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重明

　　这两人改口速度之快，亦是令青茴叹为观止。

　　不愧是土匪，就是没什么道德束缚。

　　这样看来那老沈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不出她所料，只见那三当家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老沈今日喝得这么多，可得小心走路，也不知道这夜里这么黑，他一个人走回去会不会出什么事。”

　　剩下俩人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忙不迭道：“老沈也真是的，喝酒喝多了一个人就出门去了，我们饮得上头也没顾得上他。”

　　青茴听到这里，也明白土匪窝里也兴这黑吃黑的把戏，倒是那老沈，对着土匪还一腔真心，现下把命赔了吧。

　　一阵阴风森森吹过，拉来一片无用的云朵，挡住片刻的月华，应和室内此刻的沉默，像是无用的默哀。

　　很快，那个叫老燕的疤脸男子就回来了，沉默地将一只玉盒交到三当家手里。

　　但从这玉盒来看，都晓得这东西必定价值连城，那玉盒是一整块玉制成，玉质细腻通透，不是凡品。

　　单这玉盒就价值百金，难怪那老沈起了私心。

　　可惜有人比他更贪婪，端走了蜂巢不够，还要把滴落的蜜涎全部舔走。

　　“这东西咱们不认得，可那姓苏的老太婆肯定认识，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东西上山来的呢。”

　　“对了，”有一个男子突然开了口“三当家，大当家为什么放任那老太婆天天这样骂他？”

　　“对啊，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听到，吓了一跳呢。”另一个男子也好奇，赶紧应和。

　　平日里只有四位当家和最亲近的人住在山上，今日他们来到三当家住处饮酒，才听到那日在大门口大骂挑衅的老太婆如今竟然还没被杀。

　　不光如此，那老太婆隔一会儿就要骂大当家，言辞之暴烈，令人不忍卒闻，同时还要庆幸这黑风寨就大当家出了名，老太婆应当是只晓得大当家的名号，骂不到别人头上。

　　可以大当家最近行事，又为什么会留下这老太婆的性命。

　　自从黑风寨开始兼并其他匪寨以来，大当家就在山寨立了七七四十九根刑柱，叛徒不服者都悬在上面放血而死，其中不乏加入黑风寨多年的弟兄。

　　手段之酷烈，骇人听闻。

　　他们这些土匪，就算是落在官府手里，也不过是头掉了碗大个疤，哪有受这放血之刑的凄惨。

　　后来大当家更是直接称王，在寨中封官赐爵，更是没人敢置一词。

　　就是这样的霸王，竟然会让这满口脏话的老太婆活过当天，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三当家却轻蔑一笑，道：“自然是能打赢那老太婆的人不让了。”

　　余下两人疑惑地对视，很快反应过来，是二当家不杀。

　　说来也是丢脸，那老太婆已经满头白发，还是个医者，从没听说会什么武艺。

　　她在山门口叫嚣的时候，寨子中不少人试图把她抓了，却都被她一一击败，最后还是二当家出手，才拿下这满嘴脏话的老太婆。

　　虽说大当家陛下的面子那次已经丢了个干净，但是帝王威严，怎么也要流血五步吧，结果就这样把人囚在这里，这丢尽的脸面怎么还回得来。

　　不过想起二当家那阴鸷的眼，他们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这种做事随心所欲的江湖人，合不来真的合不来。

　　青茴在外面听到他们谈论无忧姥姥，说到她暴烈的脾气，也是有些汗颜。

　　老太太一辈子没受过一点气，向来敢做敢当，但身陷囹圄，能不能还是不要这么有骨气，不然这帮土匪都要拆了她这幅小身板。

　　那三当家说了那一句以后便也不言语，此刻突然起身，竟朝着青茴掩身的这扇窗户而来。

　　青茴见状，赶紧悄无声息地飘上了房顶，才没让这三当家抓个正着。

　　那三当家亲力亲为，看得窗子外确实没有人，把门窗都合紧了，这才放心地回到桌子旁，殊不知房顶上有一片瓦已经被悄悄移开，露出青茴一只窥探的眼睛。

　　虽说已经猜出无忧姥姥大概所在之处，但是她也起了好奇之心，听人墙角这件事，古往今来又有谁能拒绝。

　　房内声息俱静，大家的心跳就像烛火一样，一跳一跳。

　　“三当家，你可与二当家通过气了？”那个瘦小男子紧张兮兮地开了口。

　　瘦小男子唤做李英。今日聚饮，原本就是他的主意，本就是为了拉老沈入伙。

　　大当家是个不管事的，二当家勉强算个打手，寨子里一应事务都由三当家主管，他们三人听命于三当家林大山，手底下各管着一帮子人。

　　不过他二人算是三当家嫡系，那老沈是个蠢钝的，一直不得三当家看重，只是明日的事如此紧要，也不能不试探他的口风。

　　结果他倒是自己忙不迭地要三当家给大当家献宝，那明日就更不能确定了。

　　半月前二当家出了趟门，说是替大当家去护送个人。

　　结果大当家当即像被夺舍了似的，变了个人，几乎是血洗启康山，把最后不肯臣服于他的几个寨子屠杀了，又清洗了黑风寨中对此有微词的人。

　　甚至还要竖旗造反，引得官府马上要攻打上来。

　　要知道启康山几十年来能活到现在，都靠的是官府睁只眼闭只眼。

　　大当家如此这般，应当是离不开他那左右护法的挑唆，自从得了这左右护法，他就越发的阴晴不定，现在还异想天开地做起了皇帝。

　　三当家这也是形势所迫，为了寨中老小考虑，官府若是真的打上来，他们可如何是好。

　　不过二当家是外来的，也算是大当家收留了以后一手提拔的，最重要的是，他是整个黑风寨武力最高的，这件事上他的态度亦很重要。

　　“老二说了，他无所谓。”三当家皱着眉头说道。

　　说起二当家岐山雕，原本是卑贱的胡人，当初受了重伤被自己所救。后来偶然之间他发现这胡人武功绝佳，引荐给了大当家，这才入得黑风寨。

　　三当家心下也有计较，老二出身江湖，当年对他有救命之恩的人到底是自己，自己和老大真有什么矛盾，他定是一方都不帮的。

　　更何况，自己干的是“清君侧”的事，又不会真的对老大怎么样，谁还能不同意。

　　寨中上下也是一样，大当家对着寨中兄弟都下了死手，甚至施以极刑，定是被奸人所惑。所以明日的事，都是寨中兄弟们的义气之举。

　　是的，老大造了官府的反，现在老三要来造他的反。

　　“那咱们还按原本计划行事，”三当家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儒雅文气的面孔一半在阴影里，狡诈和野心在眼神中闪烁着。“明日先给他们的餐食里下蒙汗药，将那二人擒了以后直接吊在刑柱上放血。”

　　“至于大当家，他有懒睡的习惯，”三当家沉吟片刻，道：“先捆起来，别叫他挣脱了，这事儿还得他来给寨中个交代。”

　　“老四那里，明日老燕先去守着他的妻儿，我去擒他。”

　　那二人便又称赞一番三当家殚精竭虑、智勇无双。

　　青茴在屋顶上听得清楚，这土匪窝还内讧上了。

　　这时间还偏偏正好是明日，到时候官兵不就只需坐收渔利就好了。

　　青茴突然想起怀里那只竹笛，心下一动，说不定定在这明日起事，其中也有官府的身影。

　　下边已经恭维完了，便要散去，手下们纷纷向三当家告退。

　　三人便都出了门。

　　青茴悄悄得盖上那片瓦，计划等他们下山去便去找无忧姥姥。

　　此刻尚不到子时，怀里的竹笛还派不上用场。

　　可是她很快察觉不对，那疤脸男子很快去而复返，又进了屋子。

　　也对，他恐怕是已经杀了那老沈，还没正式复命呢。

　　三当家明显也在等他，他左右看过，确认没人以后，才闪身进了三当家的房间。

　　三当家房间里的灯马上就熄灭了，二人在暗夜里压低了声音对话。

　　“山下可有新的消息传来？”三当家急切地开口。

　　老燕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官府盖了大印，说若是交出大当家和扣押人质，可饶寨中兄弟们的性命。”

　　说完窸窸窣窣得从怀里取出什么东西，要递给三当家。

　　青茴心下好奇，又把瓦片掀开一点。

　　不料此时月光正亮，穿过她掀开的半片瓦直接照到了地上。

　　她赶紧合上，好在室内两人并未察觉异样。

　　这三当家果然与官府有勾结，青茴心下猜测，这老燕也很有可能就是官府插下的暗探。

　　“这样吧，你先去问问那老太婆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估计过两日就要把她放回去了。”三当家吩咐道。

　　青茴心下一紧，这半天的壁角真是没白听，真可谓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无忧姥姥的居所这不是就得来了吗。

　　“但是别漏了消息，若这东西真的……你知道怎么做。”三当家语气阴森。

　　其中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青茴听得生气，哪有上门求教还有要杀人的打算，果然是贼。

　　老燕点头应下。

　　他转身退出这间房，顶着夜色前行。

　　青茴赶紧跟上，生怕自己慢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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