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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之蒙眼之人
“哎，你疤呢？”
初到同乐客栈那夜，言菱见到罗虣，还叹其可惜。深刻长疤从他的左眉贯穿至左脸，破坏了整张脸的光华。
此时见他刀眉星目，俊逸清隽的脸庞上被黑灰覆盖，遮盖了疤痕，恰似把云中仙君拖入泥地，饶是狼狈不堪却难以掩盖五官俊逸。
虽然看到言菱的瞬间，罗虣的双眸溢出丝笑意，但很快又被他惯常的郁气掩藏。
听到言菱问话，他有些诧异抬手摸向左眉，指下凹痕似比以往清浅许多。
这些时日，罗虣用着言菱留下的金疮药，伤口以惊人的速度痊愈，已恢复的七七八八。
他原以为是言菱送的金疮药效果好，可是这道十来年前的刀疤他从未用过药，竟也出现变化，“可能被灰泥盖住了。”
一路上，因为要瞒天过海避免熟人认出他来，脸上的黑灰抹上就没擦洗过，甚至还补过泥浆，疤痕何时变淡的罗虣也不清楚。
“你怎么会在这？”言菱想起自己来此目的，警惕看向罗虣，这家伙莫不是来抢活的。
“我在等人。”见言菱神色戒备，罗虣有些莫名其妙，开口询问，“这里出什么事了？”
“你不是异都司的捕手么，你不知道？”
罗虣摇头，在同乐客栈被人追杀之时，他与林管家约定分头行动后，若成功甩脱杀手，便来此处碰头。
眼下废墟之中，显然没有林管家来过的痕迹。罗虣沮丧之时察觉有人朝这边赶来，为避免生事，这才准备伺机撤走，熟料来人竟是言菱。
“我只顾着找人，尚未接过新悬赏。”
竟是来寻人的，言菱恍然。她将玉泉镇的悬赏告示递与罗虣看，心中计算着悬赏告示上第一起案件发生的时间，彼时她同罗虣在同乐客栈初遇，他不可能是凶手，“你何时来的？”
罗虣看向一片废墟的院子，“我只早你两刻来到此地。”
“你有发现异常吗？”
“没有。”
罗虣有些低落，他已经将院子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不知谁扔在这里的腹部裂开的破衣烂衫，没有任何可能是林叔留下的标记，“呵，这里什么活人的东西都没剩下。”
言菱听出罗虣语音低沉，想起先前他的惨状，一时不知是该安慰他还是说些别的。踟蹰间两人被一群手执火把的人团团围住。
“你们是何人？”王管家同十名家丁举刀指向言菱与罗虣。
“我……”
“我……”
两人异口同声开口，还未开口解释清楚，董百事忽从王管家和身边的家丁肩膀之间挤进来。
他一副万事有我的表情冲言菱点头，伸手朝罗虣一指：“抓他，刚才我和小菱正好撞见他在这里扒拉。”
“什么扒拉，你……”罗虣被董百事这一出惊得本能防备起来，谨慎的环顾周围的家丁。
言菱真的无语，跟董百事相处时间不长，却是她这辈子白眼翻得最多的时间了，“他是异都司的捕手，来此处是寻人的。”
言菱替罗虣解释后，质问董百事：“百事通，你竟不知他是你们异都司的赏金捕手？”
“捕手？”董百事哽住，他惯常喜欢东奔西走，对于异都司内的捕手，不管是正式收编的，还是临时捕手，都不如收发悬赏公告的四方熟悉。
至于这个，他看向罗虣片刻后，决定沉默。
“怎么，你连自己异都司的捕手都不认识？”
言菱的话让董百事有些尴尬，他故意上下打量罗虣几眼，挠着头道：“司里日常事务都是四方管的，我就是个甩手掌柜。”
“你们认识？”王管家打量一身破烂、面上还残留些许黑灰的罗虣，有些诧异。这身打扮就是个叫花子，虽然脸蛋俊俏些，那也顶多是个俊俏些的叫花子，怎么会和异都司司长相识。
“前些日子，我们同在同乐客栈，他遇到些事在此等人。”言菱拍拍罗虣肩头，全然信任的眼神当下使得罗虣心头熨帖。
董百事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罗虣，在言菱察觉前转过头去。
言菱并不打算同董百事多说，只道：“你倒是跑得快，若不是遇到的是小虣，换别的凶兽什么的，就你刚才消失的速度，我早就被人灭口了。”
“我这不是找援兵了么。”董百事自知理亏，讪讪笑着，“再说你不也没出事，吉人自有天相，嘿嘿嘿嘿。”
王管家仍有些怀疑，他仔细观察罗虣的一举一动，心里暗思只要这人有一丝异样，就唤人准备上前捆缚。
罗虣坦然接受王管家探寻的眼神，他低低询问言菱：“你们在做什么？”
先前因急着找林管家的下落，罗虣并没有留意异都司的悬赏告示。眼下林管家没有消息，他对玉泉镇的悬赏来了兴趣。
“有人失踪有人死在这附近，我们在找线索。”言菱瞟了眼董百事，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便低声告诉罗虣，“这个镇子失踪了些人，他们正在找失踪的少爷，眼下还没有头绪。”
王管家有些诧异，他们什么都没说，这小娘子竟看出他们毫无收获。
“我能帮忙吗？”罗虣主动开口道：“百两银子的悬赏不会简单，多个人多个帮手。”
罗虣说的十分在理，经历过同乐客栈以后，任言菱还是董百事都不敢轻敌。
言菱虽不缺银钱，但她与董百事的约定，赏金都是董百事的。她决定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多少银子？大头可都是董司长的。”
董百事心虚的摸摸鼻子，看向罗虣：“不知小兄弟在异都司做过几单悬赏，完成的如何？”
言下之意若水平不够，他也不能收个拖后腿的。
“为异都司效力两年有余，除了同乐客栈，尚无失手。”罗虣摸了摸右眉已经极淡的疤，淡淡瞥了眼董百事道。
言菱知道在同乐客栈那时罗虣遭了暗算，不免有些担心。她将罗虣拉到一边，轻声道：“你的伤好了吗，不怕有人寻你？”
遍体鳞伤藏于荒山野岭，想来也不是同乐客栈魇的风格。罗虣定是得罪什么人，被追杀才如此狼狈。如今他要同他们一起，也不是是福是祸。
罗虣把言菱的关心理解成言外之意，他耸肩坦然的笑道：“这几日我正好要在玉泉镇呆几日，我遮掩遮掩再谨慎些，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你救了我一命，也不差我这点口粮，送佛送到西。我跟你一起寻找悬赏线索，等你回都城，我们在都城分道扬镳。”
听着意思，似乎并不要求报酬。董百事立即笑逐颜开，道：“只需要管你吃和住？小兄弟怎么称呼？”
“嗯，唤我小虣吧。”罗虣点头应声。
“你怎么知道我这里的事结束，要回都城？”言菱并未告诉罗虣自己是都城人士。
“你阔气的又是救命又是赠药还不忘赠银，只有都城里的大家小姐才能做得出来。”也只有你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罗虣将后面一句默默藏在心里，“加我一个？”
罗虣形容的就像是个脑袋空空烂好心的大家闺秀，言菱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
算了算了，就当送佛送到西。言菱都没发现，她面对罗虣原则底线竟如此容易被动摇。
“行，吧？”言菱看向董百事。
多一个武功高点的捕手董百事求之不得，同乐客栈悬赏能破，都有赖于言菱助他一臂之力。不过丑话董百事要说在前头：“我没钱，他要跟着你吃喝住宿。”
得，董百事这也是脸也不要了。言菱无奈点头，一同寻找悬赏线索的事算是就这么敲定。
王管家见这三人完全忽略自己，也很无奈。董百事是官衙中人都恭恭敬敬称呼董大人的，他再是不满也只能咽下：“董大人，你为何此时上山？”
“官衙仵作房的尸体丢了。”董百事张口便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尤二的尸体丢了？”王管家瞠目结舌暗道不好，尤二可是唯一的线索，他急道，“那尸体可是唯一的线索，山上我们都搜了两遍了，其他什么都没有搜到。”
“可遇到什么野物粪便或爪印？”董百事心中一沉，若真是山上搜了两遍都没线索，那就是悬了。
“这天寒地冻的连只雀儿都见不到，哪里有野物。”
“此处有些破衣烂衫，”罗虣拾起废墟之中一堆沾了血渍的衣物，“可是失踪之人的衣物？”
王管家急忙接过衣物，仔细查看后发现是寻常人家衣衫，面色有些难看道：“不是我家少爷的。”
众人陷入沉默，董百事出声道：“可有你家少爷的画像？”
王管家从怀中掏出一卷画像，递给董百事道：“府中画师按照少爷失踪那夜穿着画的，原打算白日去镇上寻人用的。”
“给了我，你们府里寻人怎么办？”
“府里还剩几张，我们少爷的下落劳您费心了。”王管家恭敬地向董百事拱手行礼。
董百事接过王管家递来的画像，画像之上绯衣公子英姿勃勃十分传神：“那我们就不上山去查看了，今日先回去休息。明日我把画像散出去，再去探访其他几家失踪之人，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一行人将山上搜索结果了解后，王管家带着手下决定重新返回山上搜寻。董百事将几个信号弹塞给言菱与董百事，道是以备不时之需。
“请问，可有空房？”
正在门侧打着瞌睡的小葵，被突如其来的男声惊醒，她揉着睡眼朦胧的双眼，有些怔怔地看着客栈外站着的男子。
男子在客栈外，面朝大堂站立。他的双眼蒙着白色的布，仅露出的嘴唇与下颚。他的下半张面部线条凌厉，隐隐能看出男子面部轮廓俊逸斯文。
他身上绯色锦袍虽看起来就是高档货，但因身形清瘦，衣袍便显得略有些大。许是知道自己衣袍略大，男子腰带缠绕手法比常人更加繁复。
老盯着客人看不礼貌，小葵回过神来，朝男子拱手行礼：“有的，尚有几间客房，客官你可有什么要求？”
男子被小葵请至大堂，他似乎通过白布能看到大堂内的布置，行走之间颇为熟稔：“靠近柜台的房间即可。”
这是什么要求，小葵有些不解。一楼左边有间房是靠近柜台的，好几次都她遇到住在里面的客人投诉。他们总说掌柜的早起拨算盘扰人清梦，掌柜的迫不得已给那些人换了新房间。
从此以后左边这间房就这么空着，只偶尔给掌柜的朋友使用，这人居然一来就要住靠近柜台的房间。
“这位客官，客房靠近柜台的话，清晨会有些嘈杂。”怕你受不了我们掌柜的算盘声，小葵也不明说。反正她暗示了，若这客人到时候闹起来要换房，她也有由头拒绝。
“无妨。”男子掏出一枚玉佩递给小葵，“出门较急，银子有些不够，先拿玉佩抵房钱。”
“这，”小葵做不了主，眼下这个时辰掌柜赵丽娘已经睡熟，不便叫她起身。不过丽娘向来宽厚，最不好的房间小葵都给定出去，想来也不会说她什么。
小葵接过玉佩，玉佩质地细腻正中刻着一个字，单人旁，另一半她不认识，“也行吧。”
无所谓，明早给丽娘看看再说。
“麻烦送一桶水到房中。”
“好咧。”小葵知道这些富家公子都爱干净，手脚麻利的送去一桶凉水，又附送一盆热水。
小葵这么体贴，就是想这位公子念着她的好，清晨不要因为算盘声太吵换房间，“客官，您用过的脏水就放在门口，明日我自会倒掉。”
“多谢。”男子关上房门。
小葵继续走回大门旁，接着打她的呵欠，做她未尽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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