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揽明月入我怀

　　既是新年，又是杨康登基的第一年。礼部一早就拟了几个年号，呈到延英殿，最后才定年号为天佑。

　　天佑元年，上元佳节。

　　神都灯火通明，本该热闹的家宴，因新帝离席而平添了几分无趣。皇后江慧妙看着翩翩起舞的舞姬，只觉得无趣极了。

　　这皇后，做得她憋屈至极。新帝后妃不多，但唯独封了先帝贤妃的内侄女为贵妃，居四妃之首。还大肆加封其娘家。不过泥腿子的破落户，居然还封了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成婚后，未有身孕，姑姑对此也颇有微词。在新帝不顾伦常强占先帝贤妃时，也沉默了。

　　“母后，若是她能有孕，生下的孩子就充作皇后的孩子就是了。总归，太后缺的是孙儿，又何必在意是谁的肚子生出来的呢？”

　　“那你总不能不顾伦常，她到底是先帝的妃子。”太后捏着帕子的手青筋毕现，忍着气与他商议。

　　“母亲，如今外祖父已是同平章事加封三公，表妹也封了皇后。朕待江家不薄。难不成，朕留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也不行了？”

　　“天下女子皇帝尽可挑选，为何就非要一个如此不堪的女子？一旦走漏了风声，皇帝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太后既欣喜于江家如今的权势地位，也担忧此等荣耀不能延续后代。故而在与皇帝不欢而散后，又召见了皇后。

　　“姑姑，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呢？”江妙慧恭敬地站在下首问安。

　　太后看着她，心中难免叹息，若是娘家能有再出色些的姑娘，她又何必让江妙慧进宫呢？

　　论容色，不是最顶尖的；心里偏生有股傲气，对着皇帝软不下身段，可见愚蠢；可不就叫旁人见缝插针得了宠么？

　　她心里也有气，言语间也疏离了不少：“皇后，就打算这么跟皇帝僵持着？”

　　江妙慧从前仗着是皇帝的表妹，亲姑姑待她又如同亲生一般，对表哥后院的女子们，向来不屑一顾，如今也有些后悔，只是梗着脖子不愿认罢了。

　　只觉得心中委屈，开口哽咽：“姑姑，慧儿不得表哥的喜欢。贤妃死了还不安生，给表哥塞了个狐媚子，不是诚心给您添堵么？”

　　太后几乎要被气笑，“他如今是皇帝！你何时才能想明白？若是再不能有孕，那就从江家再挑个新的进宫帮衬你。”

　　“姑姑，慧儿会想法子留住表哥的。”江妙慧低头掩下扭曲的神情。

　　太后也不愿意与她多说，只淡淡一句，“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看着皇后扶着管事姑姑的手离开了寿安宫。

　　“唉——”太后无奈地摇摇头，她何尝看不出皇后的心思，实在是孺子不可教，“秀竹，你说我当年是不是做错了？”

　　秀竹站在一旁，看着已空了的位置，道：“太后娘娘没有做错，当年也只有皇后娘娘的年岁合宜。皇后之位若不是出自江家，那就要让给宁家了。奴婢想定国公未必愿意”

　　“是以娘娘当年别无选择。”秀竹极笃定地劝慰太后。

　　像是被说服了一般，太后无奈一笑。是啊，皇后之位，她要替娘家守住了。这深宫难捱，她不也过来了么，只要慧儿膝下有子，那么太子之位，她也会为娘家牢牢把住。

　　一路忍着气的江妙慧回了清宁宫，忍不住摔了一套茶盏，“姑母这是什么意思！”

　　贴身姑姑兰清挥手，宫人们都离开了内殿，兰清俯下身子，“娘娘，不可如此。”

　　“兰清，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如今连姑母都不帮我了。”江妙慧不是听不出太后的敲打之意，她只是不服。

　　兰清叹了口气，宽慰道：“太子如今是皇上了，娘娘便不可再如同过去那般。要紧的是，先有孕。”

　　江妙慧的脸上忍不住飞起一抹红晕，有些扭捏：“可表哥已经许久不来清宁宫了。兰清，我该怎么做才好？”

　　“娘娘明儿去请皇上来清宁宫用午膳，皇上不会不来的。”

　　“真的么？”江妙慧有些担心，她与表哥别苗头闹了许久，深怕表哥拂了她的面子。她到底是皇后，是后宫之主。

　　“真的。娘娘到底是皇上的表妹。只是，娘娘万不可再如之前那般任性了。”

　　“不会的。我明白表哥和从前不一样了。表哥今晚宿在何处了？”江妙慧其实也不明白为何要问，她心里隐隐希望表哥独宿在延英殿。

　　兰清面带迟疑，缓缓道：“在长春宫。”

　　“哼，不亏是先帝贤妃的侄女，狐媚的本事倒是一脉相承。”江妙慧眼角跳动，讥讽出口。

　　兰清劝慰：“娘娘，这些女人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娘娘是中宫，等来日诞下皇子，任凭谁也无法撼动娘娘的地位。”

　　而被江妙慧恨急的贵妃，此刻守在长春宫内殿外，听着宫殿深处细碎的呻吟，像是个人偶一般，指甲深陷在皮肉里，带出了血迹。

　　呻吟渐消，她麻木地推开内殿的门，像奴婢一样为皇帝更衣，看着伏在床榻间，在世人眼中早已陪葬的贤妃，如今成了新帝的新宠，眼神如刀一般看向曾经的姑母。

　　新帝一月中多半夜宿长春宫，满后宫都以为她能与皇后分庭抗礼，实乃陛下宠妃。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个宠妃不过是个笑话！

　　“贵妃，可是不满？”杨康看着垂首站在一旁的贵妃，不悦地质问脱口而出。

　　“妾，不敢。”她出身是不高，但这样的羞辱，也难以承受。

　　要说，贤妃是貌美，身姿绰约，叫人浮想联翩；可他已是新帝，要什么要的女人没有。

　　但偏偏，他就想尝尝贤妃是何滋味。

　　“若是她有孕，”杨康看着床榻里的女子，“那孩子就充作你的，她的身份，不便出现在人前。管好你的人。”

　　一子许两家，杨康自有他的盘算。荧惑守心？呵，可笑。臣子无能，与他何干？

　　他若是不配为帝，谁配？凉州城那个傻子么？

　　……

　　虽是新年，但沈辞几乎日日都在书房待着。这些天，她一直在琢磨，这一百人要如何操练才能不引人耳目。

　　转眼就是上元佳节了。比起神都上元节的灯火通明，凉州城便逊色了许多。

　　不过雨竹、哑奴、福子和丹桂还是一早就收拾好了，预备着晚上和主子一起去看花灯。

　　凉州城里一改萧条清冷，大街小巷都挂上了红灯笼。也是祈祷新的一年，日子能红火起来。百姓艰苦，这一日里，也尽量变着法的穿戴齐整些。

　　不过街上鲜少有叫卖声，倒是有耍猴戏的、变戏法的还有胸口碎大石的。周围乌泱泱围着一圈人。

　　只见那变戏法的从空空的草编桶里拿出一条帕子又变出一支耳环来，围观众人纷纷叫好，大喊着：“再来一个！”

　　沈辞好久都没感受到这样的人气了，一时也驻足看了起来。末了让雨竹给个十文赏钱，倒是引得众人咋舌。

　　毕竟十文，够买十个馒头了，出手好阔绰。竟有几个不怀好意的人，看这一行都是姑娘，眼神交汇之际，默契的退出了人群，悄无声息地跟在沈辞一行人身后。

　　眼见着几人越走越偏僻，身后跟着的几个男子满脸兴奋。对视中，全是今天能干票大的兴奋，而沈辞此时也察觉到不对了。

　　这怎么越走灯笼越少，人也少了许多。好在回头一看，四个丫头都还在身边。

　　“咱们往回走吧，这里连个光亮都没有，看着有点渗人。”沈辞一开始也并未注意，只是越往里走，才愈发觉得不对劲。

　　后面跟着的除了雨竹，都是难得出府的，哑奴和福子看得比她还入迷。难得上元节，雨竹也不忍打扰她们的兴致。

　　才一转身，这几个男子拦着了她们的去路，沈辞被唬得一惊了，还以为是什么彪形大汉拦路抢劫；再定睛一看，不过是几个骨瘦郎当的男子，满脸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们。

　　几乎是要被气笑，就这个体型，也学人拦路抢劫？毫不夸张来说，沈辞觉得这样的放在以前，她能打十个！

　　但很诧异的是，雨竹她们却面露怯意。但还是压制住胆怯，站在沈辞面前。

　　丹桂高声呵斥：“你们挡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开！”

　　“哎呦，小娘子好烈的脾气呀。”

　　“怎么办，更招人喜欢了。”

　　“可不么，好大的胸脯子，一会这个先让给我！”

　　丹桂跟在沈辞身边时，沈辞的境况好了许多，她帮着雨竹打下手，自然不比从前畏畏缩缩的模样。只是到底还是个小女娘，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言语侮辱。

　　雨竹将丹桂拉倒身后，冷声呵斥，“滚开，别挡着我们的路。”

　　“这个更烈，我喜欢。”

　　沈辞环顾四周，想寻个木棍子。

　　那几人笃定她们不然高声叫嚷，手就要朝着丹桂身上抓。

　　啪——

　　一记耳光，清脆悦耳。

　　“癞子，又跟你这群，”是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嗤笑道，“兄、弟，欺负人呢？”

　　昏暗的灯笼下，沈辞看着挡在她们面前的背影，很高，按她的估算，差不多有一米八左右。

　　“滚开，告诉你，”被叫癞子的那男子有些恼怒，“这里没你什么事！一个乌孙生的杂种，也配在这里叫嚣！”

　　“什么杂种？”癞子身后一小弟连忙接上话，“她有种么？”

　　那人似是被戳到痛处，抬手掐住了癞子的脖子，就这么将人提溜了起来。

　　癞子的小弟被吓住了，抖着嗓子，颤颤巍巍道：“杂女，咱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把我大哥放下！”

　　色厉内荏的货色，沈辞看见管事带着人追过来，才道：“多谢壮士相助。我这就命人将他们押送衙门。免得再祸害别人。”

　　癞子才意识到，这下惹错人了。连哭带喊地求饶，沈辞只冷声，让管事将嘴堵上，免得扰了旁人上元赏灯的心情。

　　走到光亮处，沈辞抬眼看向这位壮士，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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