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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
清水村后的这座山位于横岭余脉的边缘之处,不深入个几日路程,只在外围活动的话,很少会遇到猛兽。
“山中猎户多在这一片活动,走在路上定要小心,保不齐有什么陷阱……”
许榕正跟沈暄叮嘱,山下的小路转出一个人来。
蓝色衣裳,背着个背篓,正和他们一样要上山。看见他们过来,忙低着头往路边让了让。
许榕话音只略停了停,便视如无物般越过这人。沈暄走在他后头,偏头看了一眼,是个模样有几分清秀的小哥儿。
有些眼熟。
沈暄脑中转了一圈,想起此人来。原来是那日打场里跟在许桥身后的小哥儿们中的一个,当日他们笑话许榕,沈暄眼神扫过他们几个,因此有些印象。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走的远了,那小哥儿便抬起头远远看着他们。刚才倒是不见那日在打场时的盛气凌人,难怪一时没想起来。
他不过略想了想,便扔之脑后,追上许榕的步子。
许是最近农闲了,来山里碰运气的人也多起来,一路上竟没遇见几只野物,许榕便说略歇歇脚。
沈暄干坐无趣,索性拿出许榕给他做的弹弓,捡了几个小石子,胡乱射着玩。
他渐渐走得远些,许榕能看见他身影,便也不管他。他低头打开包袱找水囊,却见里头乱糟糟是许多吃食点心,甚至还有一包晒干的瓜子,一袋苹果梨子枣子之类的水果,一应俱全。
许榕喷笑,这家伙当真来秋游的,背这许多吃食。这包袱他只装好了必备的一些东西便不管了,其余全是沈暄收拾的,难怪今日觉得包袱比往日沉了许多。
沈暄方才看见只野兔,兴冲冲追过来,刚翻过一个小坡,野兔便没影了。他无趣地收起弹弓,正要回去,突然听见一声轻微的重物落地的闷响,眼角瞥见一抹蓝色一闪而逝。
沈暄小心往那边靠近了几步,才看清地上突兀一个三尺余的陷阱,隐在深草里,因落了东西进去,方显出形来。
沈暄近前,朝里看去,果然是之前那个小哥儿。估计跌进去的时候磕到了脑袋,晕了过去。
他撇撇嘴,转身往回走。
刚走到方才那个坡上,便见许榕急匆匆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小臂,怒道:“你跑哪去了?!喊你也不应!”
他不过低头寻了几块点心,一抬头便不见了沈暄身影,顿时急得丢了点心,起身往这边寻过来。
沈暄忙笑着回道:“刚看见只兔子,没留神走远了,没听见你喊我呢。我正要往回走……”
许榕见他无事,方松口气,吓唬道:“你再乱跑,就回家去。”
沈暄自是连连讨饶。
要往回走时,突又想起一事,张望道:“我方才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
耳朵真尖。
沈暄推他往回走:“哪有什么声音?你听差了吧,我怎地没听到。”
“是吗?不会吧……我耳朵一向很灵的……”许榕疑惑地嘀咕道。
“那有什么稀奇的,这山里这么多动物,时不时便能听到什么。快回快回,我们赶紧再往山里走走,这里都没什么猎物!”
许榕被他推着走了一段路,突然“咦”了一声,激动地一锤拳道:“我晓得了!我方才听到的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坑里的声音,定是有猎物掉进陷阱了!走,我们去找找!”
说罢兴兴然挣开沈暄,往坡上跑去。
沈暄只得跟着他过去,一面劝道:“哥哥,旁人陷阱里的猎物,我们不好拿吧……”
“我又不拿,我就是好奇掉进去的是什么东西!难道你不好奇么?”
许榕站在坡顶四下眺望,他眼神极好,老远看到那个坑洞,高兴道:“找到了!快来快来!”
当下往那边跑了过去。
沈暄见他定然要看见了,倒不急了,慢悠悠跟过去。
许榕一溜烟跑到陷阱前,探头一看:“哎呀!怎地是个人?!坏了!”
他又仔细一看,好家伙,还是个冤家对头,正晕着呢。
许榕看了看四周,想寻个树枝藤条之类。
此时晕过去的哥儿也慢慢醒转,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方回想起自己掉进了陷阱,登时害怕地哭了起来。
许榕趴在坑边欣赏了会子,方扭头招呼沈暄:“阿暄!快过来,里头是个人呢!”
沈暄便走到陷阱边,与他一起往坑里面看,语气毫无波澜,平平地道:“啊。竟然真的是个人呢。”
那小哥儿听到头顶有人说话,胸中猛地一喜,心道有救了,忙抬头去看,发现竟是许榕他们,当下心便狠狠一沉。想起素日的恩怨,心生绝望,许榕肯定不会救他的,不免哭的更伤心了。
“喂,别哭了,又不是不救你。”他侧身趴着,不耐地伸出一只手臂,“抓紧了,我拉你上来。”
他没寻到趁手的工具,好在这陷阱做的不太深,伸手勉强够得着。许榕安抚似的拍拍自己的手臂,道一声劳驾,又道一声委屈你了。
那哥儿泪眼迷蒙的看着他,似是没反应过来。
“啧,快些呀。你若不想出来就待着吧。”
小哥儿回过神,忙伸手握住许榕的手,抽泣道:“想的,我想出来的。”
沈暄在一旁冷眼旁观。
许榕猛一使劲,眼看人要出来了,却觉手臂一阵剧痛,疼的他险些松手把人扔下去。他痛得闷叫一声,强忍住慢慢起身,将人拉出来,忙去看自己的手臂。
手肘到小臂上一道长长的口子,正汨汨往外淌血。
沈暄不料他受伤,一把将那哥儿推开,捧着他手臂急道:“怎么回事!?”
许榕探头去看,原来是坑壁内侧往外凸出一块细长尖利的石头,他没看见,拉人的时候手臂正好对着石头尖尖。
许榕暗道一声倒霉!
沈暄也看见了,忙要拉着他回去上药。
“等等,”许榕忍着疼,问旁边那哥儿:“你如何?没受伤吧?”
那哥儿险些被沈暄推得跌倒,靠着一棵树干方站稳,闻言抬眸看了许榕一眼,咬唇道:“腿疼……”
许榕便蹲下捏捏他的腿骨,“没事,骨头好着,应当只是磕到了。”
沈暄不耐地拖他走:“好了哥哥,他没事了,我们快些回去给你上药!”
许榕跟着他往回走,抽空回头喊道:“你自己下山没问题罢?应是用不上我们送你罢?”
那哥儿扬声回了句没问题,看着他们两个紧挨着的背影,半晌,又低声道:“谢谢你……”
二人回到放包袱的地方。
沈暄翻出伤药,抱着许榕的手臂,轻轻给他敷上药。
许榕疼的想叫,却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在比自己小的少年面前露出这般怕疼模样,只得咬牙忍耐。
沈暄察觉他手臂绷得死紧,抬眼才发现他皱着脸,呲牙咧嘴的。他又低头看看伤口,两寸余长,虽血流的略多些,却也不算很深,应该不至于疼成这个样子。
许榕看着他动作,万分郁闷道:“怎么偏我一个倒霉?他正经掉陷阱的好好的,我倒见了血!”
沈暄不答,慢慢地给纱布打结,拿小刀割断。
许榕收回自己的手臂,觉得伤处疼的厉害,有心想摸摸却又怕疼,他只得转移自己的心神,叫它不要老想着伤痛。
站起身,走到山路边上往下瞧,远远看见山道上一个一瘸一拐的蓝色身影。
“他回去了,咱们也走罢。”
沈暄便收拾好东西,往山下走。
“哎你去哪?”许榕忙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扯住他。
“回家啊。”
许榕叫道:“咱们一只猎物都没猎到呢,怎么就回家了!”
“可你受伤了……”
许榕低头瞅瞅自己的手臂,虽阵阵疼得他想呲牙,但他早已见猎心喜,都走到这儿了,怎肯就这样回去。况且回家了也是疼,倒不如打打猎,兴许还记不得疼呢。
当下便豪气地一挥手:“这点小伤,值当什么!”
沈暄哪拗得过他,二人继续往山里走。
“哥哥,你方才……”
“嗯?”
“那个人,他不是欺负过你吗?你为何还要救他?”
许榕奇道:“他骂了我,我懒得搭理;或者气不过狠狠骂回去也便是了,不过几句口角恩怨。方才我们若不管他,他自己恐怕难能爬出来,这里偏僻,不定什么时候能再遇上个人呢。山里危险,我怕他出事。”
沈暄拽着他站住,眼睛盯着他的伤处,手指抚上那片纱布,渐渐用上几分力:“可是哥哥……”
他歪头看向许榕,似是困惑:“他的死活跟我们也不相干罢?”
许榕被他按疼了,忙抽着气拽出自己的手臂,“轻些!”
他只当沈暄年少无知,便教导道:“也不能如此说,好歹是条人命呢。虽说不一定有事,但就怕万一呢。救他也不费甚么事,不过搭个手。若你日后碰上旁人有难处,能帮也便帮一把。”
沈暄便又露出个天真的笑脸来,忙凑上去道:“哥哥说的是。可旁人却未必那样好心领情呢,哥哥救了他,他也未必会感恩。”
许榕更不在意,目光四下搜寻,笑着回他:“领不领情那是他们的事,我也不需要他的感恩,不过是‘从心而行’四个字。若没碰上倒也罢了,偏偏叫我看见了,却是没法子视而不见的。我救了他,这事便丢过了;我若不救,反而要一直惦记着,倒惹的心里不痛快。”
他似是终于找到了,面上一亮,指着远处几棵野山栗子树喜道:“我道他怎地跑这儿来了。阿暄,咱们回去时也摘些,这个烤着吃可香了!”
果真将方才之事全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日头已升的高了。
沈暄立住脚步,看他高高兴兴地踢着脚下的石子儿走路,日光和斑驳树影跳跃在他年少英气的眉眼间。
他便笑笑,目光寸步不离地追逐着前方那道身影,道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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