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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回到冰冷的拘留室,确认监视窗关闭后,叶翎才背对着门,颤抖着摊开手心。被雨水浸透的纸团已经有些模糊,她用冻得发僵的手指小心地展开。
纸上只有一行用最普通的蓝色圆珠笔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字迹甚至被雨水洇开了一些:
“明早查体,咬舌(轻),拒食水。”
没有落款,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这七个字,像一道冰冷的指令。
叶翎盯着这行字,心脏沉到了谷底。咬舌?拒食水?这是要她……自残?制造紧急医疗状况?为什么?是为了被带出拘留所?为了……见到姐姐?还是渡鸦?
巨大的恐惧和疑虑瞬间攫住了她。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江震霆的人发现了她的异常,故意用这种方式引诱她自残,然后名正言顺地给她打上“精神崩溃”、“有自残自杀倾向”的标签,直接启动强制治疗程序?
她想起陈律师冰冷的目光和那份精神评估申请书,不寒而栗。
怎么办?信,还是不信?
叶翎攥紧了这张湿透的纸条,指节发白。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清洁工手臂上那个歪扭的渡鸦纹身,以及她弯腰时那看似笨拙实则精准的抛掷动作。姐姐……秦默……渡鸦在仓库里替姐姐挡下的子弹……还有芯片里秦默那潦草却力透纸背的留言……
“活下去。等我。或……摧毁它。”
赌!她必须赌一把!赌这黑暗中唯一的微光!赌姐姐和渡鸦已经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叶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她将纸条揉碎,塞进嘴里,用唾液彻底软化后,艰难地吞咽了下去。纸张粗糙的边缘刮过喉咙,带来一阵不适的干呕感,但她强忍住了。
第二天清晨,送来的早餐寡淡无味。叶翎看也没看,直接推到一边。看守例行询问,她只是摇头,声音嘶哑地说没胃口。上午的例行查房,狱医拿着血压计进来。叶翎配合地伸出手臂,在狱医低头看血压计读数的瞬间——
她猛地一咬牙!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控制着力道,狠狠地咬向自己的舌尖侧面!不是致命的部位,但足以瞬间刺破黏膜!
“唔——!” 剧痛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叶翎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身体剧烈地一颤!鲜血几乎是立刻从她紧抿的嘴角溢了出来,顺着下巴滴落在囚服前襟!
狱医吓了一跳,猛地抬头:“你怎么了?!”
叶翎痛苦地蜷缩起来,用手捂住嘴,指缝间渗出刺目的鲜红。她抬起眼,看向狱医,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混乱,嘴唇翕动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她成功地演绎了一个因“精神压力过大”而突发自残行为的“失控者”。
“快!来人!473号自残!快通知医务室!” 狱医惊慌地大喊起来。
混乱中,叶翎被迅速带离拘留室,送往拘留所内部的医务室。医生检查了她的口腔,伤口不算深,但位置敏感,出血量看起来触目惊心。更麻烦的是,叶翎开始表现出强烈的应激反应——她拒绝任何食物和水,蜷缩在医务室的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对任何问话都毫无反应,只是间歇性地发出压抑的啜泣,身体因为寒冷(或是恐惧)而微微发抖。
“有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倾向,伴有自残行为和拒食拒水症状,建议立即转送专业精神卫生机构进行强制观察和治疗。” 拘留所的医生在报告上写下了冰冷的结论。
海城西郊,临海而建的海德森康复中心。
顶楼视野最好的特护病房里,空气弥漫着消毒水和昂贵香氛混合的怪异气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海天一色,海浪拍打着下方的礁石,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轰鸣。
秦默(或者说,江砚)半靠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几根监测生命体征的导线。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江震霆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手中拿着一份文件,目光却并未落在纸页上,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审视,落在儿子看似沉睡的脸上。
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监测仪规律的嘀嗒声和海浪的拍打声。
“感觉怎么样?”江震霆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低沉而温和,如同一个真正关心儿子的父亲。
秦默缓缓睁开眼,眼神带着药物作用下的迷离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他微微蹙眉,似乎花了点力气才聚焦视线,看向江震霆,声音虚弱而沙哑:“爸……?头……还有点沉……像蒙着一层雾……” 他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动作迟缓而无力。
“正常反应,药效还没完全过去。”江震霆放下文件,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探照灯,捕捉着秦默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记忆也在逐步稳定。还记得昨天来看你的王伯伯吗?震寰集团的董事长。”
秦默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神中流露出真实的困惑和一丝努力回忆的痛苦:“王……伯伯?震寰……?”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不确定的迟疑,“好像……有点模糊的影子……但……想不起来具体……” 他适时地露出一丝挫败和不安,“爸……我是不是……忘了很多事?”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那迷离的眼神,那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努力回忆的痛苦,完美复刻了一个被药物强行“稳定”了混乱记忆、处于恢复期却依旧浑浑噩噩的状态。他甚至在潜意识里引导着这份“遗忘”——忘掉那些“不该记得”的人和事。
江震霆静静地注视着他,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喜怒。几秒钟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别急,砚儿。慢慢来。医生说了,这是创伤后的正常现象,需要时间。那些不重要的、混乱的、会刺激到你的记忆碎片,忘了就忘了吧。” 他刻意强调了“不重要”和“混乱”,“爸爸会一直在这里,帮你记着该记得的。”
秦默“顺从”地点了点头,眼神依旧带着依赖和一丝脆弱,仿佛江震霆是他混乱世界里唯一的锚点:“嗯……谢谢爸。”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江震霆的贴身助理快步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俯身在江震霆耳边低语了几句。
秦默闭着眼,似乎又陷入了昏沉,但全部的神经都紧绷着,捕捉着助理那刻意压低却依旧漏出只言片语的声音:“……拘留所那边……叶翎……突发状况……自残……拒食水……精神评估……建议强制转送……海德森……精神科……”
叶翎!自残!强制转送海德森?!
秦默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血液瞬间冲向头顶,又在冰冷的恐惧中冻结!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怎么样了?!为什么自残?!海德森……江家的产业!她被送来这里,无异于羊入虎口!江震霆想做什么?!
巨大的恐慌和担忧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他几乎要立刻睁开眼质问!但残存的理智如同最后一道堤坝,死死地拦住了这汹涌的情绪!不能!绝对不能暴露!他现在是“记忆混乱”、“依赖父亲”的江砚!对“叶翎”这个名字,他应该只有陌生和……或许残留的一丝被“疯子”纠缠的厌烦?
江震霆听着助理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精光。他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假装昏沉的秦默耳中:“知道了。按程序办。让精神科的陈主任亲自接手评估。要……‘专业’、‘细致’。” 他特意加重了“专业”和“细致”两个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助理应声退下。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海浪声似乎变得更加喧嚣。
江震霆的目光重新落回秦默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一点小事,处理好了。你安心休息。”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昂贵的西装袖口,“爸爸下午还有个会。晚上再来看你。”
“嗯……”秦默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依旧闭着眼,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察觉。
直到江震霆沉稳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厚重的病房门彻底合拢,秦默才猛地睁开眼!刚才强行压下的惊涛骇浪瞬间在眼底炸开!哪里还有半分迷离和茫然!只有一片被恐惧和担忧烧灼的赤红!
叶翎自残?!被强制送来了海德森?!就在这栋楼的另一侧?!
为什么?!是绝望之下的崩溃?还是……和那个渡鸦纹身有关?是姐姐和渡鸦的计划?!
巨大的问号和更巨大的恐惧撕扯着他!江震霆那句“专业”、“细致”的评估,如同淬毒的冰锥!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所谓的“评估”,不过是给叶翎套上“精神病”枷锁、让她彻底闭嘴的合法程序!
他必须见到她!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必须阻止这一切!
秦默的目光如同困兽,扫过病房里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扫过门口那如同门神般的保镖身影。硬闯?不可能。他现在是“虚弱”的江砚,连下床都需要人搀扶。
怎么办?!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床头柜上那个呼叫护士的红色按钮上。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利用“病情反复”制造混乱!利用医生的检查作为掩护!赌一个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为了叶翎,为了那黑暗中苦苦挣扎的微光,他必须拼一把!他伸出手,带着一种真实的、因恐惧叶翎处境而生的颤抖,狠狠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呼叫铃!
刺耳的铃声瞬间打破了病房的死寂!
“呃……啊……头……好痛……” 秦默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双手紧紧抱住头,发出压抑而真实的呻吟(因为对叶翎的担忧而产生的剧烈头痛此刻成了最好的道具),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少爷!”门口的保镖瞬间冲了进来,看到秦默的样子,脸色大变!
“快!叫医生!叫张医生!”秦默的声音嘶哑而痛苦,充满了恐惧和混乱,“好多人……血……枪声……那个女人……叶翎!她的眼睛……不……不要过来……!” 他语无伦次,将记忆碎片中最具冲击力的画面刻意混乱地拼凑在一起喊出来,完美演绎了一个“创伤后记忆闪回导致急性精神应激”的病人!
保镖手忙脚乱地按下紧急呼叫,对着通讯器大吼:“张医生!快!少爷情况不对!记忆混乱!非常痛苦!”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主治医生张医生带着护士匆匆赶来。秦默依旧在“痛苦”地挣扎、呓语,眼神涣散,冷汗浸透了病号服。
“快!注射镇静剂!5mg安定!”张医生迅速检查,果断下令。护士立刻准备针剂。
冰冷的针尖刺入皮肤,药液推入血管。秦默的挣扎渐渐微弱,眼神变得迷离涣散,仿佛再次被拖入混沌的深渊。在意识彻底模糊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张医生凝重的声音:
“情况不稳定,疑似严重记忆闪回刺激。需要立刻做一次全面的脑部影像扫描和精神状态复评!联系精神科陈主任,准备联合会诊!快,送影像中心!”
秦默的嘴角,在无人察觉的角度,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成了。
混乱,是唯一的阶梯。海德森冰冷的白色走廊里,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重逢,在精心制造的“医疗紧急状况”掩护下,悄然拉开了帷幕。微光能否穿透这层层铁幕,照亮彼此深陷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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