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症

　　川中在考试这一块较独特，先考大三门，文理科混班，最后按照选科换考场，所以每个学生手里都有两个考号。
　　上午结束最后一大门英语的时候，唐曼瑶问乔幸言要了微信，两个人互换之后依旧搭伴去食堂吃饭，过程中还是和之前一样聊考试，唐曼瑶也没有再问他关于顾择余的事情。
　　午饭过后，考场里的学生大部分还是同一批，只有极个别的文科生换了考场，乔幸言还是最后一位，原本坐在他前面的唐曼瑶换成了另外一个男生。
　　拖脸盲的福，乔幸言并不眼熟他。也没在意。

　　下午考物理和化学，明天最后一天考生物。
　　总体来说卷子还行，但是乔幸言发现川中的考卷有个特点，就比如，第一题的程度堪比“一加一”，然后完全不给你喘息缓和的机会，第二题直接造火箭。
　　尤其是那个死数学还有物理，难度从头到尾没有过渡期。
　　不知道以前的川中学生都这么习惯过来的。

　　物理和化学一起考，中间没有休息时间，铃响的时候监考老师让收完卷子之后就要发化学卷了。
　　乔幸言照常收卷，他竟然觉得物理比数学简单，最起码物理题他没有一个卡壳的。
　　他起身的时候，发现前面的男生趴在桌子上睡觉了，可能班级一角太安静，即使有人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摩擦的噪音都没吵醒这个人。

　　坐在他前面这位男生个头挺高的，校服外套还在腰间松松垮垮的系着，脊背宽阔不厚实，肩胛骨因为睡觉的姿势凸显出来，他的脸正好面向桌外侧，碎发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下半张脸，单是鼻梁就能看出来这人的五官深邃。
　　男生骨节分明的手下还压着白晃晃的答题卡，除了写了名字其他是一点没动。
　　乔幸言看半天也没认出来叫什么名字，他单手轻轻推了推睡觉人的肩膀，催促道：“同学。”
　　他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也这么叫过睡觉的顾择余。

　　好在睡觉的人醒了，他抬眸的瞬间还带着不耐，像是被人扰了一番好梦，看清人的那一瞬间好似愣了一下，眉宇间的戾气忽地散去。
　　乔幸言也被这眼神看得顿了一下，随后说了句：“收答题卡了。”
　　然后看到这人身子随意往后倚靠，若无其事地注视着桌面。
　　乔幸言收起那张空白的答题卡，不经意地看了眼条形码上面的姓名。
　　陆峋。

　　交完答题卡，乔幸言返回座位的时候，见他前面的男生一直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说不出来的情绪。乔幸言疑惑，下意识地回避了这道目光，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闷，直到坐在座位上才好受一点。
　　化学卷被传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的指尖总是不小心触碰到，于是，化学这门科目，乔幸言总觉得煎熬。
　　但并非题目难懂，而是前面这个男生，叫陆什么来着，看他的眼神里好似有着一种……像看着盘中餐的怪异感。
　　他本来就是一个敏感的性格，对于这样的目光，表面上看似不在意，实则上心里已经无时不刻地揣摩百万遍了。

　　终于熬到广播声响起，这颗焦躁不安的心才算得上舒了一口气的安定下来。
　　只不过收卷的时候又有点难搞，这人依旧是空白的答题卡，而这次是人家亲手把答题卡递给他，当乔幸言伸手接过来的时候，抽的时候没抽动。
　　？？？

　　乔幸言重新拿那张答题卡，依旧如此，眼看着其他人都差不多交完了，监考老师也在催促着，乔幸言皱着眉看向这张答题卡的主人，那人也看着他，只不过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嘴角还带着戏谑的笑，虽然不太明显，但是他能感觉到。
　　他们僵持了半秒，陆峋可算松手，见人带着烦心去收下一位同学的答题卡。
　　这个角度，陆峋目光里一直随着乔幸言的侧颜移动，最不济的是眼角那颗小泪痣。
　　像他这样不学无术的人，视力就是好，从他第一次远距离看到乔幸言那一刻，就看到了男生那双充着光的眸子，和那颗极其漂亮的泪痣。

　　心里如在冬季下的初雪，轻飘飘地一点点落在地面，然后化作一滴水，极速地被吸收，然后一干二净，像是没有过任何一片雪花的痕迹。

　　乔幸言只觉得莫名其妙，自己还在脑海里拼命回忆，他并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和这个人有过接触，甚至说面都没见过，很确信自己没有招惹他，自己本来也不是找麻烦的人。
　　再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前面的人已经和他朋友出教室了，桌面上的试卷都没带走。乔幸言松口气，心里只想着明天的最后一场生物考试。
　　不知不觉中，他成为了最后一个走出班级的人，出于习惯，出门的时候带上了后门。
　　他的手机装在了门口桌子上的书包里，刚想转身去拿，一抬头，就看见了几个人笑闹着在那边围着，其中一个人是坐在他前面的那位，这次乔幸言记清了他的名字。
　　陆峋手里还夹着一支烟，没点燃，就在手里虚无的把玩着。
　　又是这个眼神，乔幸言在心里默想，这个带有目的性的眼神。他心里有点慌，不会糟到校园霸凌吧？
　　几个不好的结果在乔幸言的脑子里飞速的闪过，脚步却抬不起来，他想拿的东西，被那个人摁在手下。

　　“同学。”陆峋看着他，先开口，“这是你的书包么？”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乔幸言暗自吐槽，只觉得这人说话有点无聊。
　　“对。”乔幸言回答。
　　旁边的一群男生看着陆峋笑，意义不明的笑。

　　陆峋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了肩上，手里夹着的烟咬在嘴里，这样看起来就是斯文败类，他勾起书包的肩带，还颠了一下，然后走近乔幸言。
　　他的个子确实很高，乔幸言还需要微微抬首看他。

　　“给。”陆峋像个正义的君子，把书包递给乔幸言。
　　乔幸言犹豫了一下，皱着眉接过，然而对方可能是真的帮他拿一下书包而已，这次很轻易的拿了回来。
　　这个时候陆峋后面的有个男生说：“同学，我们陆哥想和你认识一下。”
　　“你哪个班的同学？叫什么？”
　　乔幸言闻声看过去，手里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这样的场景，他突然梦回小时候被人勒索的时候，也像这样，被一群不认识的人围着。
　　走都特么走不了。

　　“啧。”陆峋转头骂了一声，'“闭嘴。”
　　随后又转回来看着乔幸言，口气算是温和，但依旧带有痞气的口吻：“你别紧张，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之前没怎么见过你。”
　　川中的人，陆峋在脑子里都能来回推个遍，还真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了。
　　“……你当然不认识我。”乔幸言镇定地说，“我这个学期刚转来的。”

　　“刚转来的？”后面那群人疑惑道。
　　“你是不是A班的？”
　　“你就是那个刚转来就进A班的那个？”

　　乔幸言没说话，只安安静静地站在这，他很想走，奈何这些人有点难缠。
　　“你跟顾择余认识？”陆峋问。

　　何止认识。
　　乔幸言点头。都他妈亲了。

　　想到这，乔幸言脸上感到一股温热。
　　只是没想到，陆峋也认识顾择余，他以为他们两种人从不会有过交集。
　　就像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跟这些人打交道。

　　乔幸言又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每个接触他的人都避不了跟顾择余有关的话，不论是唐曼瑶还是陆峋，知道他是谁之后，都要问一句，“你跟顾择余很熟吗？”“你跟顾择余认识？”
　　然后每次面对这种问题后，乔幸言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问题背后的回答，是“挺熟的、认识。”
　　然后还要暗自腹诽一番：当然熟悉，亲都亲过了。
　　只不过，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恐怕连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
　　他也从来不敢去戳穿，然后揣着明白装糊涂，怕那个吻，只是冲动和不理智。
　　而不是喜欢。

　　顾择余这边结束后，被老师叫去办公室里说了一些事，再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他打开手机没看到乔幸言发来的消息，倒是收到了唐曼瑶的消息。
　　唐曼瑶的微信昵称是一颗糖果，对方说：
　　乔幸言好像被陆峋那群人围住了，你去看看吧。

　　陆峋？乔幸言？被围着？
　　顾择余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甚至没反应过来，因为没有理由会想到这几个词会连成一句话。
　　他也没多想，只是拧紧眉头走向明德楼。
　　然而周身散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冷。
　　乔幸言怎么会和陆峋那群人扯上关系？

　　乔幸言这个时候只觉得心里焦躁，他心里祈祷顾择余发现自己没给他发消息的奇怪，然后来这边找自己。
　　陆峋还是站在自己面前，一手桀骜不驯地插在裤兜里，这简直是校霸即视感。
　　“给个微信吧新同学？”陆峋跳过了顾择余这个话题，也不着急地等着。

　　乔幸言明白了，这人今天非要他微信不可了，以前也不是没被要过微信，可都是女孩子，头一次体验被男生要微信，这什么意思，乔幸言又不是傻。
　　何况他自己本身就是同性恋，这种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乔幸言垂眸，从容的在书包里拿出手机，开网的时候，微信不少消息，唯独没收到最上方人的消息，他心里有点难过，甚至有些委屈。
　　再加上现在这种情况，低头点开添加联系人的时候，眼底一片酸涩。

　　“乔幸言。”
　　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声音是再熟悉不过的，语气还带有着一丝冷冽。

　　乔幸言猛然回头，看到顾择余站在隔壁教室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一声，陆峋那群人也看过去，然后撞上了顾择余那如淬了冰似的目光。气场也一致压过来，几个人看到顾择余的那一刻，都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除了陆峋，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无所事事地跟顾择余打了个招呼。

　　“顾哥，巧啊。”语气像是挑衅。

　　顾择余看了他一眼，没理，对方也不在意。他走到乔幸言的身边，在后者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救生的希望，稀碎不堪，以及红了一圈的眼眶。
　　还有正要给联系方式的手机页面，那里停留着白色头像，上面躺着一只熟悉简单的蓝色小鱼。

　　顾择余的心里像是被一道长满的长藤禁锢，刺得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没多说话，只是对乔幸言淡淡地说：“走吧。”
　　乔幸言飞速地眨了眨眼，忍过心里的那道情绪，随后点点头，直接绕过陆峋，跟在顾择余的身后走。

　　陆峋叼在嘴里的烟取下来捏在食指间，不知道是否是不甘心还是维尊严，他微眯着眼睛，语气不利：“顾哥，这样不好吧，认识新同学也要插手么？”

　　顾择余闻言脚步一顿，偏过头看着他。
　　语气冷得就连乔幸言都没听过。
　　“陆峋。”他面无表情道：“我说过，关于我的，你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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