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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池1
说着,他拿起一卷未打开的竹简,随手拆开往书案上一丢,带着三分怒意道:“朝堂上,那群御史鸡鸭乱叫也就罢了,没想到,竟还有不少朝臣跟那帮御史一起狗声狂吠,半数朝臣写了折子求朕收回成命也就罢了,这帮狗东西竟还暗骂朕识人不清,用非其人!”
似是越说越恼,裴玄将书简猛地抚在地上,喝道:“尤其是那些世家,简直可恶!”
按住裴玄的手,宋时微眼中含着安抚般的温柔,劝道:“陛下,臣妾知道您信任父亲,信任我们宋家,可若此事真有这般大的阻力,不如换人担任寺丞一职。”
裴玄拂袖,面露不悦,“朕是皇帝,难道用个人还要看臣子的脸色!”
“陛下……”宋时微本想再劝,却被裴玄抬手制止。
她知道,他并非沉着冷静的君主,若非太过在意那虚无缥缈的帝王颜面,沉不住气,也不会将对裴安臣的杀心坦然露之,最后反而激起了裴安臣的反心,丢了皇位。
裴玄最厌恶的便是皇权旁落,受制于人。那些世家仗着上一辈的军功踩在他的头上,他早就忍无可忍,在任命父亲做寺丞一事上,世家的反对之声越高,恐怕裴玄越要争一口帝王之气,反而硬要将父亲推上寺丞的位子。
可世家把持了大半个朝堂,若裴玄非要在乎那点儿帝王颜面,不肯退让半步,那世家势必会变本加厉地逼宫,不知此事针锋相对下去,对宋家会不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威胁。
果不其然,随着沈如璋弹劾宋祁的折子横空出世,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世家紧随其后,开始铺天盖地的上折子弹劾宋祁,裴玄越是弹压,他们越是紧追不舍,从‘匿父死’的罪名逐渐扩大,开始罗织其他的罪名。
上一世,宋时微没有找沈如璋写弹劾的奏疏,在父亲任职寺丞一事上也未有如今的波折。可这一世,看着局面逐渐失控,宋时微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去兰台找沈如璋。
身为皇后,她不好光明正大地去前朝私会外臣,便乔装扮成宫女,在一个阴雨的黄昏,借着油纸伞的遮掩,和宝玑一起去了兰台。
春雨淅沥,黄昏烟煴,宋时微打着一把油纸伞,却没能完全挡住斜风细雨,到了兰台的时候,裙子已经潮了一半儿。
她站在廊下,蹙眉隔着雨帘去看散朝的御史,他们撑着黄伞从高阶上四散而下,玄色的官袍映着泛着水光的青黑色石阶,漆黑湿沉的大殿后铺陈着浓云密布的天幕,显得格外肃穆庄严。
眼神辗转,她猛地低眉,忽的对上一双温柔如柳叶含露般的眼睛,那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在浓墨凄清的天光里,正带着三分诧异望着自己。
绽出一个浅淡温和的笑意,宋时微撩开了廊下遮住眉心的卷帘。
走近了,沈如璋尚余震惊之色,本欲跪拜行礼,却被宋时微托住了小臂:“本宫这副打扮,便是不想被外臣认出身份,沈大人便当本宫是宫娥,不必行大礼。”
留下宝玑在殿前放风,二人沿着长廊绕到大殿背面,宋时微开门见山道:“依着本宫的身份,是不该出宫来见外臣的,可如今满朝都是弹劾家父的折子,本宫心里实在着急。本宫一介后宫妇人,不通前朝政事,想来请教一下沈大人,如今到底是何局面,任其发展下去可对家父产生多大影响?”
沈如璋顿了顿,蹙眉道:“当日,臣上书弹劾宋大人‘匿父死’,按理说本是小事,只要陛下稍加训斥,责令宋大人回乡丁忧,以正朝纲便好。可……紧跟臣后,有不少同僚追加弹劾罪名,若这些罪名一一落实下来,便不是回乡丁忧这么简单……”
说着,他见宋时微眉心忽然蹙了起来,便话锋一转道:“当然,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所言之罪未必属实,需要廷尉查证,方可定罪。”
沉默着听完,宋时微拧眉问道:“若所弹劾罪名都被查证,家父该当如何?”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沈如璋肃然道:“贪污库藏,结党营私两项是最轻的,只是革职抄家。可宋大人的罪名中还涉及与外族走私,这便是叛国通敌的大罪,是要……是要灭族的……”
宋时微腿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好在被沈如璋扶住了胳膊,才堪堪立住了。
费尽心机走到这一步,难不成重活一世,宋家还是逃不脱被抄家灭族的命运么?
扶着廊柱站稳了,宋时微托住沉到谷底的心,深吸一口气,问道:“那沈大人可知……破局之道?”
哑声沉思片刻,沈如璋道:“其实,如今朝堂分为两党,世家和帝党,陛下想要提拔新贵与世家分庭抗礼,从而收拢帝权。如今的兰台为世家掌控,陛下成立监察寺,目的是想绕开兰台,将监察之权为自己所用。可世家靠着上一辈的开国功勋大权在握,不愿将到手的权利丢回去,才会如此和陛下针锋相对,势必要阻挠监察寺的成立。因此,如今无论是谁做寺丞,只要不是世家的人,都会成为被针对的靶子。”
说完,他看着宋时微,认真道:“臣以为,若娘娘能劝陛下收回成立的诏令,或者让陛下另择他人担任寺丞一事,或能将世家的矛头从宋大人身上转移出去。”
宋时微叹了口气:“沈大人所言,本宫不是没想过,可陛下执拗,任本宫如何谏言,陛下都不改初心。”
雨下的忽然大了些,打在青石板上,在二人的沉默声中渐响,于沉寂的兰台外奏响逐渐辽阔的乐。
沈如璋忽然道:“还有一点,臣要提醒娘娘。”
低垂的鸦睫忽然从颤了一下,宋时微抬眸,看着他道:“大人请讲。”
雨水顺着廊瓦落成珠幕,落在泛着水光的地砖上,逐渐汇成浅薄的水膜。沈如璋的眼神落在万千涟漪之间,眉心微皱:“御史本是孤臣,观朝堂,听四方,为君王谏言,整饬吏治。可若是御史参与到党同伐异之中,就成了挑剔异己的门户走狗。如今的兰台,御史们失了风宪,有些攀附权贵借机攀升,加入党争博得虚名。便拿这次宋大人被风闻弹劾一事,便可见他们抱团伐异之心,其背后必有位高权重者策划筹谋。”
“位高权重者……”喃喃之间,宋时微眸色一沉,不由想到某双噬她神魂的桃花眸,一颗下沉的心又落了几分,“大人觉得,这位高权重这者……是谁?”
沈如璋敛眸,沉声道:“世家众多,世家之首方数萧家。萧太后欲扶持梁王殿下为储君,在争权一事上或更处心积虑。再者说,能调动大半个兰台的御史参与上书弹劾者,若非萧家,他人怕是力所不及。”
袖中的手攥紧了衣角,宋时微咬着唇沉默。
萧家……
又是裴安臣背后的萧家……
重生一世,她无心权争,可到底还是逃不脱与萧家的争斗。
被雨水打湿的半条裙裤黏在小腿上,冷意自下攀沿而上,疲惫感忽然袭上心头,吞噬掉全身所剩无几的温度。
她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从兰台往回走,雨下的愈发大了,黄昏被浓云遮住,天光似是和在密不透风的云层里,抬头看时,黑得发亮。
雨势不减,头顶的油纸伞挡不住正猛的雨势。四月天气虽然转暖,可雨一下,到底是冷的。走到昆池处,宋时微披着沈如璋所赠的披风,躲进一方临水的水榭之中御寒,等着宝玑派人将辇车赶来接她。
刚走到昆池边儿上,裴安臣便遇到了骤然落大的急雨,他站在廊下避雨,却见对面的水榭打开了一扇窗,一个婢子探出头来,呆呆地盯着浮在水面上呼气的鱼群。
似是没察觉到对面的廊下站着人,她坐在窗前的榻上,一只皓腕搭着窗棂,下巴搁在腕上拧眉沉思,似有万般心绪,千般愁丝,从她乌眉美目之中倾泻出来,倒入涟漪叠起的池水里。
裴安臣没吭声,借着芭蕉的掩映,静静审了她片刻,渐渐从那陌生的着装之中,描摹出熟悉的眉眼。
她打扮成宫女做什么?为何身上披着男人的披风?
彩色的锦鲤浮在水面大口呼气,搅动着万千涟漪的水面,潋滟的鱼鳞反着暗光,像飘在水中的琉璃。
宋时微枕着手腕儿,歪着脑袋看挣扎着呼吸的鱼群,心情也好似缺氧的鱼儿一般,堵得不行。
‘吱呀’一声,水榭的门被推开了,宋时微以为宝玑回来了,只恹恹地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进来的人没有回应,身后只传来稳重有力的脚步声,那声音慢悠悠的,带着三分悠闲惬意,却扎实深沉。
宋时微听出不对,刚一转身,便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眸,那眸里盛着雨天潮湿的漆青,像今日氤氲缱绻的黄昏,在这缠绵的潮湿之中,泛着潋滟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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