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由衷

　　再没有心思喝咖啡，感受满.手粘.腻，将剩余咖啡扔进脚边垃圾桶，简乌握紧手机给简游打了通电话。

　　第一次，没接。
　　简乌急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耐下性子拨了第二回，没响几秒就通过了。
　　满心欢喜凑近听筒，传来的却是另一种声色：“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
　　简乌心下一凛，冷声道：“张嘉珩。”

　　“放心，我没想对你哥做什么，”宽大手掌揽住简游欲倒地的上身，张嘉珩心满意足嗅到日思夜想惦记着的檀木香，低声呢喃，“我猜，你现在根本就走不开吧，因为和连宇合作的那个文旅项目？你走得掉么？”
　　简乌握紧围栏：“你到底要干什么。”

　　张嘉珩扛着男人走到一方木亭，调整一下两人坐姿，使简游靠在自己肩头，好似是一对热恋情侣互相依偎：“难怪我哥哥会喜欢这副皮囊，”指尖拂过男人清秀白皙的眉眼，沉声笑笑，感慨一句，“很奇怪，你和他明明是一张脸，但不知道怎样，你哥总是比你有魅力多了呢。”

　　“可能是气质不同吧。”
　　张嘉珩贪恋檀木香，身心舒畅：“谈个条件怎么样？”

　　“……”通话仍旧继续，只是局面出现漫长静谧，察觉到对方逐渐不耐烦，害怕再僵持下去会发生什么意外，简乌只好无能咬牙，被动道，“可以。”
　　愿者上钩，渔翁获利。张嘉珩勾眉扬眼，侧首看着简游说：“过几天我会飞回英国，如果不想之后数十年都让简游身处危险的话，我要你亲自来英国和我谈一件事。”

　　“可以。”
　　简乌皱眉：“犯法的事我做不来。”

　　张嘉珩捏捏掌心柔软：“实话告诉也不是不行。只是作为当事人，你根本不知道这几年里，我在你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

　　电话传来轻缓风声，隐约有微弱且急促的呼吸响在耳边，张嘉珩先是满意，停顿片刻，五指骤蜷。

　　“简乌，”忽然之间，对方沉下脸色，“录音可没用。”
　　成功得手有用证据，青年松开围栏，脊背微弯，满脸都是被秋风吹过之后的凉爽，俯瞰亦科大厦之下车水马龙，他道：“同样的亏我不会吃第二次。”
　　“你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得知想要的内容是因为什么？眼线业务能力太差？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嘲笑几下，“其实都不是。”

　　“是因为我早就察觉到了。”
　　“不仅是察觉到了，各方线索我都有。”

　　简乌蹙紧眉宇，毫不客气：“要想威胁我，首先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以为我不会反抗？张嘉珩——”楼下榕树哗啦啦地响，不同代步车缓缓驶出园区，耐心已经消磨殆尽，青年不打算讲道理，“必须保证简游安全，如若我今晚回去发现他有一丝不对劲，那么我们就在法庭上见吧。”

　　“……”
　　静默良久，张嘉珩才道：“七年前那场谋杀，亲眼目睹现场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难不成是你？”简乌认为可笑，他早也清楚另一位人姓甚名谁。

　　“该死的，七年前就死尽了，”头疼发作，落定最后警告，“你要是再胡作非为，七年后，你可以是该死的那个。”

　　“我从不开玩笑。”
　　仿若沉睡一整天，浅眠中感受垂在床边的手被拿去折腾，毛绒绒的触感挥之不去，紧接着指缝也湿润。简游受不了，挣扎着眯开眼，意料中的人并不存在，床边空无一人，迷迷糊糊往地面看，这才瞧清是油柑果在捣鬼。
　　“喵——”
　　见主人苏醒，油柑果上蹿下跳，四只脚踩在简游腰腹上，没一会儿就用尾巴围住自己，原地缩了起来。

　　睡眼惺忪，简游只有精神抬手，捋顺油柑果后背毛发，黏着嗓音道：“乖一点。”
　　可小黑猫不听话，又连续“喵”了好几声，以示反抗。

　　“这种性子，跟你爸一个样，”简游看笑了，起身伸了个懒腰，“饿了吗？”
　　油柑果跳上他的肩头，拿圆脑袋蹭来蹭去。
　　去吧台给油柑果准备猫粮时，简游开始艰难回忆，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的，怎么回的家。
　　思索片刻无果，只好放弃。喂饱了黑猫，清洗完用餐盘，简游套上一件黑色风衣，准备趁着入夜前去小区外买一些新鲜水果，更替一下客厅果盘摆放半月也无人下嘴的富士苹果。

　　逛了一圈，没有任何蔬果能勾起食欲，忙活半天只买了几盒用塑料盒按数量分装好的砂糖橘，敷衍地吃了几只饱饱腹，剩余全放进冰箱保鲜。

　　仰躺在沙发上，游神发呆，半小时后又想和简乌打电话聊聊天，但又顾及工作繁忙，刚拿起手机又放下，躺回去继续盯着天花板发呆。
　　很久没有这么无聊过了。

　　仰躺伤脖子，酸痛逼他坐直，简游侧头望向落地窗，琢磨半天，心血来潮地想给简乌做一盒月饼。

　　虽然中秋节早过了。

　　当简游拿着模型正要给月饼塑形时，门外解锁音效响起，简乌带着一身疲惫走进家门，刚把给某人带的烤板栗放在餐桌上，静等半天不见人影，在家里转了一圈，结果发现简游正埋在厨房专心致志与面团较劲。

　　可能是技术不太成熟，脸侧沾上许多面粉，衬衫袖子卷起堆到手肘，四处全是一片狼藉。

　　简乌看笑了。
　　他走过去，凑近简游耳边，使坏地道：“你在做什么？”
　　简游吓了一跳，下意识去保护那几只歪七扭八的面团，略显局促：“你什么时候回家的？”

　　“半小时前吧，”简乌蹙了蹙眉，“其实只等了十分钟，剩下二十分钟全在找你了。”

　　简游汗颜：“抱歉……”

　　简乌直言了：“包子？”
　　简游有些生气：“明明是月饼。”
　　“月饼？”简乌看着他手边互相紧挨着的形状不明的茶色面团，迟疑地说，“像包子的月饼？”
　　简游拂开他的手，郁闷道：“你别乱碰，等下黏一起了。”

　　被打了一下，简乌不退反而还更来劲了：“我不，我还要问你是做给谁吃的。”
　　脚趾头想都能猜出来。简游有些无语，轻声斥责：“做给油柑果吃的。”
　　“它能吃么？”简乌嫌弃地往厨房外瞥了一眼。

　　“别闹，我要开始塑形了，”懒得和他多费口舌，简游推开他，拿起放在案板上的莲蓬模具就往其中一坨茶色面团上盖，“这是莲蓬，所以我才做的绿色，还有点小。”

　　“看出来了，”简乌点点头，拿起另一坨面团，扭头惯例询问，“花瓣我来调色。”
　　简游冷笑：“你会吗？”
　　简乌惘置若闻：“桃粉色好看，而且要淡，要不然没有观赏性。”

　　任由一旁的人自言自语，简游正捧着下一只面团寻思着馅料，红豆沙还是咸蛋黄，正要征求一下主角的意见，但一想起刚才被气得不轻就憋屈。
　　但还是要问的。否则他也不爱吃这种糕点，万一他吃不下去可不妙。
　　薄唇微抿，简游问：“咸蛋黄还是红豆沙。”

　　简乌自然清楚他说的是什么，闻言唇角轻勾：“红豆沙。”
　　做一盒月饼就耗费他们一个下午，来回折腾也就才做好五个。不过简游挺满足了，取出月饼，把红豆沙馅的递了过去，先看着简乌咬下第一口。
　　在对方满怀期待的注视下，简乌缓缓咽下那一口清甜，只觉唇齿留香，月饼厚度软度把控得当，馅料音□□着一丝茶香，慢慢咀嚼，逐渐回甘。

　　有点惊讶，初次尝试居然螚做成这般模样，简乌都有些佩服他的学习能力。
　　简游只好奇手艺如何：“怎么样，味道怪不怪，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吗？”
　　简乌细嚼慢咽，故意钓着他。将人惹急了才笑着说道：“已经很不错了，你自己试一试？”

　　“那明天也给你做这个。”
　　简游打定主意：“你怎么一直皱眉？”

　　简乌眨眨眼，装乖道：“我没有一直皱眉呀。”
　　“因为项目吗？”想到什么，简游表示理解，“开始推进是这样的，肯定很忙。那我这几天做好饭就给你送到公司吧。”

　　现在天天在公司喝咖啡。简乌倒一杯凉水，灌了两小口，说：“没必要，这样你会很累。”
　　简游有样学样，拖腔延调：“我想精进一下厨艺，以后就省得点外卖了，又耗时还耗钱。”

　　“给你送饭没别的，我也不是，非觉得这种事情该我做，”捻一串樱桃，咬破殷红果皮，满是酸甜解渴的汁水，他嚼着果肉，念道，“只是不清楚为什么，我就是想，弥补一下你。”
　　喝水动作一顿：“弥补一下我？”
　　简游撑着下巴：“毕竟离开七年，归根到底还是没做好哥哥该尽的义务。”
　　不说还好，一提起这方面，简乌无意识心里悸动，猛然拉住简游的手。

　　“……”
　　简游蜷了蜷指节，笑着：“你怎么了？感觉魂不守舍的。”

　　“……啊。没什么，大概是这几天神经太紧绷的缘故，”仿佛乍然梦醒，简乌松了几分力道，“哥，你想不想去国外。”

　　简游思考片刻：“有些向往。”
　　简乌：“那我们一起去英国好不好？”

　　直觉怪异，简游条件反射有点慌，想抽回手：“去什么英国……”
　　力气太猛，没抽回。简乌靠近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无：“让你待在国内我不放心，赵楠一他们耳根软，你说什么他们都能由着你，还是在我身边比较安心。”

　　“别这样，”简游有些脸热，匆忙撇开脸，“你今天真的好奇怪——”

　　简乌苍白无力地笑了一下，终于承认：“是啊，我是怕了。”

　　简游茫然抬头，静静看着坐在吊灯下苦笑无奈的青年，不知为何心尖酸涩，哽在喉间的话语尚未吐出，青年再次开口。

　　倾身用尽力气去拥抱，可落入耳边的声音却弱得渺远，显得那样无助。
　　“哥，”

　　青年以宽阔肩膀锁着他，用一种，近乎是哀求意味的语气，再次重复道：“我们一起去英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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