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有兰

作者:山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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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哄(....)


      第二日天落了雨。过午雨停天青。有蜻蜓成对点水漾涟,檐湿阶已干,殿外静谧。

      殿中却散些焦躁。

      怀中面唇又成浅白,自昨夜至现一直未醒,传医问便说只是睡着。宣齐洲心恐有事,只将人抱离床帐往书案后,亲圈着不时便看,又心悔不已。

      苗儿身弱伤未愈,他收力也过重,只见颈后留了瘀色……草叶身与人有异,他可是劈了要处?昨夜已行许多路,回来应就要困倦自睡,怎需动手。

      “唔……”

      却听兰草忽动,有迷糊声。

      耳侧咚咚咚咚重又快,兰草觉十分吵,不满嘟囔了句又歪脑袋往另一边——

      宣齐洲愣一瞬,即抬臂接着。

      半刻见无异,气稍松,抱怀中起身又回床。却是方俯身放下人欲抽臂——

      “……唔?”

      草叶觉暖忽退许多,迷蒙便又侧蜷缩,伸叶寻了寻,觉有块硬石头,惯了从前土中,于是只当是自己的,便抱着踏实又睡。

      “……”

      一时不能直腰。

      确是睡着,宣齐洲气渐松。

      而后稍犹豫,还是轻抽手臂。

      ……唔?!

      兰草觉怀中动忽惊抱紧石头睁目——

      “……”

      “……”

      懵一眨。懵两眨。松开人。

      脑中白白空空。

      宣齐洲稍抿,起身出帐取水。

      “……”兰草懵不回神。

      它……怎……它……咳。

      兰草侧埋枕,抬叶“啪”一声捂上脸,只露一泛红耳朵尖。

      宣齐洲端杯入帐,见人颈后侧淤紫愈显,不住凝眉,只先落杯坐床边席上低身抚苗儿轻言:“饮些水可好?”

      “……嗯。”点点头应。

      “……”

      未恼……还是已不记得。宣齐洲看人心软无声叹。

      兰草撑身起接杯饮尽水,抿抿唇,湿朦朦又看人。

      宣齐洲即去取水鉴,回来给人倒。

      兰草本单手握杯,未料宣齐洲如此倒水,头回觉水重,只又抬另一手托上杯底。
      宣齐洲默顿,满杯看人饮。

      傻苗儿。给些吃的给些水便高兴。还只当是耗了粮食要摘果还。昨日聪明,不合宜。

      ……这是不熟人世。若是经时知详细,也便不傻了,聪明脑袋还不定要如何。

      饮罢第二杯,见宣齐洲又要倒,兰草即看人不甚确信动作地摇摇头:……好啦。

      又忽觉疼,懵惑低头抬手触颈后——

      “……来。”却闻声。

      宣齐洲接杯放水鉴至床边高几,抱过苗儿侧坐膝间又取昨日药。

      兰草懵看人,未反应便肩上蓦凉,只及抱衣不教全落,身后叶子即教尽数顺至身前——

      “唔唔!”兰草眼中瞬惊不住缩颤呼,欲看却教如昨日塞汤饼一般转脑袋回正左肩,痛处便贴热。

      “……!”

      只觉是整后背满覆热……兰草紧抿蹙低头闭目才勉压声,却全然觉灼,倾身吸长叶身后却紧随,揉得极轻极痒。

      “外间已无事。”宣齐洲松苗儿颊侧轻声低言,又横臂反挡人身前教靠。

      兰草闻言稍怔。

      “外间碎了点心。”

      “你已用饭了?”

      “无事。”

      外间,已,无事。

      没事了。

      半刻,兰草默叹,轻应:“……好。”

      宣齐洲说无事,那便是无事。无事便好。如何都可。总不是有意不对它讲,应是有些麻烦。不说比说了好些。

      宣齐洲微抿顿。

      “我昨夜……不想你费心。”

      “你摘果子已走许久。”

      “……昨夜事……有些危险。”

      “……是我不该。”

      又未再揉,小心笨拙涩缓,在人醒时。

      半刻。

      兰草轻笑。

      双叶握身前手臂抬起,无甚力咬了咬才松。

      宣齐洲瞳止心亦停。指微动。闭目颔紧啮。

      睁目便成幽深狭渊。

      只重摩过臂肩锁骨握颈箍颌直抬教人仰,眼中无底幽潭便倾灌入草叶清澈薄浅,压近才移。

      兰草懵怔唇张。身颤目惊。

      “唔……唔……”眼尾湿雨顷朦落,兰草喉间连呼呜,双叶握不住人手臂此便松,落身前未觉安置。

      掌下重跳,宣齐洲却不觉吵,觉湿雨不止才轻几分,左臂只又温缓揉颈后。

      “唔……!!”兰草魂酥目瞠又顷蒙涣仰软。

      宣齐洲闭目作不闻声,睁目狭渊聚墨涌。

      尚小……尚小……不可……

      少年身颀已非从前小儿模样,可宣齐洲总觉草叶薄,抱起至膝上坐高些也只似片落雨湿漉小云朵,再用力些便要消散成水雾了。

      云朵目涣哭软促息攥不住衣,宣齐洲稍松看,取方才案后睡时薄毯轻裹,又压。

      “唔……唔……”兰草目湿朦仰张唇簌落雨,只如灵怪醒见山中深雾,未看有杳客,亦不闻万籁声,俨已归神游境,无需知天地时。

      不知许久。

      温热轻柔落在额间眼上。太子恳请小湿云朵莫再哭了。

      兰草坐高已能枕人肩上,却已全无力自寻侧靠,只朦涣飘落在颈后掌中,唇湿促息不能合。

      红润许多。

      宣齐洲喜欢。又轻压了压。

      草叶蓦呜颤息,耳尖灼,叶彻垂软。

      “少用些饭再睡。”宣齐洲沙哑声轻问调。

      兰草缓渐回神,唇合微动又湿软看看人,抬叶侧身埋颈寻抱。

      宣齐洲闭目啮深吸。喉间动。未收臂。

      “唔……”兰草不满低呜蹭蹭。

      宣齐洲闻声瞬当是从前小苗儿,睁目妄念顷消,便只余心柔和温,收臂轻抚小云朵,只当是夸不哭了。

      半刻小云朵手臂缓落,又昏昏欲睡。

      “兰澧,甜羹。”宣齐洲低声又唤。

      “……唔?”兰草朦然睁目出来看。

      觉意摇摇头。又落回。

      “……”
      宣齐洲心默。待耳边气息睡熟,连毯轻缓放人回床,又取软枕放人身侧,看半刻离帐往阅疏。

      ﹉﹉﹉﹉﹉﹉﹉﹉﹉﹉﹉﹉﹉﹉﹉﹉﹉﹉﹉
      京中南街,外使邸。

      “啾呃——!”房内突传鹰唳。

      颈侧褐羽教取下一支。由二指拈转把玩。

      羽下低跪木钗灰布帼。

      羽上闲坐宝饰绛绸衣。

      显有前言。

      半刻,羽上开口,意似叹,漫悠悠:

      “十五年……真是难为您,引着几只鸟儿,还要给他们找食吃。”

      官话极准,全不似外族。

      羽下闻言默,半刻伏地如吻靴,又有低声:

      “哈穆,思其亚乌木故未满多依……”小主人啊,思其亚日夜想念家乡……

      座上转鹰羽,闻声压眉梢,似痛叹惋,沉吟又似认真询:

      “那您……要回去吗?”又听叫唤,转眼看一旁褐鹰,觉它饿了,无奈宠溺笑取签喂肉。

      有主,叫唤才有用。

      地上心沉,只也顺换官话,音全哀悲:“若您无需。”

      这个王子,她甚至不曾见过。灰帼想。

      十五年前,她随主人赴宫宴,留下,只用两年就无痕无迹毒死了那君王。太后,那时是皇后,不能生育,看上去又软弱无能,竟是骗过了她,可却正好——无需她费力太后便自揽权。各方相争,中州将乱,他们只需静待时机。

      可她等了十年,等来了主人战死离世。而后是一道遣离圣旨。三年,只如断线纸鸢。

      “无需有需——”座上取肉喂鹰,又噙笑意体恤劝言:“您总该先回去见见旧友亲人。”看宠鹰探头张喙,拉远银签逗弄。

      忽觉试探,灰帼微惊反应,眼瞳抬动即似衷答:“思其亚是柄旧弓而已,无亲无故,只等主人使用,何时何地。”

      座上漫笑有叹,放银签,教地上起来坐,又缓倒另杯茶,笑道:“您今日初见我,似是有些紧张。不必紧张,我不是父王,不喜欢打打杀杀,各部族人能有吃喝饱腹,炭棉取暖,我就已心宽,再多什么,慢慢来就是。”

      “从前不知您在此,现您大可等半月后随我们回去,想要什么就提。以您的功绩,我觉封王也可。”说罢推杯,至案另侧,只看地上似后辈敬笑。

      “小主人,”灰帼未起,只拜又低言:“思其亚心在故族,若您无需,故乡今冬必格外温暖,若您有需,思其亚就在城中青绳坊。”

      说罢,低眉起身未抬眼,便缓转身离,似哀似气。

      座上狐眼看,玩笑一挑眉,半刻,开口:

      “姑姑,喝杯茶再走吧。”

      赴宴路行两月,早几日至京,今晨闲游街市逢落雨,入坊避雨未掩身份,便得人借买品送物名来陈言。

      或有些用?

      灰帼惊怔,停步回头。

      草叶不知是身轻还是如何,行路无声息。宣齐洲常与人一处便未觉,今殿中隔帐隔屏又离远,批文思顿中余光见白影,侧看才见苗儿不知何时已睡醒,此出至屏前静静看他。

      少年不笑时有些冷。

      兰草未料宣齐洲忽看来,脑中懵一瞬,眨眨眼攥攥叶,微抿朝人过去。

      又成纯然乖巧。

      宣齐洲垂目落笔,眼中潭不显深,只指尖微动,而后静看人来。

      方才一瞬,少年眸浅如冷雪,周身缭雾似要隔去俗世,只护雾中作云上观。宣齐洲自觉未看错。

      也实未看够。

      只忽似快意挥剑瞬击冷刃,声短却极锵,令人心动。

      四处仍有些人,如昨日用饭时。兰草于是行近看人未动作出声,直截了当只传意:我要习人言,还有人的密密麻麻,你说卿姨可教我,我要去寻卿姨。

      攥着两只手,纯真,却又流显些锐气。

      宣齐洲眼中浮微讶然。

      而后压下难言愉悦,无声温看人不言。

      “退下。”兰草即看过殿中。

      深潭瞬过微光。

      侍人未几皆退,兰草又看宣齐洲,抿抿唇,从意勉力咬字开口:“我要,学会人言——习字,我要,去寻卿姨。”

      “兰澧,我要许多果子。”

      “学会人言。”

      “往后可随母亲习字。”

      “习字则更需时。”

      “随我去寻母亲。”

      宣齐洲说过什么,兰草都记得。现拿来勉能用,对着宣齐洲还管他对错。不过说罢后背额前皆出了薄汗,叶子也攥得愈紧,口中还有些干。

      过于可爱了。

      宣齐洲深潭静看苗儿,半刻,有缓声:

      “兰,澧。”

      兰草愣,懵眨。

      宣齐洲垂目微不可察有轻吸,而后抬眼,只轻颔问:“需我做何事?”

      卿姨要去哪里找?兰草微张口即想传意问,却顿——宣齐洲有事,对它说它不明白,引它去便费时。

      唔……

      于是只摇摇头,憨笑学道:“需我做何事?”

      深潭缓过柔笑。

      “若觉疲累,不可强行。”又看人温肃。
      有传意言语愈多。

      源源心意围上,兰草明后心欢,攥叶不住发尾抖抖,连连应点头:“嗯——嗯!”便走。

      宣齐洲无声随看,苗儿独行影。

      出殿,觉两种熟悉气味,兰草只见竹宁,四处看却未见春池,只见雨水,便忽恍然自叹傻:是因落雨了。

      “竹宁,我想去寻卿姨。”兰草行近攥叶小心试请言。

      小公子说官话。竹宁闻言讶又笑,即应引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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