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进分手

　　时云屏很少喝酒，这次的醉酒让她在宿舍睡了很久，等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近傍晚了。

　　不过她并没有觉得头疼，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今天已经是周末，她没有课要上，恰好徐熏央求她陪她去工作室剪辑视频，她便同意了。

　　两个人先去地铁站边的商场买了咖啡，徐熏多买了一杯，说是工作室还有一个人，应该是她的同事，时云屏也没有多想。

　　徐熏的工作室在商业大楼里，是一种近三室一厅的格局，时云屏到的时候，里面并没有其他人，只有她和徐熏两个。

　　“你的那个同事呢？”时云屏环顾了一眼，“还没有来吗？”

　　“你问的是他啊？”徐熏把买的咖啡放在桌子上，忍不住笑了一下，但又不肯多说的样子，“他马上就到。”

　　好吧，时云屏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多在意，她坐在工位上拿起笔记本电脑修改自己的论文，徐熏也开始剪辑视频。

　　过了两个小时，徐熏才把视频剪了一点点，她一边抱怨自己的灵感已经枯竭，一边又拿起相机凑到时云屏面前嚷着说请muse女神给她一点灵感。

　　时云屏此刻已经把自己的论文修改得差不多，于是很配合地被徐薰摆来摆去拍照，过了十来分钟，徐薰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她拿起，然后眼睛一亮。

　　“真正的大摄影师来了。”

　　时云屏正纳闷，工作室的门已经被推开，迎面走过来一个高个男人，大长腿，皮肤白皙。

　　他穿着工装裤，字母连帽卫衣，外面套着黑色飞行夹克棉服，带着一个银框眼镜，走得近点，时云屏才看清他的长相，睫毛弯弯，头发深棕色，眉宇间一股书生气。

　　对方一进来就注意到了时云屏的视线，朝她直直瞥了过来。

　　他的视线并不含蓄，即使时云屏低下了头，他的目光依旧炙热，直白。

　　“小时，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之前合作过的摄影师，还是隔壁传媒大学的学生。”徐薰赶紧起来介绍。

　　“你好，时云屏。”时云屏很客气地回复，她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帅哥，但冷不防与他对视，他的眼睛水润、透亮，瞳孔颜色偏深，时云屏略显慌张地先移开了视线。

　　对方却毫无察觉，他向前一步靠的近点，声音彬彬有礼。
　　“你好，我叫李闻舟。”他轻笑了一下，笑声和煦温和，让时云屏感到一丝熟悉。

　　“小时，李闻舟可是非常优秀的摄影师，我当初那几张出圈的照片都是他帮我拍的呢。”徐薰止不住地夸赞。

　　时云屏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奥斯巴林相机，很复古，应该是那种装电池和胶卷的老机器，李闻舟的手指骨骼分明，棕黑色的腕带缠在手腕上，显得分外白皙。

　　李闻舟。
　　时云屏并不认识这个人，但是总觉得名字有点熟悉。

　　“薰姐过奖了。”他很礼貌地点头，然后将手腕上缠着的肩带缓缓解开，接着将奥斯巴林递给了时云屏。

　　“我看你一直盯着它，是我这台机器有问题吗？”他的声音萦绕在时云屏耳畔，他似乎离得更近了点。

　　“现在很少有人喜欢用胶卷机了。”时云屏下意识后退一步，“我之前也有一台，不过手动对焦太麻烦，后来也没怎么用过。”

　　“胶片相机的色彩和颗粒感是独一份的，不过如果光线不好，成像效果就很不稳定。”李闻舟顿了一下，继而开口，“其实手动对焦并不麻烦，要是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那太麻烦你了，还是手机拍照适合我。”时云屏出于本能地客气拒绝，她不想和一个刚见面的人有太多接触。

　　“不麻烦不麻烦。”徐薰立刻接话，“小时，你的摄影技术确实得好好练练，你看看你的自拍，多好看一张脸，硬是被你拍丑了一半。”

　　徐熏边说边朝着时云屏挤眉弄眼，时云屏突然理解了她的意思。

　　之前徐熏一直说要给她物色一个比封誉好一万倍的对象，时云屏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给她找来了一个男生。

　　时云屏有点苦笑不得，但更多的是尴尬。

　　拜封誉所赐，她现在对待别人都有一种浅浅的戒备感，这种感觉在距离拉近时会更加浓烈，她和别人只能保持安全的距离，靠的近些，她便开始浑身不自在。

　　不过李闻舟很有分寸感，他一直在关注时云屏的脸色，发现她略微有点紧张之后立刻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一步。

　　“没关系，反正我一直都在这里，什么时候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时云屏松了一口气，他礼貌的回应也让她不再那么紧张。

　　李闻舟接过了徐熏递来的咖啡，此行他来的目的也是为了徐熏的视频，徐熏接了一个唇釉的推广，商家派来的摄影师便是李闻舟。

　　李闻舟用的便是那个复古的胶卷机，徐熏的工作室已经搭建好了背景，大约半个小时，徐熏的商业照片就已经拍好，时云屏本来准备打声招呼离开，但徐熏却把她拉住。

　　“这个胶卷还剩几张没拍，来都来了，你也拍几张嘛。”徐熏晃了晃时云屏的胳膊。

　　时云屏面对一个刚刚见过一面的李闻舟有些放不开，但是拗不过徐熏，便只好同意了。

　　“我不太会摆造型。”时云屏有点抱歉地看了李闻舟一眼。

　　“你只要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很好看了。”李闻舟正在调试着他手中的奥斯巴林，说话很轻，时云屏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看了一眼李闻舟，他正在低着头摆弄着取景器，也没看向她，而时云屏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并没有注意到他小臂因为紧张而沁出的虚汗。

　　李闻舟确实没有指导时云屏摆造型，她坐在鲜花搭建的背景下，偶尔垂头，偶尔无聊地摆弄着自己的衣摆，她刻意不去看李闻舟，但她知道他的视线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终于等到李闻舟拍好，时云屏赶紧如释重负地站起来，刚刚在一旁拿着手机摄像的徐熏立马走了过来。

　　“小时，饿了没？我刚刚点了三份米线，你的是菌菇味，马上就要到了。”说完她转身看向李闻舟，“你的也是菌菇味，你们一个地方来的，应该口味差不多。”

　　时云屏好奇地问：“你也是西南来的？”

　　“是啊，我们还是同一届高考的呢。”李闻舟笑道，“我在你隔壁市，不过我大姨住在你们市，我小时候经常去玩。”

　　“这么巧。”李闻舟住的隔壁市，时云屏曾经在竞赛时去过一次，也是一个好山好水的地方，“我之前去过那里，我记得那里的特产是一种很奇怪的线面。”

　　“是不是越吃越多，小时候我妈经常给我煮那种线面吃，我吃了半个小时，但线面一点没少，反而吸水变多了。”李闻舟扶额叹气，“给当时小小的我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时云屏捂着嘴笑了起来，因为住的近，李闻舟能接上她关于家乡的各种话题，时云屏也知道当时他们参加了同一场竞赛，还在同一时间去拜了当地的山神庙。

　　李闻舟现在在艺术学院舞台剧专业，摄影只是平时的爱好，他也喜欢拍星空，时云屏之前点赞过的几个星云的帖子居然也是他拍的。

　　“我关注了你的账号。”李闻舟朝时云屏晃了晃手机，时云屏也拿起手机礼貌地想要回关，但当她搜到李闻舟的账号时却发现自己早就已经关注了他，他是她唯一关注的人。

　　“我居然早就关注你了哎。”时云屏把自己的账号给李闻舟看，“你的星空拍的很好看，我很喜欢。”

　　李闻舟勾起嘴角，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愉悦。
　　“要是我下次再去拍星空一定喊你和熏姐一起。”

　　徐熏朝着李闻舟挑了挑眉，接着连连点头。

　　“好啊，我最近都有空，你什么时候去拍给我发个信息，我把小时带过来。”

　　最近几天都有雨，根本看不见星空，时云屏也在忙着项目报名还有材料收集，这件事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她没有加李闻舟的联系方式，他也没有提，这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让她逃避感稍微减轻了一点。

　　她不敢刚开始就和他走那么近，时云屏也不知道自己这种过于强烈的戒备会在什么时候消失，至少现在不会。

　　徐熏给她发来了李闻舟帮她拍的胶卷，时云屏也很喜欢这种浓郁的色调，她上传到了社交媒体，不过应该是李闻舟的摄影风格比较强烈，很快便有人在评论区艾特他，时云屏看他也过来认领了，于是在他的评论上点了个赞。

　　虽然她和李闻舟的社交媒体互相关注，但是由于时云屏根本不看私信，她和他之间简短的沟通都是通过徐熏，徐熏问她李闻舟询问能不能将她的照片放在他的工作plog上，时云屏没有拒绝。

　　过了几天，天气放晴，钟陵山上星空璀璨，第二天，徐熏转告时云屏里李闻舟邀请她们去钟陵山，时云屏沉默了好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时云屏又想起了封誉，她已经很少想起他了，时间和距离是一把很锋利的双刃剑，它可以让思恋更深，也可以让思恋消失，她已经好几个月没看见封誉了，期间也没有任何的联系。

　　时云屏有一种错觉，如果封誉现在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也可以云淡风轻地转身离开。
　　她的喜欢也快要随着时间和距离消失了。

　　……

　　“听说铂思特家族那位大少爷回来了。”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络腮胡男士端着香槟，一脸严肃。

　　“他的父亲却没有回来。”一位似乎是知情的人放下了酒杯，他压低了声音，“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你是说？”
　　“嘘，只是一个猜测。”

　　在这种名利场上的宴会，八卦，偷情，争吵，以及在背后放冷箭都是其中不可或缺的调剂品，一群穿着奢华的上流人士做着一群不入流的事情。

　　封誉在庄园的高尔夫球场打球，他握杆，瞄准，然后上杆下杆，一系列标准流程之后，球不偏不倚地滚进了洞里，一旁的合作伙伴也露出标准的微笑，然后赞美附和，一切都很标准。

　　封誉像以前一样客气寒暄，然后说着和别人一样的话，大差不差的股票汇率，以及华尔街的新政策，他们也会说自己看好的球队，喜欢的餐厅，不过都是假的。

　　这只是为了拉近距离必要的聊天，但他们不可能暴露自己的真实喜好，索性编出假的然后牢记，然后对所有的人说一样的说辞。

　　客套完毕，封誉离开，在花园的转角处，他看见正在和一个画廊投资者进行法式热吻的沈晚玉，沈晚玉显然余光看见了他，在一吻完毕，又约了晚上见之后，她端着酒杯，脸色潮红地来到了封誉面前。

　　“怎么一个人？你的舞伴呢？”沈晚玉看了他身边空无一人，很是诧异。

　　封誉不说话，他有点不屑地侧过了身子。

　　“你不会还在想时云屏吧？”沈晚玉开口，“我听小砚说你们已经分手了，现在你和她都是自由的，那边花园还有不少家族的小姐，相信她们很愿意和你共舞，你可以去选一个，也不至于这么孤独。”

　　“孤独？”
　　封誉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

　　沈晚玉突然感觉到空气冷了下去，她并不了解这个侄子，但也没有人了解他。

　　从前，她还是挺喜欢这个侄子的，他漂亮精致，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当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她时，她的心软得像水。

　　不过他的爸妈不喜欢它，她的妈妈指责他是寄生在她肚子里的恶魔，撒旦应该早点把他带回地狱，有一次甚至把他锁在了花园里很多天，当沈晚玉拿着钥匙开门的时候，她看见他正饿的吃花园里长出的杂草，那时候她记得他的眼神，阴冷潮湿，像毒蛇一样。

　　那时候她去了意大利学艺术，偶尔回美国，每次回国她都会看见封誉满身的伤痕，伤痕叠在一起，恐怖骇人，他的眼神也越来越阴郁，但这不是她能管的事，在铂思特家族，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没有人会关心他，哪怕是虚伪的关心，不过他应该也不需要。

　　沈晚玉梦寐以求的股权，他七岁时就拥有了，这些真金白银可比只要开口就能说出来的关心重要多了，毕竟每个人都有嘴，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钱。

　　所谓的感情，沈晚玉冷笑了一下，它永远都是铂思特家族遇到问题第一个被抛弃的东西。

　　沈晚玉也不觉得封誉对时云屏的是爱情，只是失去后的不习惯而已，迟早有一天，他在听到时云屏的名字后，会云淡风轻地无视，然后离开。

　　他需要一个新的舞伴，沈晚玉这样想。

　　在这个空隙，封誉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拿起，沈晚玉看到他的脸色突变，然后几乎是下一秒，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夜色里，他的背影被夜色拉深，接着逐渐融在了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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