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匠：青烟破长安

　　晨雾裹着艾草香漫进窗棂，青禾盯着铜镜中模糊的倒影，指尖抚过颈间玉锁。裂痕处新渗出的黑线像条小蛇，正缓缓爬向锁骨下的旧疤。外头忽然传来货郎的叫卖声，唱词里混着句"宇文家的新娘子，炭灰描眉火点唇"，惊得她打翻了妆奁。

　　村口槐树下支起个新奇摊子，红鬃骆驼驮着镶满宝石的鎏金箱。头缠白布的西域匠人正在演示"琉璃炭"——通体透明的炭块在火中竟显出山水纹路，引得孩童们阵阵惊呼。

　　"小娘子要不要试试？"匠人忽然朝青禾招手，露出腕上蛇形刺青，"这炭是用昆仑山的雪水淬炼..."他掀开箱盖的刹那，青禾瞥见箱底暗格里的物件——半截焦黑的族谱，分明写着"宇文禾"三字！

　　程处默的刀鞘突然压住箱盖："生意人带着族谱走江湖？"

　　匠人笑容僵住，袖中滑出把弯刀。刀柄镶嵌的蓝晶石与废窑毒炭如出一辙，刃面映出七娘甩来的软索："小心！刀刃淬了炭毒！"

　　铁匠铺后院，赵铁匠抱着酒坛说胡话。他醉眼朦胧地扯开衣襟，胸口烙印的"骁骑营"徽记让程处默瞳孔骤缩——这分明是贞观四年征突厥时，自己麾下先锋营的标记！

　　"那年大雪封山...宇文弘那老贼用孕妇血炼炭..."赵铁匠突然抓住青禾手腕，"丫头，你娘被拖进炭窑那晚，哭喊声把雪都染红了！"

　　青禾踉跄后退，撞翻了晾药的竹筛。孙思邈弯腰拾起片当归，忽然盯着她脚踝："丫头把鞋脱了！"众人惊愕目光中，她脚底赫然显出炭灰烙的星图，与废窑密室墙上的阵图完全一致！

　　子夜时分，暗河口漂来九盏莲花灯。纸扎的花瓣上写着生辰八字，烛火将"宇文禾"的名字映得血红。七娘涉水捞起一盏，灯芯突然爆出蓝焰，在河面连成北斗七星。

　　"是引魂阵！"孙思邈将药粉撒入水中，"有人要借青禾的血脉唤醒宇文弘！"话音未落，对岸传来铁链拖地声，十几个戴镣铐的工匠正往河里倾倒蓝晶石粉。

　　程处默张弓射落领头者的面具，露出的面容让青禾如坠冰窟——竟是白日里慈眉善目的游方僧！他腕上蛇形刺青泛着磷光，嘶声大笑："当年你娘逃婚，害宇文家青鸾火断了三十年..."

　　青禾被推进废窑密室时，石壁上挂的画像让她浑身战栗。画中新娘凤冠霞帔，脚踝星图与她分毫不差。白发老妇用炭条描摹她的眉眼，枯手抚过画像落款——大业十三年冬，宇文弘绘。

　　"你祖父至死都念着青鸾火。"老妇掀开面纱，刀疤从鼻梁斜劈至耳根，"当年他拿我炼炭不成，就把你娘..."

　　暗门突然洞开，粟特商人捧着个青铜鼎进来，鼎中蓝焰映出百张痛苦人脸——正是村中这些年失踪的匠人！

　　七娘破窗而入时，青禾正被按在祭台前。老妇用炭灰混着血在她额头画符，嘴里念着："...以孙祭祖，火续血脉..."程处默的箭射穿铜鼎，爆开的蓝焰中飞出无数炭灰凝成的萤虫。

　　张启趁机拽开青禾，她袖中掉出个荷包——针脚歪斜的并蒂莲，正是儿时阿娘手把手教的绣样。孙思邈突然将药杵砸向石壁，暗格里滚出箱书信，最上面那封赫然写着："大业十三年腊月，赵氏携女禾出逃..."

　　远处传来晨钟，废窑青烟凝成展翅青鸾。青禾攥着荷包跌坐在地，炭灰混着泪水在嫁衣上晕开，像极了那年娘亲咽气前，咳在她手心的那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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