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歹人
小院闲窗春色深,重帘未卷影沉沉。
四时好景各不相同,此刻秋风已起,庭院里部分树木仍郁郁葱葱,虽有些变黄迹象,但依然是生机盎然。
而黎渡姝自从看到那人背影之时,目光便有些挪不开,好似被药膏粘住一般。
满庭春景,不及一人影。
“干甚么走这么慢,”赵惜在前边不满催促,他压着眉心,回头,
“等会儿去迟了,祖母他们又要说我,你倒是置身事外,去得早去得晚,跟你没什么关系。”
不料一回眸,赵惜怔住。
日头不大,淡淡铺陈在女孩面上,她人如桃花,那双眼潋滟,定定望着一个方向,里头好似有光。
顺着女孩看的方向望过去,赵惜蹙了蹙眉。
哪有什么东西,不过是一片还未变黄的竹林罢了。
算了,赵惜轻轻摇了摇头,大概是黎渡姝见识浅薄,看到竹林尚未随着气候变化而改变,有些新奇罢了。
再次开口,赵惜都未曾料到自己嗓音变得柔和了些许,“气温没降那么快,竹子自然是要些时候才会变色的,莫惊怪。”
连着两次有声音嗡嗡叫,黎渡姝不得已将目光收回来。
才回过神儿,便听到这一句像长者一样谆谆教导的语句,黎渡姝不着痕迹牵了牵嘴角。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大概是赵惜见得少,以己度人了。
说来也怪,见到那背影之后,原本很漫长的回廊,好似也变得一下短了起来。
黎渡姝总觉得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守在前厅外头的小厮通报,“三爷、三奶奶到!”
毫无疑问,里边是长辈和外客,进到里头,就得行端坐正,半点不能让人挑出礼数上的差错。
深吸一口气,黎渡姝抬起脚步,跟在赵惜后边,缓缓走进那弥漫着清新花果气息的前厅。
依次向永安侯爷和老夫人行完礼后,黎渡姝跟着赵惜转向那一位来的贵客。
她无意撩开眼皮,仅仅这一眼,那白玉一般的脸庞便猝不及防将她的目光尽数吸引走。
男子面若冠玉,眉目深邃,山根笔挺,一双丹凤眼得老天细致勾画。
凑得近,黎渡姝就连卫雪酩眼角下的小痣也看得清。
正是这一愣神的功夫,黎渡姝没有跟赵惜同时向卫雪酩问好。
愤恨于自己面上的夫人丢了丑,连带着他也没面,赵惜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用力扯了扯黎渡姝衣袖。
他近乎咬牙切齿,却尽量将声音压到最低,“行礼!这位是国公爷。”
仿若大梦初醒,面前那一张玉做的脸庞终于有了变动。
他修长睫羽轻轻一眨,黑白比对,尤其明显,乌发一丝不苟梳上去,更衬得他脸庞白皙。
注意到那漆黑眼珠缓缓挪过来,似要跟她眼神相对,黎渡姝忙低下头来。
“见过卫国公爷。”
她盈盈下拜,面前却突然多了一双手,虚虚扶住。
耳畔传来江叔乐呵呵的笑声,“大小姐何必拘泥于礼数,二爷不过是顺道拜访,想瞧瞧你在这儿的情况,这才叫你来,没打扰罢?”
坐在上位的永安侯爷脸一抽。
什么叫顺道拜访。
卫雪酩这后生刚获封国公爷不久,永安侯府立时就派人去国公府下了帖子。
原本以为能凭跟将军府一点浅薄的亲家关系,攀上卫国公那一条线,得到的结果,却是这位国公爷不喜交际,是以一切应酬都推,什么人都不见。
京中传闻国公爷冷心冷情,在战场上厮杀惯了,在人情方面不太会来事儿也正常。
可永安侯爷,觉得这位国公爷特别正常。
这位国公爷来侯府之前,提前下了帖子,且今日到来,还捎上不少礼品。
单独是那礼单,就让小厮唱着念了好久,里头有好几样,是京中无人见过的。
永安侯爷不着痕迹在黎渡姝和卫雪酩之间来回巡视几圈。
这般在意,不知道的人,可能以为这黎渡姝嫁的不是他们永安侯府的三爷,而是如今的卫国公。
可惜人在江湖,永安侯爷也只得笑着接话,“哪里哪里,国公爷大驾光临,实在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眼看卫雪酩跟自己年纪相仿,却能让自己祖父堪称卑躬屈膝,赵惜腮帮子紧了紧。
话不过三巡,赵惜主动提,“国公爷或许还未曾见过侯府之中的景色,不若我领国公爷去瞧瞧?”
闻言,黎渡姝目光渐渐平移到卫雪酩衣襟上。
料子是锦缎,光华照人,绣的图案大多是吉祥之意,只是绣工卓绝,外行人看着漂亮,内行才懂得欣赏。
只是,黎渡姝稍眯一下眼,怎的瞧上去,有些眼熟。
罢了,大概是错觉。
“惜儿,着实是不巧,”永安侯爷倒也想给赵惜创造跟卫国公独处的机会,奈何这个借口实在不好,
“方才等你们费了一番功夫,这侯府的景致,想来国公爷是已经去瞧过了。”
赵惜皱皱眉,好一个瞧过了,连个献殷勤的机会也不留给他。
正值用饭之际,卫雪酩尚未开口,永安侯府也不好赶人走。
不料,高位上,如高山冰雪一般高不可攀的男人,薄唇轻启,发话。
“不必麻烦,我到她院里用就是。”
赵惜几乎要失声怪叫起来。
这怎么合礼数呢,再怎么说,黎渡姝已经是他的妻,卫雪酩就算是国公爷,也该避嫌才是。
江叔跟着卫雪酩后面,唱红脸,“二爷多日未见大小姐,稍有牵挂,各位想是能体谅。”
于是乎在众小厮丫鬟震惊目光之下,一群人浩浩荡荡从前厅来,途径穿花小径,沿着蜿蜒回廊,一路朝后院去。
呆呆走在人群末尾,唐清舒已经拿帕子抹了七回汗,停下来休息了五六次。
这个卫国公,好端端地为何要去黎渡姝那边用饭。
若是没有想错,黎渡姝那里的饭食是她特意让小桃去“关照”过的。
都是些老菜式,窝头发馊,汤酸臭。
给下人吃还有点样子,给主子吃,那实在有些不像样了。
“快,”唐清舒掐住小桃胳膊,指甲深深陷进去,简直要揪下小桃一块肉,
“你去吩咐小厨房,赶做出一份主子的吃食来,要快!”
小桃眼泪霎时间就下来了。
但她不傻,知道今日这个卫国公是大来头,看样子跟黎渡姝颇有渊源,若是偷换饭食一事暴露,想来她们不会有好下场。
又派一个小厮先走一步,去梅香苑调换馊饭,唐清舒郁结的那口气才松懈些许。
笑容再次回到她面上。
黎渡姝曾经被给馊饭又如何,只要这次,大伙儿看到梅香苑那边的是精致膳食,便是说什么,也扯不到她唐清舒身上的。
月洞门上阴影铺陈,树影婆娑,影随风动,唰啦啦轻响。
几个扫地的粗使丫鬟往旁退开,齐声问好。
她们哪儿见过这种场面,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眼珠直转。
“三奶奶的饭食来了!”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穿绯色衣裳的小丫鬟飞奔而来,黎渡姝稍眯眼,是小桃。
明月同时皱起眉,哪儿来的新饭食,那窝头还在堂屋里发着霉呢!
几乎是瞬间,明月抬眼看向黎渡姝,眸子里头的震惊无法遮掩。
有人故意给小姐坏的饭食,现下看众人来梅香苑,他们慌了,这才找人遮掩。
奇怪的是,梅香苑的门紧闭,并未打开。
唐清舒高声叫道,“没眼色的东西,各位爷都在,还敢不开门?”
这嗓音尖利,仔细听,还有几分得意在。
良久,永安侯爷都皱起眉时,有些年头的门才吱呀一声,开条缝,慢慢扩大。
门后面,是一张小婢女的脸,鼻青脸肿,眼角有黑圈,像是被人恶意打的。
唐清舒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容儿是谁。
“小姐,”容儿也是立刻认出了唐清舒,立马哭喊起来,
“救命啊,这里边有歹人,不由分说把我揍了一通!”
一块石子扔进湖,砰咚一下,激起浪花层层。
唐清舒还算冷静,只手有些在抖,“发生甚么事,你速速道来,不许隐瞒。”
眼看着这对主仆情深,黎渡姝站在人堆之中,只指尖不断发冷。
我本无害人意,奈何他人有伤我心。
容儿是唐清舒身边的丫鬟,怎么会无端端到了她梅香苑里。
容儿头往一旁撇,眼泪汪汪嚷道,“小姐,您好心让我来提前瞧瞧这梅香苑有什么需要帮的,
“怕这些粗使丫鬟接待不好贵客,哪曾想奴婢撞破三奶奶暗藏刺客,险些丧命啊!”
在场之人,大多经过大起大落,是以容儿的一番话只引起几人色变,其余人面上不显。
赵惜下意识抬起只手,遮在唐清舒略微有弧度的肚子前,他眉头紧锁,“怎的好端端有刺客,护卫何在!”
偌大侯府里,上上下下藏着不少护卫,其中自然有某些个暗卫在。
一听到主子吩咐,原本跟在后头的护卫们纷纷现身,他们身着铁甲,腰边挂着短刀,神情严肃,眼神犀利,周身环绕一股淡淡肃杀之气。
见到永安侯及各位贵客,他们当即跪下,“参见各位主子!”
因着是在外客面前丢人,赵惜斥责声音都变大了几分。
“你们怎么当值的,三奶奶所居梅香苑里,怎么会有刺客混在里头?”
护卫长身为护卫队中的头头,自然是难辞其咎,他率先站出来,但也眉头紧锁。
“回禀三爷,小的们未曾看到刺客,今儿除了梅香苑原有的人以外,新来的,便只有容儿姑娘一个。”
眼见越扯越乱,一道声音响起,一锤定音。
“让人进去,瞧瞧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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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闲窗春色深,重帘未卷影沉沉。——《浣溪沙·小院闲窗春色深》李清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