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地平线

　　“暑假我打算带子铭出去玩几天。”

　　这天吴过在厨房里帮吴母打下手时，似是随意地把话提了出来。

　　“好啊！”吴母头也没抬，手里麻利地摘菜，随口问道：“打算去哪儿？什么时候出发？”

　　“可能就下周吧，想去成都转转。”

　　“上次五一你都舍不得请假，这次出去年假还够吗？”

　　吴过手上顿了顿，撒了个谎：“还有两天年假，再加上周末也够了。”其实年假早在去北京时就用完了，这次是跟单位请的事假。

　　“那就好，”吴母把菜洗好沥干水，又问了一句，“不过你俩怎么突然想一起去？子铭不找同学一起吗？”

　　这点吴过提前想好了说辞，答得自然：“他说同学都有事，一个人去没意思，而且下学期要备战考研，想趁假期放松放松。”

　　“挺好的，年轻人就该多出去走走，”吴母接过儿子递来的肉丝，边起火倒油边把他推出厨房，笑着感叹，“一晃子铭都大四要考研了，时间过得真快，现在你们兄弟俩还能结伴去旅游，等以后子铭有了女朋友，怕是就顾不上你喽！”

　　吴母随口一句玩笑，却让吴过心里泛起一阵惆怅，和许子铭的事今后会发展成什么样，他完全不知道，只能抱着拖一天是一天的心态，瞒着所有人小心翼翼谈恋爱。他甚至不敢细想，倘若哪天被双方家里发现，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又会走向何方。

　　回到卧室，吴过坐下来静了会儿，才拿出手机给许子铭发去消息：“- 周四早上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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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四清晨，跟家里打过招呼后，吴过提前两小时就提着行李出了门。为了避免误机，他特意留足了时间，可半路突然遇上交通事故堵车，等赶到机场时，离航班起飞只剩不到四十分钟了。

　　这一路，许子铭的消息每隔几分钟就发过来，问他到哪儿了？路况怎么样？像是生怕这场盼了许久的二人旅行会被什么意外打断。

　　刚过安检口，吴过就看见许子铭在不远处焦急徘徊，直到两人视线对上，许子铭脸上才露出踏实安心的笑：“哥，这儿呢！”

　　吴过快步走过去：“你不会一直在这儿等着呢吧？”他记得许子铭说一个多小时前就到机场了。

　　“怕你赶不上，”许子铭接过他手里的行李，“我都问好改签窗口在哪了。”

　　吴过没跟他争着拎行李，打趣道：“我有这么不靠谱吗？”

　　许子铭撇撇嘴：“这还真不好说。”

　　这时登机广播响了，两人拎着行李快步朝登机口赶去。怕许子铭觉得自己对这次旅行不上心，吴过解释说：“本来出门挺早，路上碰上个交通事故，不然也不会这么晚到。”

　　“没事，真赶不上就改签。”许子铭脚步没停，话锋一转，“只要别再带第三个人去就行。”

　　经这么一提，吴过才想起来，几年前答应许子铭毕业旅行，他却临时带上顾倩的事。吴过听了直乐：“许子铭，你这么记仇吗？这都多久前的事儿了？”

　　许子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还带着当年的气性：“你知不知道我当年左盼右盼，结果等到你俩同时出现是什么心情？要不是不想让你俩单独去，当时转身就走了。”

　　吴过笑着摇头，心说臭小子怕是真记恨了好久，记得当时旅游全程都不高兴。他好奇地转头问：“后来怎么又原谅我了？”

　　“那时我顶多算个小跟班，还怕你怪我对顾倩姐摆臭脸，我有什么资格不高兴？”

　　吴过侧头看着走在身边的许子铭，不由得回想起，那些年许子铭因为这份心思吃了多少苦，如果两人至今没走到一起，假若他已经和别人步入婚姻，这小子该怎么办……

　　“想什么呢？不会是在想顾倩姐吧？”许子铭皱着眉问。

　　吴过眯着眼看他：“你这小心眼儿的毛病，得改。”

　　“改不了，”许子铭坦言，“别的事都能让，就你这儿不行。”

　　吴过无奈地笑了，心说罢了，谁让自己摊上这么个主呢。

　　两人在登机处排队时，吴过的肩膀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而他一回头，整个人愣住了。有的人和事真经不住念叨，刚才还提起的前女友顾倩，此刻正站在他面前。

　　“吴过？真的是你！”顾倩看到他，惊讶中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你怎么在这儿呢？！”

　　吴过回过神，笑着打招呼：“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出差啊！好巧，你也是出差吗？”顾倩热络得像见了老朋友。

　　“不是，我出去玩儿几天。”

　　“去成都？真会挑地方，现在去成都玩的人挺多的呢！”

　　“是吧……”吴过明显有些局促，还没想好接下来该说什么，身边的许子铭忽然往前半步，开口道：“顾倩姐，好久不见。”

　　顾倩这才注意到许子铭，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许子铭？天啊，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比那时候成熟多了！你们俩一起去吗？”

　　“正好他暑假有空……”吴过刚开口，就被许子铭抢着接过话头，“对，我哥带我出去玩几天。”

　　‘带我出去’像是为三年前扳回一局，不知道顾倩听出来没有，吴过反正是听出来了。

　　随着排队的人群缓缓挪动，三人边走边聊。顾倩问：“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吴过答。

　　“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看着前面几十人的队伍，吴过暗自祈祷能走快些。

　　“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一个？”顾倩大大方方地问。

　　余光瞥了眼不动声色却浑身透着低气压的许子铭，吴过赶紧笑着婉拒：“不用了，心意领了。”

　　“不会还对我念念不忘吧？”顾倩开了个玩笑，随即举起右手晃了晃，“可惜晚喽，我都结婚啦！”

　　“恭喜恭喜，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通知我一声？”吴过是真心为她高兴。

　　“去年结的，通知你干嘛，让你随份子啊？”顾倩洒脱地摆摆手，“请前男友参加婚礼，这个行为尴尬又愚蠢。”

　　吴过低头笑了笑，倒也打心底赞同。忽然想起什么，他侧头问：“我怎么记得有人说三十岁前不结婚来着？你今年才二十九吧？”

　　“这事你倒记得清楚！”顾倩笑瞪他一眼，“还不是你那时候旁敲侧击问我能不能晚点结婚，我不想输，才赌气那么说的好吗？”

　　吴过没想到是这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进了机舱，三人简单寒暄几句，就各自走向座位。

　　飞机起飞好一阵子，许子铭始终望向窗外的云层发呆，吴过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怎么不说话？”

　　见对方连睫毛都没动一下，吴过凑过去，压低声音逗他：“是不是掉醋坛子里，爬不出来了？”

　　半晌后，许子铭才开口，声音有点沉：“哥，你会怨我吗？”

　　吴过向空姐要了两套靠枕和毛毯，转头就看见许子铭盯着自己：“怨你什么？”

　　“如果不是我拦着你结婚……”许子铭像等待被审判似的，转头避开他的视线，“现在给顾倩姐带上婚戒的人，就该是你了。”

　　吴过挑挑眉，故意拖长尾音：“这么说好像还真有点道理，当年要不是她赌气说三十岁前不结婚......”

　　“你真后悔了？！”许子铭猛地攥紧扶手，指节都泛白了。

　　吴过见他这么慌，有点后悔玩笑开过头了。他伸手轻轻按住许子铭的手背，直视那双不安的眼睛认真说：“我逗你的，不后悔，也不会怨你。”

　　许子铭眉头依旧拧着，像在判断这话的真假，过了好一阵，他又问：“可你刚才见到顾倩姐时表情很不自然，你知道吗？”

　　“倒是挺敏感。”吴过把靠枕和毛毯塞进他怀里，自己往后靠在座椅上轻笑，“我确实没想到会见到顾倩，这几年一直没联系，就挺突然的，而且你还在身边，换谁都会别扭。”

　　“倒是你许子铭，我看到顾倩后才想起一件事，”吴过侧头看他，“当年顾倩总说你对她有敌意，我还替你辩解来着，说你只是不爱说话，并没有针对她，现在想想人家也没冤枉你。”

　　许子铭这才放宽心，但不消一会儿，又追着问：“如果重来一次，让你有机会选择，你会跟顾倩姐结婚吗？”

　　吴过困意上涌，轻弹了下许子铭的脑门：“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许子铭却无比认真地盯着他，等着一个答案。

　　吴过心里一软，侧头笑了：“以前觉得重要的事，现在回头看，都比不上你。”

　　“你说真的？！”许子铭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欢喜。

　　“假的。”吴过往上拉了拉毯子，“大早上起来赶飞机，你不困我还困呢。下飞机还要到处逛，抓紧时间睡会儿。”

　　吴过刚闭上眼，就听到耳边许子铭轻声说：“哥，你说的话我可都记住了。”

　　吴过没睁眼，嘴角却忍不住悄悄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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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都是近几年的热门旅游城市，这次旅行依旧是许子铭负责规划行程。然而四天三晚的安排，吴过总觉得在酒店待的时间长到离谱。

　　第三天从青城山下来时，许子铭突然宣布行程结束，可以回酒店了。

　　吴过盯着手机上的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现在才两点。”

　　“哥，你走了一天累了吧？不想回去歇会儿吗？”许子铭看着他问，那点心思被吴过看得明明白白。

　　“我们十点多才出门，这也算一整天？”

　　回想这几天，打从飞机落地起，许子铭就在某些方面透着股执拗劲儿，像是要把酒店住宿费一分不落地赚回来似的。第一天中午入住后，只出门吃了个晚饭，飞机上养足的精神全耗在了房间里。昨天倒是早早出了门，原本计划中午回酒店歇会儿再出发，可一进房间就没再踏出去过，连晚餐都是点外卖草草应付了事。

　　“时间还早，再逛逛。”吴过皱着眉，暗自下决心，今天绝不再重蹈覆辙。

　　许子铭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却也妥协说：“那去步行街走走吧。”

　　两人这次租的车，到了停车场，吴过语气放软，隐晦地劝：“好不容易出来玩儿，就别总惦记那件事儿了。”

　　许子铭利落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一脸坦然：“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想这件事不是很正常吗？”

　　吴过叹口气，跟着坐进副驾：“可也得有个度……咱们是来旅游的，总不能一直窝在酒店里。”

　　“哥，不瞒你说，怕你想多逛几个地方，行程我已经调整过了，不然按我原本的想法，每天出门半天就够了。”

　　见许子铭说得理所当然，吴过只觉得胸口发闷，他抓起在半山腰买的扇子猛扇几下：“下午去锦里，晚上吃完饭再去酒吧，今天十二点前不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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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里古街正值暑期旅游高峰，挂着各色灯笼的青石板路上人挤着人摩肩接踵。吴过和许子铭本就不热衷逛街选纪念品，于是吃过晚饭后，两人拐进一家挂着“川剧变脸”招牌的茶馆坐下，想着正好可以饭后消食解解暑气。

　　茶馆里零星坐着几位游客，期间不时有服务人员添茶倒水，可说好二十分钟后的演出却迟迟没动静。还是旁边的游客提醒说，八成是客人太少，要攒着人多下场一起演出。

　　吴过倒是无所谓，许子铭却有点坐不住了。只见他第无数次戳亮手机屏幕，抬头问：“哥，还等吗？”

　　吴过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急什么，来都来了。”

　　“快八点了，咱们已经逛了一晚上了。”

　　“出来玩儿不就是要多逛逛么？光在酒店待着不是白订机票了？”

　　这话让许子铭暂时闭了嘴，可没一会儿，又听见他小声嘟囔：“明天咱们就走了，还是中午的飞机。”

　　这句明显是说给吴过听，提醒他可用余额时间已经不多了。可吴过现在只要一听许子铭催他回去就会心理性抵触，就像一见许子铭直勾勾盯着自己就会生理性腰疼一样。

　　于是他端起茶杯，悠闲地抿了一口：“所以今晚更要多待会儿，喝完茶再去酒吧坐坐。”

　　许子铭挑眉瞥了他一眼，没再无谓抗议，索性把手机插回兜里向后靠去，竹编的椅子都被压得吱呀作响。像憋着股劲儿一样，许子铭点点头说：“行，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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