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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
冬月初一，冬至大典如约而至。
醉仙居张灯结彩，八方红毯各铺十里，十里之内被设下结界，四海六界人鬼神凭请柬入内。
今日的酒楼盛况空前，宾客来自人鬼神各域，其中不乏声名显赫的上仙上神，大家齐聚一堂，在醉仙居正厅内饮酒交谈，等待开席。
此刻，梁伯带着数十位小工在仓库清点贺礼，寒风凛冽的雪夜里，醉仙居上上下下的小工们都忙得大汗淋漓。
戏班后台。
“清儿！你怎么来啦？”莫念昔正梳妆打扮，为稍后的戏曲做准备，余光瞥见司清从朱红色的珠帘后走过来。
“我一个人在楼上闷得慌，下来凑凑热闹，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司清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精致的小玩意儿把玩着，打发时间。
过了一会儿，莫念昔梳妆完毕，她拍了拍司清的手，问道：“姐姐！你看我今天美不美？”
女孩一脸娇俏嗷嗷待夸的模样，与前世未卿鸾的神态几乎无二，司清满眼宠溺又带着欣赏，发自内心道：“美！今晚戏台子上就数你最美！”
“嘻嘻！那必须的！”她倒是丝毫不谦虚。
司清反手抚上她的手背，关切道：“手怎么这么凉？来，先把我的披风披上。”一边说着，一边为莫念昔披上柔白温暖的披风。
“嘶，今日确实感觉比往年冬至冷了不少，没事儿！我待会儿上台前喝两杯热茶暖暖身子就行！”
司清点点头，转身为她将茶泡上，莫念昔对着镜子继续修饰自己的发梢。
“司姑娘，主子请您过去一趟！”来人是店小六，跑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带来消息。
“行，我马上过来。念昔，你先暖暖身子，待会儿见哈！”司清交代了两句，见自己在这儿也帮不上其他忙，便随店小六离开。
司清前脚刚走，戏班子有位小姑娘忽然惊呼起来——
“念昔姐！有人给你送了好多贺礼！！！”众人听见声音纷纷围了过来，眼见十几位陌生的家仆陆陆续续进来，将大大小小富丽精致的礼盒堆放在莫念昔的梳妆台上，大家八卦的目光已经无法遮掩了。
这些家仆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出自世家大族，不同寻常。
莫念昔一脸懵地被大家簇拥着，姑娘们七嘴八舌地问：“念昔姐！快打开看看都送了些啥呀？”“念昔！这是哪家公子爷送给你的哇？！！”
脑仁被一句句逼问催得生疼，莫念昔捂着脑袋应付了句：“我也不知道是谁送的，这也太浮夸了，看着不像好人！你们自己拆开看看吧，喜欢的自取哈！”
说罢，便逃离出女孩们的中心，去旁边的茶桌上喝两杯热茶。
这时，身后传来更激动的尖叫——“啊啊啊啊啊这也太好看了！我要这个！”“啊啊啊啊啊这条项链好美哇！我从来没见过，归我了归我了！”
“我要这个！我要这个！”“这个衬你！快拿着！”
小姑娘们齐声道：“谢谢念昔姐姐！！！”
见着她们高兴，莫念昔心里也觉得暖暖的，从小到大给她送礼的公子小姐多了去，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每次不是拿出去捐给小乞丐就是让小姑娘们分了，不过一次性送这么多礼物的倒是第一次见，这么大手笔，也不知道是哪位败家子……
此时，正厅之中，陆行安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阿忍给他端上一杯热酒，悄悄跟主子说了句：“事儿已办妥。”
陆行安点点头，余光望向后台，眼底闪着点点星光。
阿忍一个月前便接到主子下的指令，从四海六界搜罗各式各样新奇珍贵的小玩意儿，越珍惜越好，这段日子陆家的家仆都在忙着张罗这件事，大家纷纷猜测大少爷究竟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竟如此大费周章地准备礼物。
作为大少爷的心腹，阿忍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早已心属哪位佳人，虽然平时里在人家姑娘面前总吐不出几句好话，但从小到大，大少爷从未对哪位女孩如此热情。
身为世家大族的少爷，陆行安并不缺主动扑上来的女人，一直以来他只觉得她们吵闹，烦人，在她们面前，他永远一副冷漠无情的面孔。
唯独在莫念昔面前，他才会无意识地展露出真实的自己，开朗热情，连头发丝都充满了生命力，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肆无忌惮地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阿忍一线吃瓜小半年了，越磕越香，难受的是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能跟家仆们分享，或许过了今晚，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跟兄弟们聊及此事了。
……
这边，司清来到姬渊的寝殿外。
此处位于醉仙居后山的半山腰，月夜笼罩，天空忽而飘起小雪，悠然飘落在两人的肩头。
“姬渊，下雪了。”手心朝上，几枚雪花飘落下来，吻上她的指腹，片刻便化作水。
男人见她来了，自然而然地上前迎接，修长有力的手紧紧牵住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抹去她眉梢染上的雪白：“嗯，下雪了。”
问情人何为长长久久，不过一夜共白头。
“宴席快要开始了，怎么这时候喊我过来？”说这话时，她透过半空中纷飞的雪花凝望着他的脸庞，宛然一笑，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
“待宾客们落座后，我们一同出席，我担心清儿尚未等到开席便醉倒在某个角落，到时候让我好找。”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脸颊。
“哼，本座才没那么贪杯呢！别瞎扣帽子！”她躲开他的手，气鼓鼓道，“别把本座的脂粉蹭没了！难得精心打扮一回呢。”说着，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个小镜子，仔仔细细地检查自己的妆有没有花。
姬渊老实地把手拿开，转而轻轻地拽了拽她的衣袖：“好嘛，我错了，原谅我嘛好不好？”
女人嘴角暗暗上扬，轻咳了声：“咳！本座今日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将下巴靠在她的肩头，大抵是在撒娇：“谢谢大人原谅小的，小的原意为大人做任何事。”
司清余光看见一道人影从楼下上来，轻轻推开他：“好了好了，有人来了。”
看清来者何人，姬渊站直了身子，故作严肃地“咳”了一声。
“老板，宾客皆已就位，您二位随时可前往正厅开席！”梁伯双手作揖，低垂着眉眼，恭恭敬敬的样子，可惜隐隐的笑意被长须遮掩，月光之下旁人根本看不出。
“知道了，多谢梁伯！”姬渊单手示意，梁伯便退下去。
若是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平日里沉稳冷静的梁伯今日走起路来脚步竟稍显凌乱了……
“清儿，我自幼无父无母，依照人域的习俗，我本该先带你见见双亲，携上聘礼，循着礼数跟你提亲，再将此事选个黄道吉日公之于众，可我还是太过心急，当初小十六带着你上来，我见到你时便知道，清阁终于等来了它的主人，那会儿我便想着要早点娶到你，早点告诉四海六界的仙家好友：
汝将是吾妻。”
雪夜里，明明温度降到了极致，他灼灼的目光却生生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张了张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是感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又紧了几分，甚至……微微有些颤抖。
“今日来此的宾客中，有几位叔伯看着我长大，也算是我今生的亲人，待会儿我带你见见他们，可好？”他的视线紧紧跟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司清眼看着男人在自己面前面红耳赤地说了这么多话，此刻的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模样，忐忑不安的内心暴露在通红的耳尖上，眼神里满是喜悦和兴奋，修长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月光之下，白霜与雪倾洒在他的肩头，深邃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如果命运不弄苍生，让当年的她遇见如今的他，该有多好。
摆在面前的幸福明明触手可得，她却骗不了自己，他和她之间永远如履薄冰。
可惜了，这辈子她所剩下的一点点时间，只够为自己而活。
她摇了摇头，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黯然，一双天生含情脉脉的桃花眼被消融的雪花染上几分水汽，款款凝望着他的眼眸，认真而又笃定：
“好呀。”话还没落地，就被某人狠狠摁进怀里，温暖宽厚的大掌苍劲有力，她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过了一会儿，头顶传来闷闷的一句：“谢谢你，清儿，谢谢你愿意陪伴在本座身边。”
她下巴勉强够到他的肩头，清冷的眉眼见惯了生死，极少出现波澜的瞳孔微微震动，眼角悄然划过一道水光：“姬渊，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私心，今日我心悦与你，便愿意与你皆为夫妻，他日若这爱不在了，我定会离开，即便这样，你也愿意吗？”
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那咱们就试试看好了，我赌你的爱永远在。”
哪怕情感消逝，本座就算逆反天罡也会把你留在身边。
“好，赌就赌！让我看看你能有多大本事。”女人染着蔻丹的手指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道，推开他的身子，“走吧，别让客人们久等了。”
……
醉仙居正厅内，大桌小桌的菜肴都已基本上齐，这是一场人鬼神同聚的盛宴，更是各界老友齐聚一堂的盛典。
许多宾客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两三百年前，今夜好不容易重逢，想说的话恨不得从万古神创世开始说起，厅内熙熙攘攘，欢笑声不绝……
不知怎的，乌泱泱的宾客群中有人小声惊呼：“姬老板来了，身边还带着位美人！”
旋梯之上，两人手挽着手落步而下。
姬渊今日身着一袭紫色织金的袍子，腰间系着玄色金边腰带，肩宽腰窄，身子挺拔，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威严令在场宾客渐渐安静下来……而站在他身侧的司清，气场竟丝毫不输他半分，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她一身玄色露腰衫裙，编织着暗红色的睡莲花纹，眉间一株血色莲花，面若含冰，眉目清漠，眼神扫过人群时，好似噙着笑意很亲切的样子，却似乎总隔着一层薄雾，叫人猜不透，浑然天成的清雅高华之气，一见便令众生难忘。
忽地，光洁的木地板上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参杂着骨头快要碎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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