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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语
——风经过的地方有太多遗憾的理由;落日的余晖,最终还是失去了她的蔷薇。——
她们是偷偷恋爱的。
在只吹得到她们的那阵风里,在众人四散的那场雨里。
高考前,她俩一起坐在戴通河边上数着河里飘过的垃圾袋。
数到第二十五个的时候,施豫语问陈景颜:“你想考哪个学校?”
陈景颜搭上施豫语的肩膀,揉捏着她的耳垂:“你想考哪个?我选你选的。”
施豫语笑了,靠在陈景颜肩上:“我还是想考政大,将来啊,咱俩一起去当律师!”
数到第二十七个的时候,她们在想大学;数到第二十八个的时候,她们在想未来;数到第二十九个的时候,她们在想两个人的小房子……
——
百日誓师大会那天,校长在演讲台上慷慨激昂地演讲,所有人绑着红色的抹额,上面印着两个一圈感叹号的“奋斗”两个字。
那天的口号喊的非常响亮,教学楼里的感应灯亮了好久。
回教室的时候,陈景颜悄悄把施豫语拉到了操场边上。
“语儿……”
“嗯?”
“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呀!”
“我爱你。”
“我也爱你呀!”
“那咱俩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好呀好呀!”
两个女孩在情窦初开的时候遇到了对方,当热切捧出去的真心被稳稳的接住时,她们就觉得:这个世界太美好了,她们太幸运了。
她们不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但她们觉得,两个人可以在一起就是永远。
那天,她们在对方的抹额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后来,又把那些感叹号的点儿改成了爱心。
——
高考前的这一百天特别苦。
永远有人起的比你早,学的比你好,睡的比你迟。
但是,也会有一个人会在被窝里告诉你说:“倒数十秒就起床,十,九……”然后等十秒倒数完之后,拉拉被子说:“再来十秒!”
陈景颜讨厌语文课。
因为她背不会那些文言文。
早读上,施豫语在过道里转悠着听写《逍遥游》的高频选段,陈景颜悄悄拿出了小抄。
“干嘛呢……”眼光顺着敲了敲她桌子的指尖往上看去,看见了语儿。
“嗯~”陈景颜撒着娇点了点语儿的手指尖。
“小心点,啊!老师来了我咳嗽一声。”
放假回家的路上,施豫语听着陈景颜断断续续的背着《逍遥游》,摇了摇头:“实在不行我把我的书给你,你只背高频考点的句子,应付得住高考就行。”
接过书,陈景颜抱住了施豫语:“语儿你最好了!mua!”
陈景颜亲了一下语儿。
施豫语的脸颊染上了红晕。
高考那几天两个人在不同的考场,但是每场考完之后两个人都是在第一时间对了一下答案。
每像一题,两个人心中的未来蓝图就清晰了几分。
——
两个人如愿以偿地到了同一所大学。
报道的那天两个人是手牵手一起进去的;在人少的绿荫处,蔷薇花开得肆意。
可惜不在同一个寝室。
不过没关系。
整天腻在一起也不是不行。
她俩都不会化妆,可是有一天却突然心血来潮买了一堆工具,在对方脸上“大展身手”;看着镜子里的两个“如花”,语儿没忍住笑喷了。
赶紧洗掉之后,语儿惋惜地看着那些刚拆封的化妆品说:“可惜了,还不如买点儿好吃的呢。”陈景颜搂住语儿坚定地说着:“没事儿,我家语儿那么聪明,将来肯定能化得特别好!来!在我脸上再试一遍!”
说着说着,两个人都笑了。
——
将来……
将来……
有的时候,将来的确承担了太多的期待。
——
“语儿!咱俩今天晚上去吃米线吧!”下课后陈景颜边收拾书本边问旁边儿的施豫语。
“好啊!再拿一份绿豆糕,一会儿去小花园吃!”
二人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见辅导员在身后叫住了语儿。
“施豫语!你过来一下!”
站住脚转过身,陈景颜注意到辅导员似乎在打量着语儿;两个人都在往回走的时候辅导员又开口制止了陈景颜:“陈景颜你先回去,施豫语你一个人留下就可以了。”
施豫语生无可恋地朝着陈景颜吐了一下舌头:“也许是我的PPT出问题了;帮我把米线拿到宿舍吧!”
陈景颜点点头,转过身走出了教室。
“阿姨,帮我多加点酸豆角!”
“好嘞!拿好啊姑娘!”
二号窗口的阿姨人特别好,好说话,而且没有手抖的毛病。
语儿爱吃酸豆角,每次吃米线都喜欢拣着吃;陈景颜每次都把自己那份的酸豆角拨给语儿,语儿总会说:“我不要,你自己吃!”
陈景颜总会笑笑:“我不爱吃这个,不然才不给你吃呢!快吃!”
陈景颜总觉得语儿在吃米线的时候想只小猴子,很认真地在那儿嗦粉;陈景颜安安静静的看着语儿吃完粉,问一句:“好了?”
语儿点点头:“好了!”
在语儿准备起身的时候,陈景颜拉住她,帮她擦掉了嘴角的油渍:“小笨蛋,这样出去不得被人笑话啊!”
目的达成的语儿满足地笑笑:“除了你谁注意得到我啊!”
“那可不一定!我家语儿这么憨憨喜喜的,万一哪天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
语儿没吃那碗米线。
准确的说是语儿一晚上没有回来。
陈景颜去她们寝室找过语儿,打了一晚上电话,没有消息。
00:14的时候陈景颜披上衣服跑去了教学楼;到的时候发现门已经被关了,只有那把冷冰冰的大锁等着陈景颜。
摇了摇门,那把锁纹丝未动。
情急之中陈景颜想到了两个人绑定的定位;两个人离得很近,就差那么一点点,隔着一道铁门。
陈景颜不知道从哪儿拆了一根钢管,插进锁扣里面一脚踹开了门。
“语儿!”楼道里的感应灯一起亮了起来;今天的教室里面没人,平时语儿喜欢去的艺术室被锁了,陈景颜后退几步准备踹门的时候身后的办公室里传出了一声细微的声响,就像是一支笔被里面的人扔到了门上。
陈景颜走到门前敲了敲:“语儿?语儿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幻听了吗?
陈景颜正准备走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一声响动。
像是什么东西被人用尽全力丢到了门上。
陈景颜用力踹了两脚,那扇门纹丝未动;“语儿!出什么事儿了?”里面没有声音,一种不安萦绕在陈景颜心头。
“语儿!语儿你怎么了?”陈景颜用力拍着门,期待着门那边的人能够回话。
“哎!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儿干嘛呢?”楼梯口处一束白炽光晃着陈景颜的眼睛,认清来者是保安大爷的时候,陈景颜忽然看到了一个机会。
“大爷,我朋友被关在里面了,麻烦你开开门,我带她回去吧!”
“你朋友在里面?”
陈景颜用力点点头。
“不可能,晚上关门的时候里面没人。”
“不是,我求你了大爷,她真的在里面!还有可能出事儿了……”
看着大爷露出了迟疑,陈景颜双手合十央求了起来:“大爷,麻烦您开开门吧,如果她不在里面,我,我去校长那儿承认错误!”
看着眼睛里泛着泪光的陈景颜,保安大爷也心软了:“老师的办公室里怎么会有人……有人怎么会没有声音……”话这样说着,但是还是找出了钥匙开了门。
办公室里月光明晃晃的,没有人。
正当大爷准备批评的时候,陈景颜听见角落里传出了一声微弱的“阿颜……”。
声音不大,但是陈景颜听的很清楚。
“语儿?”陈景颜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这回却又没有声音了;语儿的手机掉在地上,刚才的声响似乎就是有人把它扔了过来。
“我就说……”大爷边说边晃了几下手电筒,照出了角落里爬着的一个人影。
“语儿!”陈景颜快速跑到语儿身边,发现……语儿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衣衫凌乱。
那一瞬间陈景颜像是触电了一样,浑身僵住不能动了,脑子里像是被人狠狠地抡了一棍,一片空白。
下意识地脱下外套披在语儿身上,听见大爷在一边嘀咕着:“晚上锁门的时候没人啊……唉,老了,眼神不好了……”
“打120!!”陈景颜转过头朝大爷喊的时候吓了他一跳:眼泪流的乱七八糟,眼神仿佛要吃人。
“哦哦哦!”大爷如梦初醒般拿出手机拨通了120,“喂?120吗?这儿有人受伤了……”
陈景颜从大爷手中夺过手机:“政法大学有人受伤了!很严重!”
但是电话那边的回答却让人觉得愤怒:“政法大学?哪个政法大学?”
“城西重点政法大学!”这句话陈景颜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站在一边的大爷被吓了一跳,拿着手电往后退了两步。
“城西重点政法大学在哪?现在是晚上,是休息时间,我们早就下班了,你等明天吧!”
“可是要闹出人命了,你们就是这样的态度?!”
对方极不耐烦的丢出了一句:“现在又没死,而且我们都要休息了,你等明天吧。”
“你们,你们怎么——”
“嘟—嘟—嘟......”
陈景颜还没说完,只听到对面极其恶劣地挂断了电话,只能听见手机里的“嘟嘟”声;在那一瞬间陈景颜是崩溃的;电话被挂断后陈景颜彻底放声哭了起来,不断的尝试再拨回去,结果都是石沉大海。
看着几近疯狂的陈景颜,大爷开始担心他的手机:“姑娘,要不,我送你俩去医院吧?我有辆小三轮,从这儿去市医院,应该不成问题。”
——
警察什么也问不出来。
经过抢救之后,施豫语醒了过来,但是情况并不乐观;头部遭受过撞击,有轻微的脑震荡,可能留有后遗症,而且……有被侵犯过的痕迹。
凶手做好了措施,没有提取到□□样本。
“语儿,咱告诉警察好不好?”
施豫语盯着被子,不说话。
“是……辅导员对不对?”陈景颜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阿颜……我求求你别说了,我……”施豫语的声音变得哽咽,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好好好,我不说了。别怕,阿颜在,阿颜在!”陈景颜抱住施豫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回到学校后,很多事情都变了。
老师换了,同学们看语儿的眼神也变了。
“没事语儿,阿颜在!”
以前遇到什么事儿的时候听到这句话,施豫语会觉得心安,现在听到这句话,她却只觉得怕。
“同性恋,死变态……”上课时陈景颜听到身后有人悄悄嘀咕了这么一句,心里微微有些惊诧,但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往椅子里面坐了坐,想要听的更清楚一些。
“谁是同性恋啊?”
“就她!坐咱前面那个。”
“施豫语啊?”
“可不就是嘛!”
“看着不像啊……”
“唉我跟你说啊,她们这种人啊……”
陈景颜刚想起身,手却被旁边的语儿死死拉住了。
“语儿……”
施豫语一只手拉着陈景颜,一只手捂着嘴,眼泪顺着指缝流到脸颊,打湿了刘海。
“阿颜……别管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语儿眼睛里面静静地,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那件事之后,施豫语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之前从来不缺课的语儿,现在每天缩在宿舍不出来;陈景颜去找她的时候她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一言不发;有一次甚至直接把陈景颜推出了宿舍,用力甩上了门。
于是就有人说:“陈景颜,她那么对你,你还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啊?”“你看不出来她讨厌你啊?还这么上赶着受气啊?”……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施豫语讨厌她,但是她不这么觉得;语儿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调查的时候教学楼里的监控“恰好”坏了,由于觉得没什么必要,也就先没有修。
陈景颜溜进监控室偷偷看过,没有记录;离开的时候还不小心被保安看到,受了处分。
再次放假,陈景颜去找语儿,却被她的室友告知她前天就走了。
陈:“前天?昨天我来找她的时候你们还说她在睡觉不想看见我呢?”
室友A:“呃……她这人就这样,闷声闷气的 ,具体什么时候走的,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室友B边打磨着指甲边漫不经心地小声嘀咕:“就那么个死变态你管她干嘛啊?”
陈景颜一听见这话就想往里冲,室友A立马拦住了她:“她也是无心的……但是豫语什么时候回去的,我们真的不知道。”
——
再次见面,是在政大女生宿舍楼下。
语儿在那个圈的中心,像是一朵被风吹落的玫瑰。
陈景颜冲向语儿的时候没人拦着,他们只顾着拍照,录视频,甚至是直播。
就像鲁迅先生说的,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她只觉得他们吵闹。
——
后来,是夜。
没有黎明的夜。
一群人来了之后四处照着照片,在语儿的东西里翻找着什么。
后来,他们把语儿装在一个黑色的袋子里带走了。
语儿什么都没带走;手机,书,还有好多东西……都端端正正地放在书桌上,储物柜里。
但是语儿似乎又把一切都带走了。
阿颜这样想着。
陈景颜从证物室看到了语儿的笔记本,上面写了好多东西:写了刚开始她有多喜欢陈景颜,多期待未来;写了那天晚上那个醒不过来的噩梦;写了辅导员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写了她的室友是如何在她的杯子里放小虫子,往她的衣服上蹭没洗过的桃子,往她的手机上发那些短信,往她的书里夹水果皮;写了父母对她沉默的不理解,还有他们的谩骂;写了她舍不得和阿颜吵架,但是如果不吵架就会牵连到阿颜……写了辅导员的威胁!写了她最后的崩溃!写这个世界的太阳带不来希望,月亮带不来光!
……
陈景颜不敢再看下去了。
合上笔记本,泣不成声。
那天晚上,辅导员叫她去了办公室。
辅:“只要你不乱说话,校方可以考虑给你保研资格。”
陈景颜进来的时候锁了门。
法律书籍又后又重,几乎一下就可以砸晕一个人。
保安对警察说,要不是他进去的及时,这姑娘怕是要砸死那位辅导员了。
陈景颜坐在公安局时,以为女警官轻声安慰着她:“放心,我们一定会还你的朋友一个公道!”“但是我们需要你朋友手机的密码,强行开机会导致数据流失,所以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下……”
双手接过语儿的手机时,陈景颜想了很多:想到了语儿爱吃的酸豆角,以后点外卖的时候让老板多加一份……
不是语儿的生日,也不是那些语儿感兴趣的纪年,试了好几次,等待重试的时候,陈景颜问那位女警官:“也许是她父母的生日吧。”
“我们试过了,不是的。”
可以再试一次了。
陈景颜想到了一串数字,印在自己身份证上的。
“开了!队长,这位同学打开了死者手机!”
……
没人知道为什么,陈景颜忽然软倒在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丝毫不顾及什么形象了;扶不起来……
陈景颜最后看了一眼语儿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这么一首小诗:
是谁烧掉了我的日记本;
黑猫叼走了枕下的噩梦。
是我剪下了一枝玫瑰花;
黯黯送给我过世的情人。
公寓外还下着沥沥细雨;
浸泡着路边无奈的路灯。
窗外吹起凄切冷冽的风;
洁白的牡丹自刎于此中。
山丘上的那只小红狐狸;
再也没有等到他的姑娘。
花瓣掩饰着鲜血的芬芳;
河流冲刷着罪恶的灵魂。
有人把自己埋葬在昨天;
小鸟通下了青白色药片。
恶魔吞噬着身旁的同伴;
枯草掩盖住萎花的尸体。
山火蔓延在荒园林之上;
想要隐去这荒谬的真相。
等待姑娘的小红狐狸啊,
你早已忘记了爪中罪恶。
——
陈景颜不知道那封邮件是谁发的。
但是她觉得对方是个好人;很快,很多人涌进了教室,开始查每一个人的手机。
她们班有一个男生,叫陶淘。
和她们关系挺好的。
而且他和祁教授……不想了,想清楚太多不好。
她去找陶淘的时候,陶淘也在出神;她似乎没有央求过别人,但是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要求他们两个帮她!
——
那天从法庭里出来时,她朝着陶淘和祁文礼鞠了一躬。
往回走的时候,她看着树荫好像在自言自语:“不读了吧?”下意识地朝着右边看去,没有等到回应;那边什么都没有。
——
从殡仪馆出来的时候,阿颜手里多了个木头盒子。
“不回学校喽!”
她对着木头盒子说。
“你看看,只有我来接你了呢!除了我,谁还稀罕你呀!小笨蛋!”
没有回答。
“你该不会觉得我在PUA你吧?我可没有!”
……
聊了好久,太阳也快落山了。
陈景颜举了举木头盒子:“喏,之前答应过陪你看日落,我履行约定喽!”
等到太阳彻底落了下去,陈景颜拍了拍木头盒子:“语儿,咱们回家!”
走了两步,又说:“回自己家,我们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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