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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刚离开卫生间,周垚便见到周遭众人的目光或直白或晦涩地朝着一个方向。
周垚心中疑惑,也顺着众人的目光侧过身去。
灯光交叠,杯影相错,繁华的宴会厅像为他一人而绽的金色玫瑰,他站在偏厅,那偏厅就是中心。
周垚一时看愣了神,要是以前他一定就这么不知所措地站着,等待宋秉声的下一步动作。
可现在终究不是以前。
他低头自嘲地笑了声,暗忖:原来他已经回国了。
周垚不清楚宋秉声什么想法,也不太明白自己的情绪,于是认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也是这时,周垚才注意到宋秉声身边坐着的,正是陈沂,而宋秉声本人正坐着自己原来的位置。
巧合吗?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周垚心头,把他钉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忽然觉得这地方怎么待怎么不舒服,像有小虫子在他心里闹腾,他又不能因此自己把心掏出来,由此坐立不安,几欲抓耳挠腮。
末了,倒是之前交谈过的一个人不由分说拉着他走到宋秉声的面前。
王帧借口是陈沂的朋友,和宋秉声胡乱攀着交情,实则和陈沂拢共说了两句话,其中一句还是应着周垚说的。
周垚麻木地站在一旁,看着宋秉声云淡风轻地回应着王帧,半晌缓缓把目光移到周垚身上,不急迫,不热络,就像随口一问:
“这位是……”
周垚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绷紧,一边从胸口处的口袋掏出名片,一边进行自我介绍:“顺颂科技,周垚,宋总好。”
宋秉声礼貌地接过名片,眼神没在周垚身上停留片刻,和王帧聊了两句,又跟陈沂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最终起身离开了。
直到此刻,周垚的心脏才重新开始正常跳动,那份久别重逢的情绪终于追上了他早已迟钝的大脑。
刚冒出头的、带着喜悦与惊奇的种子顷刻便死在酸凉的雨中。
他几乎脱力地坐下,疲惫贯穿四肢百骸。
王帧对陈沂问道:“陈总监还认识宋总呢!”
陈沂自然是认识宋秉声的,不过宋秉声不认识他就是了,但这并不是值得大谈特谈的光彩之事。
“随便聊聊,没想到意外和宋总投缘。”
王帧也不好再说什么,拍拍周垚的肩便走了。
周垚的神经还未完全放松,他的心完全浸在宋秉声带来的情绪中,理智正不住地琢磨宋秉声的意图。
“周总不舒服吗?”
陈沂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垚回过神,扯出一丝微笑:“没事,可能有些受凉,失态了。”
无论是在职场混迹的四年还是拼命拿学分的那两年,周垚都学会了把杂事放一放,先集中精力对付眼下的本领,暂且把那些东西都强硬地生压下去,若无其事地和陈沂交谈。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周垚和陈沂正要一齐离开,王帧却又凑了上来。
“陈总监来的时候没开车吧,正好我捎你一程!”
无聊,王帧的意图表露得太明显,周垚简直没眼看。
陈沂在这种场合经验不足,面露犹疑,恐怕拒绝的话都在心里打了个转,始终是不好开口。
“就不劳烦王总了,我和陈总顺路,正要一起回去呢。”
王帧接连吃了两个闭门羹,也没了纠缠的耐心。
纵使不顺路,周垚还是出于礼仪和短暂的合作交情把陈沂送回了家。
陈沂家所在的地段不算太好,小区内的停车场都停满了,周垚只好把车停在马路边,想着再走一段,做个顺水人情。
陈沂一路上充分显示了什么叫“受宠若惊”,虽然其中伪装的成分不少。
“太麻烦周总了,送到这就可以了,要是不嫌弃的话,去我家喝口茶?”
虽然陈沂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表达是:快走,我才没空伺候你呢。
这么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能走到这一步若是没有贵人相助,就只能是实力超群了。
周垚眼神扫过陈沂身后破败简陋的小区,绅士地微笑:“不叨扰了,陈总注意安全,祝我们合作顺利!”
陈沂的神色放松了些,同样坦率地以笑容回应周垚:“一定一定。”
“哥!”
周垚还没来得及上车,便被这划破夜色的一声“哥”叫得停滞了动作。
那个声音还比较稚嫩,或者说因为急切而对情绪不加掩饰,但真正看清来人身穿高中校服时,又会觉得他的声音已经比同龄人要暗沉几分。
周垚探进车里的半个身子又直起来,看着面前的青年拉着陈沂的手,往前横了一步,隔在陈沂与周垚的车前。
他的眼睛颜色很深,但借着微弱的路灯光亮,周垚也能清晰地观察到他眼里的敌意和戒备,可他看向陈沂时,那股敌意却被什么闪烁的情绪替代了。
哥?
周垚思索着,嘴角不觉翘起一个弧度:那可真有意思。
陈沂一脸官司,显然是两方都没让他省心。
“这是我弟弟,陈聿衡。”
“顺颂科技的周总。”
周垚朝陈聿衡点头示意,陈聿衡也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周总”,看起来人畜无害。
周垚不想凭白给自己找麻烦,嘱咐两句便上车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他看着街边依旧闪烁不停的灯光,又想起宋秉声接他回京郊的那个晚上。
各色的灯光,明亮的,昏暗的,多彩的,惨白的,共同点缀着京城无尽的夜。
六年前如此,今天也是一样的。
他自己的麻烦事还没理清,此时他却琢磨着:陈沂看起来可不像那种人。
人们评价是非时,总是容易代入亲近者的视角,毕竟道理是说不清楚的,可立场要明明白白。
按这个思路,周垚理所应当地为陈沂发愁,但实际上,他更多地忧心陈聿衡,深感他的路不会好走。
大抵人类的悲欢总有相通的一瞬,靠近却无法拥有,拥有却永远失去,到底谁更痛一些呢?
周垚的思绪飘得很远,身体却猛然震动,往后一倒,与座椅重重相撞。
周垚惊魂未定,先是火气上头,心到:这一天的倒霉是没完没了了是吧!这么个路还能追上尾!
他一推车门,下车查看情况。
撞得并不严重,车尾稍微有些变形,但不影响驾驶,后面的肇事车辆的车头也不过轻微剐蹭。
周垚的心还没放下来,就又被提起了——这竟然是辆布加迪!貌似还是限量的新款。
虽说周垚肯定这次事故布加迪全责,但万一车主太没品,讹他怎么办?
这才刚开出陈沂小区没多远,这种豪车闲的啊,往这边开!
周垚朝司机车窗走去,心想这个亏一定不能吃,真吃了他就得一夜回到解放前。
从前面只能大致看出司机年龄不小,副驾没人,至于后座则模糊一片。
周垚轻叩车窗,司机却迟迟不降下玻璃。饶是这些年周垚涵养出些许耐心,此刻也消磨殆尽。
正要发作,后座车窗竟缓缓降落。
那张周垚无比熟悉的脸重现眼前。
宋秉声的眼尾有些下弯,那双桃花眼更加深邃,六年前看着洒脱不羁,如今或许是因为微蹙的眉头,也能让人瞧出肃穆的模样。
周垚的手僵住了。
“什么事?”宋秉声的声音波澜不惊。
周垚开不了口,他不清楚自己现在是顺颂科技的周总还是曾经宋秉声的周垚。
他自然知道宋秉声在宴会厅的不认识是假,但什么才是真呢?这份真难道要他去挑明吗?
何必。
“原来是宋总,可能是我开车速度有问题,我们的车发生了些事故,应该不影响驾驶,不如宋总您先回去,改天让助理把维修金额告诉我,我好弥补我的过失。”
宋秉声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一丝疑惑。
周垚心领神会,不知这场闹剧要陪他演到什么时候:“我叫周垚,今天孟家宴会,我给您递过名片,您还有印象吗?”
宋秉声不说话了,就那样直白地看着周垚,没有任何情绪,似乎就是单纯地看看这个人的长相。
周垚的心不可控制地一跳。
宋秉声没什么变化,可他已经变了太多。
“没印象也没事……”周垚再次拿出名片。
宋秉声却收回目光,拒绝了那张名片:“我会让助理联系你的。”
布加迪车窗关严的一刹那,司机便驾驶它灵巧地从周垚和周垚的车之间穿过,向前驶去。
怎么,刚刚追尾的不是这个人吗?
周垚不是没想过和宋秉声的重逢,但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场景,宴会厅、追尾、赔偿……
“重逢”这个美好的字眼有一天竟会显得如此混乱嘈杂,令人身心俱疲。
周垚此刻毫无心思揣摩宋秉声的想法,他不过是从一个小公司的总监身份出发,把这次事故的错误揽到自己身上罢了,但凡换个人,这事也就这么算了,毕竟是追尾的人不占理。
可那人要是宋秉声呢?
周垚当然可以报警,路上随便一个监控就足以证明他的清白。如果不行,他也自有其他手段摆脱可能的“天价敲诈”。
周垚几乎融在夜色里,荒谬地想:他要,就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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