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咖啡不如泡男仆

　　解开小册子的皮绳，掀过了评价艾祀的那几页，绪晶的笔尖停到了崭新空白的地方，准备落笔，又顿了顿。

　　他抬头看向客人用餐区中高挑优雅的金色身影。

　　木制托盘稳稳当当地放置着两个碟子和一个皮尔森杯。

　　“这是您点的天使蛋糕。”“这是另外一位的卡斯提拉。”斯拜徳尔牢牢地记住了客人的点单餐品，正确无误地放在两位的各自面前。

　　“请慢用。”斯拜徳尔微微点头含笑，一副礼貌温和的做派。

　　客人拿起了叉子，眼神还定定地追随那抹温煦日光般的身影，蛋糕都忘了吃。直到金色的影子变淡了，才回过神来。和自己和一同前来的同桌客人也是一副刚刚回魂都的模样，两人默契对视，暗暗点头。

　　“好像是新来的店员，这位也很养眼...”

　　“下次还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

　　甜蜜的蛋糕进入口中，令人喜欢甜食的客人的愉悦程度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咖啡厅重新开业，这次竟然比上次还要更人流旺盛，门外的到客铃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落在绪老板的耳朵如同天堂般的圣召一般悦耳动听。

　　绪晶看着一颗颗脑袋就像一块块的金币，嘴角翘上了天，早就把当初因为罚金遗留的低迷失落抛到了大陆边缘的大裂谷里去了。

　　即使刚配合完这边的客人点单，斯拜徳尔转过身就来到了呼喊他的另一桌，路上还能不慌不忙地把用餐过后遗留的餐具收拾掉。

　　绪晶都怀疑他掩人耳目地用上了后面几只蜘蛛爪才能这么高效率地做事。

　　斯拜徳尔细心谨慎的个性，也让他接待的客人除了在一开始的点餐结账以外，几乎没有第二次呼喊他的机会。

　　需要的餐纸糖包在落座的时候斯拜德尔就已经悉数地配给整齐，不会出现因为漏而掉什么要再跑一趟的疏忽。

　　多了一名人手，接待的速度确实快了不少，更别说是斯拜徳尔的表现完全超出了绪晶的预想——做事有条不紊，对方甚至没有经过任何的教导，凭着自身阅历就达到了他们咖啡厅服务的最高水准。

　　看起来比贝莉还要像模像样。

　　绪晶轻叹一声，合上了想要写点什么的羊皮本子。

　　“大小姐慢走。”斯拜徳尔在门口风度翩翩地对客人道别。

　　绪晶一滞。

　　大小姐？

　　绪晶惊疑不定地快步走到斯拜徳尔，路上听见一桌客人兴致勃勃地议论道：“你觉不觉得斯拜徳尔有种管家先生的气质？”另一人小声地附和，同样满脸的兴味。

　　绪晶火烧屁股地加快了脚步。

　　绪晶急急把人拽到角落，深吸一口气，还是没憋出那几个让他揉了揉耳朵的称呼，“你喊客人...什么？”

　　“大小姐。”斯拜徳尔处之泰然地重复了一遍，似乎不觉得有任何的不妥。

　　而后又周到地补充，“如果是男性的客人那就是少爷。”

　　绪晶惊得说不出话，秀气的眉毛别扭地打了个结，恍如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要这么喊人？”这些称谓斯拜德尔是怎么能对着陌生人喊得出口。

　　斯拜徳尔稍稍侧头露出疑惑之色，目光探寻，“有什么不对吗？”他的手扫平了两下围裙，彷佛觉得这身没有什么说服力，下巴对着不远处的艾祀一点，“他身上穿的不就是执事服吗？”

　　“那不就代表我们这些提供服务的都是仆人吗？”语气稀松平常。

　　斯拜徳尔说完这句，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还是你想直接一点，让我喊他们主人？”

　　绪晶浑身颤了一下，脚下差点没站稳，他给艾祀和欧塔库定制那身只是为了衬托他们的外表更出挑些，也是为了让客人更有宾至如归、被重视的感觉。

　　原来光靠衣服的表现力还不够——这不足以把“水晶”独有的氛围完美呈现出来。

　　斯拜徳尔观察着绪晶时而沉思，时而纠结的模样，他手指抵在下巴，了然地说：“看来是我误会了，还以为你是想打造那样的主题。”

　　“那我不下次不那么喊了。”说罢，斯拜徳尔又对客人抬手示意，正准备走过去——

　　“等一下。”绪晶酝酿完思绪终于驯服了内心的挣扎。

　　绪晶说：“你说的有道理。”他脑中划过刚才经过的客人讨论斯拜徳尔的“管家形象”时那些脸上洋溢的幸福表情。

　　绪晶释然，挥挥手让他过去：“去给...大小姐点餐吧。”

　　绪老板此时面容淡淡，他青涩的世界观正悄然地迎来变化。

　　他又想起了什么，肃穆地盯着斯拜徳尔，“不准对客人下手。”以防万一地补充道：“还有艾祀欧塔库也不行。”

　　斯拜徳尔失笑，眼瞳里金光闪闪，“放心好了，他们看起来没你好吃。”

　　绪晶见识过这只黄金蜘蛛的狡猾，知道他这句话还不算答应，恶狠狠地重申道：“说，你不会对他们下手。”

　　斯拜徳尔这回笑咪咪地答应了。

　　放下了心头顾虑的绪晶叹口气，溜到了厨房打算看一眼里面的情况。

　　这是开业以来第一次用上后厨。虽然开始营业前，大部分的成品已经准备好都整整齐齐地放进了甜点的展示柜，不过一部分甜品在端上客人桌前的组装和装饰也还是要在里面完成。

　　后厨的空间要比外面的光线暗一些，是欧塔库凭借喜好自行调节的明暗。

　　他一手撑着柜台，仰头把魔力补充剂倒进嘴里，喉结清晰地滚动，余光瞥向进来的人。

　　清洗过的杯碟刀叉在架子上，整齐地堆叠在一侧。

　　空掉的补充剂被他哐当地掉入垃圾篓，跟里面的其他玻璃碰撞发出碎裂的声音。

　　他扫了一眼空手进来的绪晶，“这里不用帮忙。”“不过你也可以待在这里。”

　　“只是来看看你。”绪晶左顾右盼。

　　欧塔库不说话了，把临时放在一遍的铁盘拉回来，继续搅拌着未完成的果酱。

　　和热火朝天的用餐区相反，只有欧塔库一个人的厨房更显得凉快自在，光线暗淡的氛围落在他安静的眉眼上。

　　绪晶看久了都觉得有点昏昏欲睡，心想道，在这里偷懒睡觉一定很舒服。

　　他手肘撑墙托着脑袋观望欧塔库的手法，欧塔库按照斯拜徳尔的指点规律一致地转动着搅拌棒，果酱表层的颜色晶莹透亮。

　　可惜欧塔库没注意到盘底沉淀下去的结块，如果背着手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绪晶而是他的甜品老师，他很可能会被提议让他回到外面端盘子。

　　毕竟才是担任甜品助理的第二天，惯常握着的游戏手柄蓦然被替换成刮刀，欧塔库还是有些生涩手疏。

　　这里也没有其他人，欧塔库怕弄脏早就摘下了手套，白净的软布搭在了不容易被脏物飞溅的柜顶。

　　欧塔库的手骨节分明，让看的人回想起了第一次握住它的感觉。

　　绪晶浅浅看了眼，忽然想到：“刚才还有客人问我那位红眼睛的侍应先生去了哪。”

　　欧塔库动作迟缓了一下，深邃的红眸抬起和绪晶对视，“你想我回去吗？”

　　绪晶下意识以为他的回去是指思达汀小镇里那个黑漆漆宛如阴森古堡的家，“不”字差点脱口而出，绪晶斟酌了一下换成了保险的问法：“你留在这还习惯吗？”

　　欧塔库轻轻点头。

　　“那你能继续留在这吗？”

　　欧塔库眼神不移地锁住绪晶的脸，才说了句：“好。”

　　比起在喧闹光亮的外厅，欧塔库显然是更喜欢待在这里的。

　　虽然绪晶让他得知了自己人形态下没有威胁，即便如此，和绪晶一样知道他是幽灵族又不带异样眼光的人还会有吗？

　　有或没有，欧塔库不打算再去试探别人的真心，至少目前还有主动奉献上来的一颗就够了。

　　“要不要尝尝。”欧塔库撩了一勺子果酱，递给来探班的绪晶。

　　色泽亮丽，平放一会还会黏稠地均匀铺开在勺子上，有橘子的清爽和四溢甜香。

　　闻着倒是不错，绪晶都打算张开嘴了，突然想起艾祀的话——“不要轻易相信欧塔库的味觉。”

　　绪晶忐忑地盯着勺子纠结得像要看出朵花来。

　　欧塔库淡淡道：“我按斯拜徳尔的配方来做的。”

　　绪晶眼睛眨了眨，这才消除了顾虑装作毫不在意地说，“哦是吗。”

　　他浅尝一口，咂巴着嘴眼神亮了亮，赞赏般地和勺子对视，“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

　　绪晶小猫两三口地舔完勺子里的，眼巴巴地看向大盘子，说：“这果酱既然还有这么多——”

　　微凉的触感如错觉般略过绪晶的下唇，绪晶还下意识舔了舔，接触到一股意外的柔软的欧塔库猛然醒觉过来。

　　他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慌张地解释：“你又沾上了。”

　　手匆忙背在身后，遗留着唇舌和指尖相触的感觉。

　　“是吗。”绪晶也有点不自然，他刚才眼睛还黏在那盘果酱上，忽然感觉凉凉的还以为是残留的果酱就用舌头带了下。

　　欧塔库脸热地侧过头。

　　厨房好像也没有多凉快，用手掌扇着风的绪晶心道。他莫名心虚地瞟向外面，“我出去帮忙了，免得艾祀又来抓我。”

　　除了开业第一天，老板都在主动干活。偶尔想要偷懒的时候还会有人闹铃一般站他房门外。

　　“嗯。”欧塔库还是没拧回头。

　　绪晶人都已经走一半了，倏然板着门框后仰着脑袋留下了嘱咐：“那个果酱，有剩的话记得告诉我。”

　　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堂堂大老板靠着挖剩下的果酱来解馋是不是有点寒酸了。

　　绪晶暗自决定：“等明天趁大家不注意，我要直接从蛋糕柜里偷吃用果酱做的一整块完成品！”

　　银色的身影离开了。

　　欧塔库定定地站了一会，他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指，以为晃花了眼。

　　——绪晶的嘴角根本没有什么果酱。

　　那他为什么会伸手？

　　欧塔库攥紧了手指，又蓦然一松，摸不清是什么感受他戴上了手套。

　　以为这样能减低那抹羽毛般的存在感。

　　恍然，他突然醒悟般地低喃，“原来不隔着，还会软一些。”

　　过了好一会，厨房里的光明明灭灭，许久没有平复。

　　正如欧塔库飘忽不定的心情。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