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沧海未深

　　孔涟玉生得秀美，脸上犹带泪痕，脉脉地看着庄栀。
　　她反复摩挲着庄栀的手，“这都是练剑长出来的茧吧。”
　　“是。”庄栀同时也感受到了真正闺秀的手，细若凝脂。
　　“他们只会逼我做女红、弹琴作画。我的茧长出来之后都会给我磨掉。”
　　孔涟玉用很平静的语气讲述。
　　“我连选择夫婿的权利都没有，嫁过去忍受他花天酒地寻花问柳冷眼相待，最后被算计至死。即使是这样的结局，他们也要将我送出去。”
　　个中酸楚她在绝笔中写得更加凄切。
　　她不是还没有嫁人么？庄栀迅速思考，“你是说，你知道结局？”
　　“每个人都说我疯了，我疯了，我疯了……”孔涟玉尾音微微颤抖。
　　“是不是三年前，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庄栀反握住孔涟玉的手，恳切道：“你没有疯，你确确实实看到了未来。”
　　“你难道……”孔涟玉垂眸，“现在说这些无用，我改变不了结局。我以死相逼求他们开比武招亲，等了十天，终于等到李郎，可是他们竟然做了手脚让他输了。我还是要嫁给那个恶人……”
　　“我的李郎，李晋成，你知道吧？他去过你们的试剑大会，还拿了一个魁首。”孔涟玉露出愤恨的神情，“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输给那些人呢？”
　　“我被抓到这里，本想一死了之，可是，该死的人怎会是我？”
　　“孔小姐，我们不会把你送回去的，我跟你保证。”庄栀道。
　　“天下之大，何处有我的容身之处？”倾诉完衷肠，孔涟玉的脸色缓和许多。
　　文经珩端着菜盘子回来了，庄栀递给孔涟玉，“吃点吧。”
　　孔涟玉接过，“谢谢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庄栀，这个是我师兄文经珩，外面还有我师叔师弟和广陵剑派的师兄。对了师兄，外面怎么样了？”
　　“都解决了。但是在我们来之前，就有一个人来了，他清理了一半山匪，重伤不支，现在还昏迷着。”
　　“竟然有人先一步我们闯入了。”
　　“嗯，就是我们之前在擂台边上的茶摊碰到的那个背着枪的人。”
　　孔涟玉突然插话：“用枪的？他姓什么？”
　　“我没记错的话是姓李，看上去二十几岁，孔小姐你认识？”文经珩道。
　　“李郎……”孔涟玉把菜盘子撇到一边，用力站起来，“快带我去找他！”
　　“孔小姐你没事了吗？饭才吃了一点。”庄栀上前扶住孔涟玉。
　　“我没有事，我想去看看他，请你们带我去，求你们了。”孔涟玉抓紧庄栀的衣袖。
　　“唉，师兄，你带路吧。”
　　沿路的守卫全都倒在地上。
　　“什么意思，师兄你怎么一个都没给我留。”庄栀佯怒，打了文经珩一下。
　　“此等杂鱼，怎能劳烦庄栀大侠亲自出手。”
　　“哼，那真是辛苦你了。”
　　路过厨房，里面空无一人。
　　“没有厨子吗，那刚才的饭是哪来的？”
　　文经珩眼神期待，指指自己。
　　“哦！你抢来的。”
　　“我还没有入乡随俗到这个地步。是我做的。”
　　“做得好，赏！赏你等下再做，我也饿了。”
　　孔涟玉没有心情听师兄妹二人贫嘴，只是默默地抓着庄栀的衣袖。
　　文经珩带着她们来到一间看上去规格大一点的屋子前，庄栀推测这个可能是原来大当家的住所。
　　“就是这间了，孔小姐。”
　　孔涟玉踉踉跄跄地推门进去，方意先马上走了出来。
　　“这位是？”他指指孔涟玉的背影。
　　“孔家小姐。”庄栀站在门口往里看，孔涟玉趴在床上哭成了泪人，“里面躺着的那个是她的情郎。”
　　“他情况如何？”文经珩问。
　　“还是没醒，但是林师兄给他喂了一个好像很厉害的药，有所好转。”
　　“哦？这么厉害？”庄栀本想进去看看，又不愿打扰他们，还是关上门让他们独处吧。“据说那个人是我们试剑大会长兵区的最后胜者。”
　　方意先回想了一下，“是吗？那个样子真看不出他长枪耍得很好。”
　　“什么样子？”
　　“师叔审了二当家，我们才知道柴房还关着个人，过去看的时候，他血淋淋地躺那，只剩一口气。”
　　”
　　“这么吓人，还好救回来了。”庄栀抿抿嘴，突然感觉肚子有点饿，“那我们去找师叔汇合吧。”

　　聚义厅位于富贵寨的中心，为了迎接喜事，张灯结彩了一半，另一半被打掉了。
　　分别盖着虎皮豹子皮狼皮的三把椅子被放置在聚义厅里高出来的那一阶层上，应该就是三个当家的座位。
　　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仰倒在虎皮座位上，惊恐地望着前方，胸口的血一直流到地上凝住。
　　大厅中央的木桌子们七零八落，地上散落着酒杯和残炙。
　　楚翘坐在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上，跷着腿喝酒。
　　一个男人跪伏在她的脚边，不敢抬头。
　　血腥味混着食物残香与酒气，有些难闻，庄栀捂着鼻子走近。
　　“师叔，这边怎么样？”
　　听到是个女声，地上那人转头看向庄栀，投来求救的目光。
　　楚翘踢了他一脚。
　　“老二在这，老三和剩下的都关起来了。”
　　“那大当家呢？”方意先问道。
　　“死了。”楚翘指指后面座上的人。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看到死人，一时间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作恶多端，死不足惜。”楚翘从袖中摸出一样物什，拍在桌上。
　　一个刻着“酉”字的金属牌子。
　　“这个大当家难道是瓦客的人？”庄栀拿起来端详。
　　瓦客的正式人员都有特殊工艺制成的铭牌，核心成员的铭牌以十天干十二地支命名。
　　庄栀先前看过楚翘的，她的是“庚”字。
　　“两年前他接下除寇的天级任务，却反客为主做起了山大王。”楚翘收回铭牌。
　　“还跟山贼拜了把子……”庄栀愤愤道。
　　据张狼透露，这里的老大原先是他。
　　“如此说来，那个老张给师叔的地图应是特意标出这条路的。”文经珩道。
　　“什么老张？”庄栀戳戳文经珩，“竟然有我不知道的事。”
　　“不告诉你。”文经珩摇头，谁让她当时完全无视了他呢。
　　“抱歉，把你们牵扯进来了。”楚翘放下手中酒坛。
　　“除恶行侠，是我们每个人的分内之事。”方意先道。话虽如此，如若让他处理恶徒，他怕是难以下死手。
　　“是啊，我们这不是顺便还救了人嘛。”庄栀道。
　　文经珩刚想开口问林屺在何处，林屺便回来了。
　　他以点头跟三人打招呼，径直走过来同楚翘说道：“如关豹所说，后山确实有个悬崖。”
　　地上跪伏的关豹仰起头，“大侠，我说的都是真的，您要是没什么想问的了，可不可以放过我？”
　　“好啊。”楚翘俯下身，“喝酒喝过我，我就放过你。”
　　听到这个条件，关豹明显松了一口气。
　　“谢谢大侠大恩大德，我这就去拿好酒来！”他迅速地爬起来，冲向厨房。
　　方意先替这个关豹捏了一把汗，虽然楚翘的酒品并不算好，但是酒量还是很行的。
　　林屺讲述了他们问出来的富贵寨过去的罪行。
　　他们不止打劫过路车辆，欺压附近村落，还会杀害误入青乡山的人。
　　后山悬崖就是他们毁尸灭迹的场所。
　　“师叔，你万一输了，真要放过他？”庄栀皱着眉问。
　　“只说我会放过他，没说你们会放过他。”楚翘道。
　　关豹提着两大坛酒，在几道恶狠狠的目光注视下悻悻地过来。
　　“祝福你。”方意先对着关豹郑重道。
　　“时候不早了，晚饭交给我来做吧。”文经珩道。
　　“有劳了。”林屺拱手。
　　庄栀暂时没有吃饭的心情，“林师兄，麻烦带我去关人的地方看看。”
　　“好。”
　　林屺带她前去柴房。
　　“大哥你终……”张狼在看清来人后迅速垮起脸，“这下完咯。”
　　庄栀粗略数了一下，这里关着三十多个人，加上山下被他们打晕的十几个，富贵寨共有五十几号人。
　　“唉，林师兄，我突然后悔之前打晕人的时候下手太轻了。”
　　“那这次重点。”
　　闻言，外围的山贼都像乌龟一样把脖子缩回去，生怕第一个挨打。
　　“我问你们，你们喜欢笑还是喜欢哭？”庄栀朗声问。
　　“当然是笑啊。”
　　“谁会喜欢哭啊！”
　　“这可是你们自己选的。”庄栀露出和蔼的笑容，“林师兄你千万要退后，我要施法了。”
　　林屺迟疑地退出柴房。
　　庄栀屏气凝神，掏出一瓶开怀散，用力在空中一扬。
　　为了“雨露均沾”，她还运气发散那团粉雾。
　　迅速完成一切后，庄栀退了出来。
　　下一瞬，柴房里爆发出惊天大笑声。
　　刚才萎靡不振的人此刻都精神抖擞地笑着，由于他们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只有躯干可以动，看起来像一群狂舞的虾。
　　“小庄，你对他们做了什么？”林屺看呆了。
　　“厉风堂堂主秘制——开怀散！”庄栀向他展示小瓷瓶。
　　“太可怕了。”林屺感叹着关上柴房的门。
　　留在聚义厅的方意先听到别处传来的癫狂笑声，就知道又有人中开怀散了。
　　他看着面前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的关豹，短暂地生了一丝怜悯之心，也不知道他的惩罚会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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