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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啊？”
还准备戏谑他两句的白昱程顿时愣住，第一考场靠墙的角落里登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无温度的信纸在那一刻仿佛有了温度，烧得白昱程指尖发烫，他手一抖，那封告白信便以“自由落体”的形式下坠，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步林的桌脚旁。
学校虽有明文禁止学生“春心荡漾”，但耐不住学生硬要荡漾，而作为成绩出众性格好的实验中学“校草”白昱程，他的追求者自然不在少数，前两年来给他递情书表白的人不说多，组个班肯定够了。
以往的他都是假装没有看见直接忽视，可今天还恰巧被步林撞见，他反倒有那么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像以前一样忽视吗？
他会不会觉得我太冷酷无情了？
直接拒绝吗？
现在是高三关头好像也不太好吧？
步林的目光落下了那封信上，他弯下腰，捡起那封信来放在桌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我建议你拒绝。”
“为什么？”
白昱程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
“在高三紧急关头说出的喜欢……”步林眼神晦暗不明，他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信封上轻轻划过，语气也随之加重：“多半只是功利性的虚情假意。”
“……”
白昱程以为他会搬出校规来当挡箭牌，或是用“分心影响学习”的陈词滥调来对他说教，可他偏偏没这么说，反而是用“功利性的虚情假意”来解释。
这是一个大部分同龄学生都不会甚至不愿去触碰的层面。
如路遥所说：真正的爱情不是利己的，而应该是利他的。
可这时的少年少女们均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对爱情的理解也仅仅停留在“喜欢”这一浅薄的层面，所以这时的他们大部分人都习惯将爱情和“纯洁”挂钩，从未想过其隐藏在后面的“利益”。
白昱程讶异地平视着步林深不见底和毫无波澜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问问他，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一层面？
步林似乎是看透了他的眼神，他薄唇微动，正要开口解释，却被一位“不速之客”给打断了。
“步学长！”
同样从前门进来的乔齐格外熟络地向步林打招呼，他的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烟味，大概是才从厕所回来，手指上的水都还没干。
步林冷冽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并没有给他一个正眼。
被无视了的乔齐浑不在意，他反倒将目光移向了僵直站在步林旁边的白昱程上，他咧嘴一笑：“你就是白昱程吧？”
白昱程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眼底布满了防备：“你是？”
“我叫乔齐，以前和步学长一个学校的，现在和天浩一个宿舍。”
“哦。”白昱程脸色缓和了许多，但依旧没有卸下警惕：“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和你认识一下。”乔齐的声音压低了些，语气里带着点推心置腹的意味：“基础班那边……交流起来太费劲了，我还是跟聪明人打交道。”
步林像是被他这一句给恶心到了，他冷着脸嫌恶地“啧”了一声，转身径直从前门离开了教室，将这个角落留给了白昱程和乔齐二人。
乔齐伪善的笑容让白昱程本能地反感，但他又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于是敷衍地点了头：“行。”
乔齐仿佛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他笑着低头看了一眼步林桌上的告白信，不动声色地偷偷转移话题：“咦，这不是我们班班长的字吗？”
作为曾在基础班呆过并且几乎记住了整个基础班段所有人的白昱程，他自然知道乔齐口中的班长具体是谁，但他没有挑明，反而装着傻问：“你怎么知道？”
“毕竟这是我们班班长托我转交给你的啊。”乔齐得意洋洋地说：“我们班只有我一个人考到了理科班第二的考场，所以她就只能托我帮忙啦。”
白昱程不是傻子，他很快就从他前后矛盾的话语中意识到这封被放错的信绝对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乔齐的蓄意而为。
如果白昱程没猜错的话，乔齐本次行动的目的应该很简单，无非就是想故意创造一个让步林和白昱程都在场的环境，然后利用这封信故意引导一些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线索”出来。
这手笔……和烟花晚会时的一模一样。
难怪步林当时会说那些话！
白昱程心头猛地一跳，瞬间理解了那天烟花晚会上步林对景天浩关于乔齐的“提醒”，以及同一天晚上两人在宿舍走廊里偶然相遇时步林对他的嘲讽。
被人算计一次就算了，还被人算计两次！！
而且还是被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蠢货算计了两次！
白昱程越想越气，他有些恼怒地上下打量了乔齐一眼，面不改色地将那封信还给他：“麻烦你帮我把这封信物归原主吧，谢谢她的心意，但我现在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这样吗？”
乔齐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那封信，表现出一副进退两难的模样：“可我都拍胸脯保证帮她办成了，这要是退回去，多伤人家面子……”
乔齐意有所指地看着白昱程，说：“要不你还是亲自去跟她解释一下，毕竟我也只是个中间人，有些话还是本人去说比较好。”
白昱程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的眼睛，并不说话。
就在这时，一直不见踪影的周祁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从后门隔着整个考场气势汹汹地冲白昱程喊到：“白哥，妈的你爹我叫你那么多声你怎么都不理我。”
白昱程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他闻声抬头懒洋洋地隔空回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叫我一般都没什么好事，有话直说，要干嘛？”
“秦心妍刚给我通风报信说她们语文老师考前放话了，今晚默写测试里《阿房宫赋》的题目起码要占六成，距离考试还有二十分钟，赶紧抱佛脚啊！”
“我靠，她们老师那么敢说？”
白昱程故意忽视了眼前的乔齐，他昂起头说：“步林知道了不？”
“诶对哦，等会儿我去和他说一声，虽然他估计早就背得滚瓜烂熟能倒背如流了……”
周祁说完便立刻转身从后门往外走，准备去走廊上找步林。
白昱程耸了耸肩将信推给乔齐，他带着一脸恰到好处的无奈和歉意说：“乔同学你看，我这临时抱佛脚的任务也挺重的，语文又恰巧是我的‘短板’，我也的确分身乏术，况且我们清北班的要求又严格，要不这事……”
白昱程有模有样地学他把拒绝人的话给省略，见状，乔齐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悻悻地收回了信，转身走了。
周祁是在距离考试只剩十分钟时回来的，回来时周祁手上还拿了张全是红笔批注的语文背诵纸，在经过白昱程身旁时还洋洋得意地故意在他眼前扫过，大有炫耀之势：“你看，这可是步神给我画的重点呦～”
白昱程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不要羡慕呦少年。”周祁故意又恶心了他一句：“不过步神可是给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画了一遍，基本上咱班的人都听到了，除、了、你。”
“你有病吧？”白昱程骂道：“滚。”
“嘿嘿，别酸嘛少年。”周祁奸笑一声，滚回了第一列的第五个位置上，被白昱程背对着竖了个中指。
步林回来的要比周祁稍晚一些，但也不算很晚差不多距离开考还有七八分钟的样子。
他回来时左手手上还握着一张背诵纸，右手手上还捏着一杆不知道谁的红笔，从模样上来看大概是才给走廊上那些“围观群众”们勾完重点。
“给他们勾完了？”白昱程看着那张纸，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热心的……”
白昱程话还没说完，一张比周祁当时和他炫耀那张还要详细的背诵纸就这样盖在了他的桌上，随后便是步林波澜不惊的声音：“周祁说不给你你会掉小珍珠，看来是真的。”
“……”
白昱程一口反驳的气堵在胸口，他干巴巴地瞪着那张纸，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有十分钟，赶紧看，这张纸上的诗词能问的方式也就这几种，只要你们学校不搞点什么莫名其妙的学科创新题出来，应付常规的考试应该够了。”
步林说完，便又拿着红笔出去给外面还没画完重点嗷嗷待哺的学生们画重点去了。
他什么时候和班上人关系那么好了？
白昱程捏着那张几乎写满了知识点和考点的背诵纸，百思不得其解地嘀咕着。
其实白昱程不知道的是，不是步林和班上人关系好了，而是他周祁和步林的说话声音太大，把别的在走廊上聊天的学生给吸引过来了。
白昱程和乔齐对峙的同时，走廊上。
步林其实并没有走远，他只是倚靠在教室前门门框与走廊窗户之间那道狭窄的墙壁上，借着蓝色的窗帘和人群作为遮挡偷听着两人的对话。
而在周祁操着他一贯的大嗓门闯进了打破两人对话并顺路提到他的名字时，步林先是有些惊讶，随后担心自己偷听被暴露故意不动声色地直起身走到后门，并且“超绝不经意”地去拦截正要寻他周祁。
“诶步神——”
周祁也没没想到步林这么好找，他赶忙拦下步林，一脸兴奋地说：“重大情报重大情报！据可靠消息称，今晚的语文默写测试里《阿房宫赋》的题目可能要占总题目的六成江山！”
“嗯。”
步林心不在焉地朝教室里扫了一眼，说：“我知道。”
周祁崇拜地两眼放光：“哇靠这你都知道，那步神，你能猜中它会考哪几种问法吗？”
步林心想废话，语文默写的套路翻来覆去不就是那么几种，但他没多说，只是简洁地下达命令：“笔。”
“啊？”周祁愣了一下。
“背诵纸和笔给我，我给你标。”步林又重复了一遍。
周祁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知道，他大喜过望屁颠屁颠跑回考场的座位去翻找纸笔：“马上啊步神，我这就去给你拿。”
步林的目光一直落在白昱程身上，没空理他。
然而可能是他和周祁的说话声音太大，也有可能是他“省状元”和“文科生但是理科班年级第一”的名声太大，又或许是那天他在校长大会上的演讲过于“无法无天”，总而言之，周祁刚转身，一个同班的女生就怯生生地凑了过来，手里还捏着背诵纸和笔：“步同学……”
步林低眼看了她一眼。
女生小心翼翼地问：“能麻烦你也帮我画一点吗？”
步林沉默了一秒，并没有拒绝这个女生，他接过女生的笔，借着走廊时暗时亮的灯在瓷砖墙上熟练地给女生画完了标记，顺便还给她讲了几处默写题目里的易错点。
“谢谢步同学！”
女生万般激动地接过他手上的背诵纸，随后就转身向自己的小姐妹炫耀去了。
然后，整件事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来向步林要重点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就连别的班的都来了，步林瞬间感觉自己仿佛快被拿着纸笔“嗷嗷待哺”的同学们给淹没了。
到了后面他几乎记不清周祁是什么时候挤回来的，只记得那家伙在他耳边用玩笑般的语气感叹了一句：“白哥要是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嫉妒地掉小珍珠吧……”
步林握着红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滞，尖锐的红笔笔尖不小心在“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的“也”字上戳出一个狰狞而丑陋的洞。
那家伙确实干得出来这种事，步林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龙飞凤舞地在后面写下关键词，最终他纠结半晌，还是准备把自己的背诵纸给他。
就算是对他上个周没来烦自己的一点奖励吧，步林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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