道唐翳是在夸他,十分高兴的搂着唐翳的肩膀将他拖过去,“来,带你去看看我新收的小弟。”
唐翳适才已注意到朱达之身边围着有人,又见那些人均有几分面熟,料想均是些新进的二阶弟子,
那些弟子看到朱达之过来,马上又哄闹起来,叫道:“朱师兄好生威武!”
“太厉害了——”
朱达之笑容满面的接受着这些人的奉承,指了指唐翳:“他叫唐翳,是我朋友,以后大家相互关照着点。”
那些弟子听说,便又说道:“看唐兄这柄剑,想必也是剑术高手。”
“废话,你不曾听近朱者赤,朱师兄的朋友,自然也是高手。”
更有人为了奉承,故意称唐翳为“唐师兄”。
唐翳听着这满耳的阿谀之词,心中颇觉无奈。暗道:你们只为讨好朱师兄,便不论我是什么人都照夸一轮。可惜这奉承却不大对,我可不是什么剑术高手。
正闹哄哄的,华清走了过来,朝着唐翳招呼道:“昀昔师弟。”
朱达之看到华清走过来,顿时没了言语。
倒是华清笑了笑,冲他微微颔首:“朱师弟于剑术悟性极高,果然是众弟子中的翘楚。”
朱达之极不自然的笑了声,古铜色的脸上隐隐有些发红。
华清又看了看唐翳手上的佩剑,抿嘴笑道:“昀昔师弟这柄剑看着可有些眼熟。”
唐翳忙道:“这剑原是紫渊师叔所赠的。”
华清便又笑起来,唇角一弯,笑意盈满眉梢:“我原说看得眼熟呢。这剑上紫电集结,天若宫中唯有紫渊师叔自幼修天雷术,想来也就是他才会这般注灵。”
唐翳知道她口中所说的天雷术,指的是五行一类更加高深的法术,料想这辈子是无缘学会了,不觉又看了看那柄剑,暗叹口气。
不知是谁呼了声:“华裕师兄来了——”
“开课了,开课了……”
华清便止了话题,朝他笑了笑,快步往华裕身侧走去。
余人马上静了,齐刷刷的围过去站好了。
华裕缓步踱过去,扫了众人一眼:“钟声已响,怎的还这般哄闹?”
朱达之看到他来,翻了个白眼,拉着唐翳慢吞吞走了过去,脸上十分不屑。
华裕沉着脸,又等了有会,直等到剑舞坪完全静了下来,才道:“本门剑法,博大精深,你们须得多费功夫,用心学习,方才能有所进展,只这般闹哄哄的,成何体统。”
四下一片寂静,无人应声。
唐翳恍惚的听着,这才醒悟,原来负责教授剑术的课程的人,竟是华裕师兄。
华裕站在众人面前,满意的欣赏着各人脸上的敬畏之色有会,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本门剑术课,是由我来教。华清是你们的助教,平素有什么问题,也可向她询问。今日教授的是我天若宫的‘上光云清剑’,一会,我只演示一遍,你们须得用心识记,自行领悟练习。”
他说完,摆手令众人腾出空间,慢吞吞走到场地正中央,突地一扬手,一柄长剑横亘而出,寒光四射。
他单手控剑,凌空一指,霎时间剑影万千,在他身侧围成一圈。
华裕扬手将剑朝空中掷出,身形追随而上,在半空中重新接剑,一个翻身回落,剑影随着他的身形,纷纷调转方向。
华裕有意卖弄,运转周身真气,让剑影环绕在他身边,游走数圈,方才持剑凌空一指,白光闪逝。
无数剑影如雨般落地,了无痕迹。
华裕身形轻飘飘的,在空中落下,享受着众弟子一片喝彩。
唐翳看得眼花缭乱,依稀觉得这位华裕师兄出剑的动作与沈缨有几分相似。
耳畔,朱达之冷哼一声:“装模作样!”
华裕吩咐了众人各自练习。
一时间剑舞坪白光四起,各色佩剑飞来飞去。
朱达之有意在新进的弟子面前显示自己功力,运足了气,将一口阔剑在空中指挥得到处乱飞起来。
唐翳只在紫渊口中听过以气驭剑的歌诀,从未实践过,尝试着提起一口真气,慢慢渡入剑中。
溟泠剑一亮,发出淡淡的光芒,又很快熄灭。
只听身侧有人说道:“昀昔师弟,你无需刻意将真气灌入长剑当中。试着把剑当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照常运转真气,由指尖经过手中的佩剑再运转回来,便如平日打坐练气般,自然而然,就能将这柄剑运转如意了。”
唐翳回头,才发现华清不知何时,已盈盈站到了身后。
她抬手接过唐翳手里的溟泠剑,屏气凝神,气息流转,溟泠剑凌空而起,在她上方运转一圈。随后,她扬手接剑,催发剑气,霎时间剑影幢幢,异常炫目。
华清手中真气一收,重新将剑递还给唐翳。
唐翳接过剑,依着华清所说的方法,缓缓调动全身真气,在剑上游走而过。然后,尝试着慢慢的松开手指。
剑身发出淡然紫光,悬在半空。
华清柔声说道:“师弟,你试着用神识去控制这柄剑,摒除杂念,剑随心走。”
唐翳微闭上眼,定了定心神。
溟泠剑开始随着他的心念转动,一点一点,围着他慢慢旋转起来,越来越快,最后咻的一声,拖着道绚烂的光尾划向天空。
华清静观片刻,反手拔出自己的佩剑。真气运转,剑身发出淡雅青光,莹莹如玉。
华清扬手出剑。
碧枝剑化作一道青影,追随着唐翳的溟泠剑而去。
一前一后,一青一紫,宛若两只飞鸟,在半空中追逐盘旋。
唐翳头一次成功御剑,内心兴奋不已,不住催动真气,忽觉得浑身经络微微一震,丹田之上隐隐有刺痛感传来,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画面像是被人迅速的暴力抽离了,换作大片漆黑。
耳旁听得华清惊呼一声:“师弟——”
继而肩头一暖,靠在个坚实胸膛上。
“唐翳,唐翳……”
这些呼声渐远,在他的世界里,落下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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