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时不晚

　　要说感情里最痛的几件事，直恋弯绝对能在这里面排得上名号，可惜刚刚转正的严霁同志并不清楚这份痛苦的重量。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
　　如何追一个直男？

　　一、试探他对同性恋的看法。

　　“怎么看？我用眼睛看。”江樰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掀，把自己刚洗好的樱桃塞到严霁嘴里。“你先赶紧吃点儿车厘子，还有大半箱没洗呢，回头过几天全坏了。”

　　严霁嚼吧两下，用嘴把核儿发射进垃圾桶里。

　　还挺甜的。

　　不对，正事儿还没问呢。

　　“别打岔啊，我说正经的呢。”

　　“怎么，你朋友还在纠结这事儿？”江樰把手里的红笔别到耳朵后边，目光从江月的作业本移到严霁脸上。

　　“那倒不是，他已经下定决心打算去追人家了，只是想知道这么旁敲侧击地问是不是不太礼貌。”严霁自己往嘴里丢了个樱桃。

　　江樰眉头微皱，随后又舒展开，心里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勇士多出了一丝敬畏之心。

　　“这不是礼不礼貌的问题，你确定他要去追一个直的？”

　　“嗯。”严霁肯定地点头，似乎对自己，啊不是，对那位朋友充满信心。

　　“这我很难评价，隔行如隔山，助他成功吧。”江樰一脸不信地摇摇头，把目光重新放到作业本上。

　　二、打探出他的喜好。

　　严霁自信地伸出一只手，这个不用，凭他这一年来对于江樰的了解，完全可以把江樰的个人信息详细地、一条条地列出来。

　　打开电脑，找到“深埋”在十几个文件夹之下、还上了锁的文件，输入密码180326，打开就能看见：

　　[姓名]：江樰
　　[出生日期]：1990年5月20日
　　[本人户籍]：北京市朝阳区
　　[父母户籍]：父（江鸣涧）：北京市朝阳区
　　母（陈心知）：香港特别行政区
　　[学历]：大学本科
　　[爱好]：玩王姓四字游戏、看古/今/中/外的诗集、尝试做新菜/甜品。
　　备注：喜欢吃辣，但只能接受微微微微微辣。
　　[忌口]：不吃皮蛋和洋葱，臭的、苦的一口不吃，酸的基本不吃。

　　“您是要转行当特工吗？”江月双臂放在桌子上，歪头看着电脑屏幕道。

　　“咳，这叫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严霁一本正经地关掉电脑，语重心长道。

　　“所以您打算什么时候行动呢？”江月眨巴着眼睛问道。

　　“呃……”

　　江月win。

　　三、逐步拉进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试图营造出暧昧的氛围。

　　比如，说几句简单的日常问候：

　　像这样：

　　“早安，昨晚睡得怎么样？”

　　“早。”江樰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道：“还行，就是窗外的蝉一直叫，烦人。”

　　严霁从电视柜里掏出一瓶杀虫剂，上下晃了晃，笑着调侃道：“要不要我给你一瓶杀虫喷雾把它们都喷死？”

　　江樰也笑着摆手道：“哎呦，我可不杀生啊。”

　　再比如，加上一些“不经意”间的肢体接触：

　　“你肩上有片叶子。”严霁从江樰肩膀上自己偷摸放上去的叶子，另一只手轻拍两下，拂去肩上的浮尘。

　　“谢了。”江樰接过那枫叶看了一眼，拿起来和天空对比，和那天边儿的火烧云倒是一个色系。“这色还挺好看的，红里透橙，叫什么色来着？”

　　“火烧云色。”

　　“扯吧你就。”江樰向后撇了严霁一眼，发现这人已经贴到他跟前儿一块抬头看景了。

　　橙红的云彩卷起一阵风吹拂每一位行人的面庞，入秋的北京没有半分萧瑟的感觉，城墙根儿底下随处可见拍照的游客，格格们举着自拍杆比耶，也有几个不知哪朝哪代的少爷在边上站桩。

　　严霁转头瞧一眼周围，见没有人悄咪咪拽一下江樰的衣袖。

　　“有事儿？”后者用眼神询问他，他往右边努嘴，附到江樰耳边道。

　　“你看见那大爷的袋子没，他买的稻香村没有三禾标。”

　　“严霁你是不是闲得慌。”

　　又或是……

　　“等等等等，所以你追了这么长时间，到底有没有把人追到手？”顶着一头红毛的男人无聊地搅动手中的咖啡，上面的拉花都快让他豁楞成奶盖了。

　　“马上。”严霁低头在手机聊天框打字，一点儿也不想把眼神分给坐在对面的发小。

　　要不是他真想不出其他的招数，否则也不会把林惜这个花花孔雀摇出来给自己支招。

　　“你这句马上都说快大半年了，我还不了解你，比朝阳大妈抓到的50w都能藏。”林惜一脸不屑地“切”了一声，伸手又开始折腾自己那头眨眼的红毛。

　　“不理我？是不是给人发消息呢？”林惜见对面那人没有张嘴的意思，便冲他挤眉弄眼，一脸揶揄地说道。

　　“是顾客要换货。”严霁不急不慢地打完最后字才抬头，脸上写着“无语”两个大字。“你能不能别满脑子都是谈恋爱的事儿。”

　　“没劲儿，而且不是你先约我出来聊你的感情问题嘛。”林惜往旁边一歪，翘着二郎腿靠在皮质小沙发上，背倒是挺得笔直。

　　“不过我倒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天仙让你惦记这么久。”

　　“你看过他照片。”严霁从相册里调出一张曾经给林惜发过的照片。

　　“我……”林惜刚想发作，但顾及到这是公共场合，只好压低声音凑到严霁跟前，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原来你丫的当时真想吃独食啊。”

　　“你先别管这个，就说这忙帮不帮吧。”严霁也没想到这么久之前的事儿他还记得，只好先把话题差过去。

　　“帮帮帮，服了你了，记得请我吃饭啊。”

　　“只是吃饭？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帅哥美女。”

　　“也行。”林惜腾一下坐的笔直，跟闻到肉骨头的狗一样。“我最近喜欢温柔点儿的。”

　　温柔点的……

　　严霁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的是躺在躺椅上看书的江樰，风轻掀起起他的衣角，日光给黑色的发尾勾上一层金色描边。

　　“啧啧啧，少年怀春总是诗啊。”林惜拉长音调侃道。

　　“林惜，你要……”严霁瞪他一眼。

　　“嗯？”林惜目光与他相接。

　　“林哥有何指示。”严霁选择认输，毕竟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

　　“这态度就对了嘛。”林惜装模做样先喝一咖啡，随后不急不慢地开口道：“你的首要任务是改变一下形象。”

　　严霁闻言上下扫视一遍穿得很热闹的林惜，一脸便秘道：“我一定要打扮的像只开屏孔雀一样吗？”

　　“不然呢？像你这样才不对吧，学艺术专业的哪有像你这样留这么短头发还不染的人。”林惜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指着严霁一个洞都没打过的脸接着道：“你也就打过一个单边耳洞吧。”

　　“后来又长回去了。”

　　严霁一提这事就一阵心虚，那会儿打耳洞完全是上学随大流搞得，结果当时忘记买透明耳棒堵上，导致耳洞没过多久又长回去了。

　　“孺子不可教也，算了，你不适合走我这个路子。”林惜打量着严霁，突然想到什么，一拍桌子道。

　　“我知道你主要问题出在哪儿了。”

　　“哪儿？”严霁好奇地看他。

　　林惜指指他的嘴唇。

　　“嘴？”

　　“没错。”

　　“为什么？”

　　林惜白他一眼。

　　“你难道没发现，你跟人说话的方式和跟好哥们说话完全没用区别吗，你是不是刚弯还没从直男思维里出来。”

　　严霁百口莫辩，他想反驳，但发现林惜说的是事实。

　　“行，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严霁站起身来，抬脚朝咖啡店外走。

　　“记得到时候给哥们多介绍几个好看的啊。”林惜朝逐渐远去的背影喊道。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走到林惜旁边说道：“先生，麻烦结一下账。”

　　“严霁你个阴比！”林惜咬牙切齿地扫码付款。

　　到家后：

　　“回来了，你看前几天那个新闻没有？”江樰放下手里的瓜子，拍拍手给严霁腾地。

　　“什么新闻？”严霁把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他一肚子刚憋出来打算施展的话术，一下子就被江樰这个问句给堵了回去。

　　“最近说发现一例不明肺炎的那个，可惜我最近还打算买点儿生蚝烤着吃呢。”江樰的语气有点可惜，毕竟他刚刷到一个教怎么烤生蚝的美食教学视频。

　　“没事儿，海鲜这东西年年都有，等过几个月人专家查清楚再说吧。”严霁坐到江樰旁边，江樰递给他一个快件。

　　“也是，你快递我给取了，买的什么？”

　　“加绒牛仔裤。”严霁用剪指甲刀划开盒子，拿出里面被塑料袋装着的棕色牛仔裤，补充一句：“女款的。”

　　“又研究上了？”江樰探头看过去，这裤子剪裁好像有点儿眼熟。

　　“这件好像是咱家的仿品。”

　　“啊？”严霁把裤子展开仔细查看，江樰趁机把快递盒拿到自己身边。

　　“就是仿品！”

　　“就是仿品！”

　　两人同时放下手中的物品，江樰从兜里掏出手机找出自己截屏的图片给严霁看。

　　“诺，我昨天刷到的，当时我看着就像抄了咱家的设计。”

　　他接过手机放大观察，一边看一边和实物比对，长叹一口气道：“甚至还把图片也盗过去了。”

　　说完打开购物软件，用拍照搜物拍一下那条仿裤。事实证明，仿品就像躲在暗处的蟑螂，当你发现刷到一家时，暗地里已经有一窝了。

　　“这下怎么整，退掉？”江樰看着他一脸凝重的表情，试探性地问。

　　“不用退。”严霁把手机还给江樰，他现在心脏跳得厉害，思绪在头脑的嗡鸣声中格外清晰。“留下当证据。”

　　“你要打官司？”

　　“先看看，争取到时候一窝给丫都端了。”严霁揉了揉人中，江樰把裤子接过来收到一边，手虚搭在他胳膊上。

　　“你没事儿吧？咱俩聊聊，别给自己气坏了。”

　　“我没事儿，就是感觉挺新鲜的。”严霁端起茶几上半满的茶杯往自己喉咙里灌，啐掉茶叶接着道：“毕竟咱们之前研究的衣服大多也都是仿品，仿的原品都是好衣服，现在有人仿咱们，说明咱的衣服也是好衣服。”

　　他心态还算乐观，现在这种情况还能笑出来。江樰却一言不发，伸手用指腹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

　　“伤心了、难过了，都可以直接说出来，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

　　严霁整个人一瞬间掉在沙发上，他的头下沉到江樰的肩膀，他惯用的伪装被撕碎，只剩下一个坎坷的灵魂在哭泣。

　　“江樰。”严霁声音闷得发沉，嗓音夹杂着沙哑的泣音。

　　江樰呼噜呼噜他的头，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地问道：“我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我是不是干什么都不行。”他伸手抱紧江樰，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一块浮木，那双手像是抓在江樰的心尖上。

　　收紧，再收紧，让他也感觉到难以呼吸。

　　“你很好，你很好，只是比别人少些运气。”江樰深吸一口气，试图吐出喉头那口沉闷的浊气。

　　“想些高兴的，工作室还开着，你的创业没有完全失败。”

　　“嗯。”严霁的头在他颈窝轻轻蹭动，双手的力道卸了一大半。

　　“还伤心呢。”江樰被严霁这动作逗笑了，拍拍他的头，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那怎么办啊，严霁小朋友，想要我用什么方法哄你呢。”

　　“抱我。”他把头埋得更深，声音听着委屈得不行，江樰一下没了逗人的心思，伸手拍着他的背。

　　严霁的情绪向来走得快，现在是单纯想得寸进尺地赖一会儿。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追不到江樰，还不如趁现在多抱会儿。

　　江樰应该察觉不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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