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开

作者:蓝水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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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油加油!Yeah!——”

      女生五十米项目结束,张一秋放下擎起的相机,快速转头和傅星眠说:“冬菇第一!”

      “看见了。”傅星眠也被氛围感染,心里高兴,“真没想到,冬菇这么厉害呢。”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小孩儿不可貌相。”张一秋说。

      傅星眠视线往前,看见冬菇跑完后两手叉腰,腰板儿挺直,一对羊角辫精神抖擞,一点没有累的意思。

      “真不愧是天天满村野跑的小丫头。”傅星眠评价道。

      “其实她今天憋了股劲儿,是一定要拿第一的。”张一秋说,他抬手指了下对面,“冬菇爸妈今天都来了。”

      张一秋解释道:“冬菇爸爸叫冷山,在镇上开了家木材店。冷叔平时忙,从来不参加这种学校活动,家长会都不来。我听冬菇说,这是冷叔第一次来学校。”

      “所以冬菇要好好表现。”傅星眠接过话,声音轻了点。

      “嗯。小孩儿嘛,最喜欢爸爸妈妈,想给爸妈脸上增光。”张一秋笑笑,“是不是很可爱?”

      “嗯。”傅星眠点了下头。

      是啊。为人子女都这样。子女在爸妈面前永远是小孩儿,永远逞小孩儿的意气。

      傅星眠想起来,他刚写网文那几年无人问津,捂着自己笔名不愿意告诉父亲,直到他出版了自己第一部小说。那天他献宝一样把书拿给父亲看——那本书上还有他的签名。

      那时候心跳可快,两只手心都是汗。

      而父亲双手接过他的书,翻开看了一会儿,对他说:“你这几年就是在忙这些东西?别写这种三流小说了,你能写出更好的作品。”

      结果可想而知,傅星眠非常生气,拈上脾气和父亲大吵一架。

      不过前段时间,傅星眠收拾父亲遗物的时候,竟在父亲书架上发现了那本小说。和父亲许多大作家朋友的作品放在一起——按父亲的想法大概是——一个俗物掉进了雅君子堆里,真正格格不入。

      父亲再生气,再失望,也没有扔他的书。反而好好摆在书架上。这是父亲对文学的尊重,也是父亲对他的尊重。

      斜阳坞仿佛有魔力,傅星眠在这里回想,常回想出许多曾经忽略的细节,这次也不例外,比如父亲是双手接过他的书的,父亲拿书的手很稳,就算大吵一架,那本书也一直好好拿在父亲手里。

      逻辑捋一捋,便通了——

      父亲从始至终都信任他的才华,肯定他的能力,所以才不要他写网文。父亲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或者说,父亲很担心他。父亲不了解网文圈子,不认同网文圈子,所以担心傅星眠。担心他的才华能力得不到施展,担心他在商业化染缸里受欺负,受委屈。

      是这样吧?

      ……

      “星眠哥,男生接力跑开始了。”张一秋的声音忽然敲在耳边,给傅星眠敲回了神儿。

      “抱歉,我又跑神了。”傅星眠晃晃脑袋,轻轻放掉思考,往操场上看去。

      “男生接力跑,皮蛋和卤蛋都是第四棒。”张一秋又指给傅星眠,“你看,五六跑道,他俩还是连在一起的呢。”

      “还真是。”傅星眠就见那两只熊蛋板着两张小脸,也不嘻嘻哈哈了,瞅架势挺严肃,颇有点“战斗前夜”的滋味。

      “还挺认真的。”傅星眠说。

      “好胜心强,都想赢呢。”张一秋说。

      傅星眠沉默了片刻:“我小时候跑接力,最不喜欢跑第四棒。”

      跑道上哨响了,第一棒的小孩儿全部冲出去,欢呼声响起。

      “为什么不喜欢第四棒?”张一秋问。

      “害怕。”

      傅星眠说:“感觉第一棒和第四棒都挺吓人,尤其是第四棒,就好像全场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了。”

      “然后就会担心跑不好。摔倒了怎么办?被反超怎么办?输了怎么办?如果是最后一名,那多难看,全班都要不高兴。”傅星眠侧过眼,看张一秋侧脸。鼻梁很挺,印满猫爪印,嘴角带有淡淡的笑。

      操场上一二棒交接完成,第二棒的小孩儿全部跑出去,欢呼声又起。

      “你不会有这种感觉吗?”傅星眠问,“比如你要考研,奶奶、老师、同学,大家都很关心你,很期待你的成绩。会不会压力很大?”

      “会。”张一秋举起相机,调整镜头,“人身上背负希望的时候的确有点害怕,背负自己的梦想,同时还要背负别人的期待。”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也挺幸福的。”镜头调整好,张一秋给皮蛋和卤蛋各拍了几张。

      张一秋:“我觉得吧,这个世界其实很冷漠,大部分时候,谁也不会特别在乎谁,更别提把期待真正寄托给谁。”

      张一秋:“比如小时候,你被老师批评了,只要没什么特别新奇的东西,大家基本都会忘掉,唯独你自己记得,羞愧一整天。”

      二三棒交接完成,第三棒的小孩儿全部冲出去,操场上欢呼声越发大起来。

      张一秋:“人不会轻易为别人消耗情绪,越长大,我越这样觉得。”

      傅星眠还在看张一秋,没有接话。

      张一秋哪里会是个单纯的憨憨呐。真正只有憨的人,是不会像张一秋这般温柔的。张一秋是个无比细腻的人,细腻、多思、心底儿软,甚至敏感。

      傅星眠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竟突然没头没尾地脱口而出:“我有点想和我爸吵一架。”

      张一秋倒没觉得突兀,反而声音带上笑,问傅星眠:“你和叔叔经常吵架吗?都吵什么啊?”

      “经常吵。尤其最近这几年,几乎一见面就吵,关系僵得跟水泥一样,半点儿风不进。”傅星眠下意识低头看手腕上的手环,信息素波动数值很平稳。

      心里也很平静。

      要么说斜阳坞神奇,张一秋神奇呢。

      傅星眠继续说:“他不喜欢我写的东西,觉得太低俗了。”

      张一秋拿相机的手顿了顿,很短暂地顿那么一下。

      按理说,话讲到这里,一般人都该顺下问一嘴:“你也写东西?你写的什么?有作品吗?”大概这种之类的。

      但张一秋没有。出乎意料地,他什么话也没有接过来。

      三四棒交接完成,第四棒的小孩儿全部冲出去,操场上欢呼声鼎沸。

      张一秋快速按下录像键,记录皮蛋和卤蛋的奔跑。

      “你听见了吧,第四棒的欢呼声最响。”张一秋往前走一步,选择最好的角度,紧跟着皮蛋和卤蛋录像。

      他上前,傅星眠只能看他背影了。

      “如果有什么事情,是你的第四棒,那跑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听。”张一秋再重复一遍,“第四棒欢呼声最响。”

      “加油,加油!加油!——”

      操场像煮开的锅,热烈滚滚来。

      冲线了!

      第一名是卤蛋!

      “卤蛋赢了,皮蛋第二。”张一秋放下相机,转过身,微微歪过头,冲傅星眠笑。

      乡下破旧的小学,不怎么大的操场,铁锈斑斑的栏杆。干净的青年,粉色童话衫,童真冲天啾,脸上乱糟糟花哨,背后是沸腾的欢呼。蓝天白云,日光耀眼夺目。秋风也在快乐,快乐地,牵起青年的衣角,跳爱情华尔兹。

      傅星眠一辈子都不能忘记这瞬间,多少年后回想都将记忆尤深。这人间莺莺燕燕,乱花迷眼,灯红酒绿,纷繁芜杂,而傅星眠觉得,这一瞬是他此生所有中,最为诱惑的场面。

      诱惑得人口干舌燥,诱惑得人感激不尽。秋风扫过眼,傅星眠睫毛微湿,隐约有点想落泪。

      “声音全录进去了。”傅星眠说,说话时喉咙咸咸的,“我们俩的说话声。”

      “没关系。”张一秋说,“我后期剪掉就好了,再配个音乐。”

      “配个什么呢......”张一秋一大步跨回傅星眠跟前,“奥特曼主题曲?《奇迹再现》?”

      张一秋:“皮蛋和卤蛋都崇拜奥特曼,相信奥特曼,相信光。”

      张一秋:“就用《奇迹再现》吧,你说好不好?”

      “嗯,好。”

      好啊。真好。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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