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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子
敷衍至极,却又霸气侧漏。
不解释,不否认,不承认。
路予安自然无从究诘。
他兄弟这种端着斯文人设的公子哥,会看上有主的姑娘?
纯属扯淡,荒唐得离谱。
再瞧简凝,眉眼清正,气场干净,根本不是玩暧昧、踩红线的主儿。
事出反常必有猫腻,可他不急着掀牌,只等风把真相吹上桌面。
二楼仅辟一扇落地长窗,外衔仅容两人并行的阴暗小巷。
黑漆漆的光四散玻璃上,乖巧倚着沙发玩手机打发无聊的简凝,vx闪现的消息清清楚楚映上玻璃面。
Lluvia:[你是来找你哥的?]
Jann:[嗯,从加州回来后,我和他一直没碰面呢。]
男生一桌吵吵嚷嚷,话题绕着国庆赛车赛程打转。
闹哄哄的气氛,唯有祁熠周身压着低气压。
烦躁抬了抬眼帘,目光穿透虚情假意的今夜,落向低着眉眼的女孩。
果然没猜错,简松言今夜叫来的女生真是她。
最初给她打电话时,他暗自庆幸她会因画设计图稿拒绝。
直至接通视频,听她说“我自己一个人”,他真信了,信得彻彻底底。
谁曾想,不过抬眼一瞬,撞见楼梯口准备悄悄逃离的她。
Lluvia:[所以,我让你来聚会,你拒绝了。你哥让你来,你就答应了是吧。]
盯着一行字,简凝莫名闻见一股酸溜溜的味儿。
似乎从某个方向飘来。
她抬眸望了眼酸味发射源的主人。
许是早早预知她会看他,所以连姿势都懒得换,只漫不经心把玩着打火机,火星一明一灭,映着他半边晦暗不明的脸。
待她敛回视线的一秒,懒懒掀了下眼皮,目光凉飕飕和她撞上。
千言万语滚过虚空。
——女朋友,你偏心过头了吧。
——是吗?我一直都是站我哥。
——简、凝。
——干嘛?
——他就那么好?
——至少比你好。
——哪儿比我好了?
——样样都比你好。
——可他事事都落我下风。
——……哦,无所谓,他在我心底比你好就行。
——…………主人都是护着自家狗,你倒好,一个劲偏袒一只蠢狗。
——所以,你这是承认你是我的狗了?
——闭、嘴。
——啾啾啾。
祁熠脸色显而易见冷了几度。
简凝的偏私,自始明牌昭示,偏他硬撑着不肯认栽。
口锋占了制高点的胜利者,神情自若啖着桌上果盘内的青提。
津津有味浏览作者新更的小说章节时,日程提醒突然弹跳:“珍珠尾款支付提醒”。
是两月前拍卖预展上偶然瞥见的一批珍珠,个头不大,光泽却极温润。
当时豪气付了定金,余款尚需五万。
可眼下银行卡余额赫然显示:
2,000元。
距离母亲拨付下月生活费尚有两日,即使现在预支,不过杯水车薪。
若与祁熠录制亲昵影像发给母亲,或可套现一万奖励,解燃眉之急。
可……还是差四万。
要不厚着脸皮向男朋友开口?
可刚惹他黑了脸,怕是自讨没趣,反被嘲讽一波。
经过自我说服的漫长拉锯,简凝决定先“软性暗示”,再“正式开口”。
点开与祁熠的聊天页面,不紧不慢打字:
[男朋友,你觉得恋爱期间给女朋友花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以防和祁熠对视,她刻意不抬头。
殊不知,她预判失误。
祁熠瞥见消息时,正回复着母亲的消息。
眯着眼解读简凝的消息。
不知有无意,又或有意,固执咬文嚼字。
Lluvia:[恋爱期间?我们之间算恋爱?]
“……”
简凝按耐着翻白眼的冲动,耐心打字纠正:[联姻期间。]
对方似早看穿她的招数,直接破题:[多少?]
简之又简的两枚字,简凝却读出了“傲慢与豪爽”的意味。
自然不会和他客气:
[四万八。]
她自己再贴两千。
“叮!”
支付宝提示:入账50,000元。
同时,vx闪进一条消息:
[嗯,天经地义。]
他在回复她的第一个问题。
简凝回复一枚布朗熊竖大拇指的表情包。
不得不夸赞,她男朋友出手是真的阔绰,格局拉满。
尾款秒付,她立刻催对方加急寄回南州,顺手转了2000元国际快递费。
账户彻底清零,银行卡余额不足100。
正盘算着要不要偷拍祁熠数帧影像传予母亲,配文“我们约会啦”,好套点亲情奖励。
楼梯口忽传一阵清脆的“咯噔咯噔”声。
一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跑上二楼,白嫩嫩的小手捏着收款码,圆嘟嘟的脸蛋漾着不掺杂质的、天真无邪的笑。
929KTV是路予安的亲戚经营的,生意清淡,赖熟人照拂勉强维系。
小崽子是他亲小侄子,名叫小康,双亲务工异地,自幼随爷爷奶奶定居老城区。
顺理成章成了KTV最勤快的小帮手,收钱、递纸巾、点歌一条龙,小嘴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曲。
城西云水间,南州城的老破小代表。街巷窄旧,声光寡淡,经济发展滞后,自然比不得新城区霓虹璀璨、车水马龙。
可这里时间走得慢,人也更念旧。
一群兄弟一月聚会一次,名义上捧场,实则是给老店输点血,顺便省点饭钱。
内部有规定:
不得擅自请客,男女轮流AA制。
毕竟都是普通家庭出身,生活费高的不过3000,低的1500左右。
上回男生平A的,今夜由女生分摊。
小男孩熟练扒拉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通按,报总额:“姐姐们一共1357,打八折再抹零,收1200,十一个人,每人109元。”
沙发上简凝听见数字时,一张混血感的小脸僵了僵。
一是震惊离谱的结账文化,二是低头瞥了眼手机余额——90.29元。
事实上,女生们压根没有把她算进AA名单。她没上桌吃饭,没唱歌,没碰台球,只吃了一点点水果。
但简凝不知道。
存在感极低的她,弱弱举了举右手,声细而慎小:“我可以先支付90元吗?”
收拾东西准备散场的二十五六个少年人,诧异又错愕地将视线顺着灯影投向她。
简凝以为他们要质疑,指了指自己vx余额即将为零的手机,主动解释:“我余额只剩90多了,待会儿给我妈咪打个电话,让她转我,剩下的马上补上,可以吗?”
不太好意思再让男朋友转账。
毕竟,刚收了五万。再要,就过分了。
又将合十的双手抵着下巴尖,眨了眨无辜至极的眼睛,软着嗓音请求:“可以吗?我不会逃单的,真的。”
他们一群人对简凝的了解,基本靠“考古”校园论坛上添油加醋的帖子和配图。
无人知晓她真实的性情底色。
今日一见,发现传闻与本人相去甚远。
“渣而自知”、“情场猎手”、“人形海后”、“表里不一”的标签,一个比一个锋利,却斩错了对象。
真人分明是另一种画风。
慵懒、松弛,带着点不费力的钓系美感,举手投足间尽是落落大方。
“凝凝,你不用支付的。”结了款的姜萌走她身边坐下,亲昵揽着她的胳膊解释:“你来的晚,也没有参与我们,哪能让你和我们AA。”
“好。”简凝顺从收起手机,唇角勾一抹浅淡的弧度:“那我下次一定加入你们。”
与她话音一同落下的,是手机的震动声。
以为是无关紧要的垃圾信息,懒得理睬,笑着与姜萌并肩起身,汇入下楼的人流。
缀于队伍小尾巴的祁熠,眉梢眼角凝着大大的不解。
冷淡的视线越过绰绰人影,遥遥望向背影脱俗感的女孩。
不是说尾款四万八吗?
他转了五万,多出两千。
她余额怎么还不到一百?
又买了什么?
又依着臆测、极其尽心的,恪守了恋爱中男朋友该有的职责。
好似大度的,又好似大款的,轻飘飘给她支付宝转了两万。
但简凝的手机静了音,黑了屏,浑然不知账户又多了两万横财。
笑意盈盈和姜萌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
城西深夜打车难如登天,只有绕着南州城日复一日游荡的夜路公交。
一群同辈不同命的少年人,灌着胡同口的阴冷风,锈在自己荒芜的生命里等永远不准时的末班车。
“可盈妹儿,冷不冷啊?”被祁熠冷落的路予安移步祁可盈身侧,撞了撞她瑟瑟发抖的肩胛,嘴角挂着惯常的笑:“要不哥把外套给你?”
祁可盈心口堵着一股倔劲儿,不想理他,却又做不到彻底无视。
只将酸涩感压成一块硬邦邦的冰,生硬吐息一枚冷呼吸:“不用了,谢谢。”
胆小鬼总喜欢口是心非。
怎么可能不贪恋他的温度?哪怕只是他身上一丝不经意的余温,也足够她偷偷攥紧。
“都缩成一团了,还嘴硬?”路予安一眼看穿她的逞强,却不多问,只干脆利落脱下身上唯一的冲锋衣,不由分说披她肩上:“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见外了?”
他好像懂她的口是心非,又好似不懂。
但不重要了。
缠着他温度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着自己,祁可盈浑身发烫似的潮热。
她无法言明自己何时喜欢上他的。
可能是大一时她去医学院找哥哥,途中毫无预兆滂沱而落了大雨,她狼狈跑着要去教学楼避雨时,一把黑伞无声遮了她头顶的倾盆。
回眸的一瞬,她清清晰晰听见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可能是后来,他们渐渐熟络,他一次次不经意的关照。
总说买一送一的牛奶,提醒她带伞的短信,食堂多打的一份她爱吃的菜,让她设防的心壁生了一褶又一褶的软。
可能是看见他和其他女生打闹时,心脏蓦然塌陷的一瞬,泛着密密麻麻的滞涩。
喜欢从不是轰轰烈烈的降临,是由无数次悸动层层叠叠堆砌而成。
等她终于察觉时,那份感情已经深到足以淹没她自己,让她再无法抽身。
原来他的喜怒哀乐,早成了她情绪的晴雨表。
他笑,她便觉得天光晴好。他沉默,她便跟着心事重重。
不远处,同姜萌断断续续闲聊的简凝,目光有意无意瞥一眼两人。
好好磕啊。
她想光明正大磕两人CP。
可惜时机不成熟。
路予安压根没看清自己的心,她作为旁观者,没资格替两人捅破窗户纸。
只能安静等待。
等一个慢慢开窍,等一个慢慢卸下怯懦。
准备敛回偷瞄的视线,眼尾却鬼使神差一转。
灰头土脸的市井夜,两人隔着无数双看透世情的眼睛,交换了一道意趣横生的目光。
——怎么,你也冷的发抖?
——男朋友视力好差劲哦。
——要我脱衣服给你抵寒?
——那要看你的自觉性了。
——好可惜没有。
——没指望你有。
简凝不愿再与他交错视线,可一双黑白分明的狐眼迟迟不肯挪开。
知道自己天生不是硬扛冷的主儿,下午只穿一件白T恤的祁熠,套了一件黑色卫衣,领口松垮。
她蓦地发现,居然和她身上的卫衣是同一款,同一版型。
如果并肩而立,旁人怕是要以为是情侣装。
他是故意的?又或无心之失?
可祁熠从来不会无心做任何事。
定了定心神,简凝落他身上的目光,多了分说不清的意味。
少年下颚线随性绷着,透着股与世无争的倦意。一双瞳色高浓度黑的眼睛,貌似含情浓浓咬碎她。
他身上有种矛盾的调性,表面是漫不经心的少年感,内里却藏了一股入了骨的糜厌劲儿。
别人看不透,可简凝看得分明。
如何让一个睚眦必报的少年,将锈了十年的复仇欲慢慢磨平?
简凝从不觉得自己是救世主。
三月之期一到,结局无非三种:
两败俱伤。好聚好散。恨意难平。
他们总归要撞个头破血流。
为贪欲落了后遗症,是咎由自取。
南州秋季的风太多情,吹得人想躲。好在最后一班夜公交姗姗来迟。
简凝从小到大没做过公交车。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出行标配是黑色加长轿车和专职司机。
至于乘车码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只要是付款码就可以支付,对吗?”简凝调出vx付款码,水绿色的荧光幽幽映着她望向姜萌的眉眼,写满了格格不入的茫然。
前方的姜萌恰好将手机贴近扫码器,“滴”一声清脆的电子音,轻而易举盖过了她的困惑。
车上的空位仅剩五六个,姜萌为了给自己和简凝抢占座位,小碎步直奔后门对着的双人座,自己先卡位占了靠窗。
致使简凝将手机举至刷卡机前,一道脆生生的电子音冰冷回响。
“滴——无效。”
“你这码不对。”司机抬头看她一眼,语气平淡:“小程序搜索乘车码。”
“不好意思。”简凝后知后觉恍然大悟,抿着唇局促解释一句:“第一次坐,不太熟。”
指尖迅速搜索乘车码,因为需要开通认证身份,一位攥着零钱往车门挤的中年妇女,不耐烦嘟囔了一句:“哎哟能不能快点?后面人都等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公德心都没有,连个码都搞不明白!”
简凝自然不是会任人言语碾过的人。侧眸回视,目光平静扫过妇人涨红的脸,唇角却勾着一抹极淡的弧度,凉薄而讥诮:“阿姨,您这公德心……挺沉的吧?刚才从人群中硬塞进来的时候,没把您给累着?”
她顿了顿,笑意不达眼底,一双漂亮的眼睛尽是凉飕飕的嘲讽:“要不,您先喘口气?等您歇匀了,我再耽误您这宝贵的几秒钟?”
她在加州怼过ArtCenter的教授,只因对方断言“传统工艺是博物馆的标本,不是设计的未来”。
更在洛杉矶的非遗展览上,面对嘲讽她“点翠太老土”的策展人,她指尖轻点展柜:“您对‘现代性’的误解,和您对翠羽氧化周期的认知一样肤浅。”
如今面对裹着市井烟火气的指责,她更是将人怼得哑口无言。
公交车外没正形插着裤兜,恣意吹着横冲直撞的北风的少年,懒懒勾勾唇。
猜到女孩绝不会让自己受一丝一毫委屈。
真是平等创飞每个惹她不爽的人。
页面跳转至身份认证,需手动输入身份证号。简凝准备敲下第五位时,一道又软又柔的嗓音掠向耳际:“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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