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颈

　　事实证明，世界真小。

　　第二天市一高开始正式上课，温烬的高中生活也就此开启。

　　班主任姓姚，长得帅气又高大，穿着笔挺的西装在讲台上做着自我介绍，年纪大概35左右的模样，脸上摆着如同面具一般的微笑。

　　温烬本来是好好看着他在听讲，可后来班主任目光在班级扫视一圈后和温烬对上，居然冲她挑了挑眉毛。瞬间温烬汗毛直立，迅速把头低下不想再看他一眼。

　　这人怎么回事？正常老师会这样吗？

　　心里一阵恶寒，女生的直觉让温烬意识到这老师不是什么好东西。

　　与她的警惕和嫌弃相对应的，是身边突然响起的，压低声音，但依然有些尖锐的叫声。

　　“呀，姚老师还给你抛媚眼～”

　　温烬瞬间皱眉，想着这又是哪个女的在发神经，老男人的油腻举动也能吃下，狠狠冲旁边甩过去一记眼刀，然后在看清说话之人面貌的同时愤怒又变成了疑惑和惊吓。

　　嗯……旁边坐着的这位同桌，从身材上看，应该是男生吧？

　　同桌似乎感受到她内心的复杂，冲她捂住嘴巴嘿嘿一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用手指尖拍了温烬胳膊一下：“讨厌～你的目光好炙热，看得人家好害羞～”

　　说是拍打，其实更像是指尖在皮肤上迅速又温柔的抚摸，温烬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表情比刚刚还要惊恐万状。

　　“你干什么？”压低声音怒斥他，然后温烬发现自己的声音比这位男同学刚刚发出的声音还要低沉，就像他才是女生一样。

　　“哎呀，怕什么呀，人家又不会吃了你。”同桌见温烬这般反应，似乎觉得她很可爱，更加婉转扭捏的说话逗她。

　　“哕——”

　　毫无征兆的，温烬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干呕，然后顺势给了这个怪同桌一拳头。

　　“呀啊！”怪同桌尖叫了一声，七分嘹亮悠扬中又带着三分委屈可怜，吸引了全班同学十分的注意力，五秒钟的寂静迟疑，一分钟的哄堂爆笑。

　　姚老师如短篇小说一般长的自我介绍也被打断，无奈用教棍使劲敲了敲讲台，嘴上还在喊着安静，可偌大的教室里接近70人的笑声是那么响亮，他一个人的声音混在其中基本听不到。喊了两声他也放弃了，在讲台上抱手站立，等着大家安静下来。

　　十几秒后笑声渐弱，一些同学似乎还不满足，大声起哄着：“林笙时，再来一个！安可安可！”然后又成功掀起另一场爆笑。

　　林笙时对着起哄的人娇柔的哼了一声，拧身边小碎步原地跺脚边两只手捂住脸庞，好一副能让金丝雀一拳打爆的柔弱娇躯。

　　温烬目光呆滞的看着林笙时，心想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本来还以为市一高的学生会全都是江瓷那样的学霸，没想到个个藏龙卧虎，性格鲜明得不像样。然后又陷入了自我怀疑，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吸引奇葩同桌的体质啊。

　　初中是江瓷，高中林笙时，真是没一个正常。

　　吵闹间姚老师戴上了话筒，声音由扩音器传出，终于变得响亮，他大喊一声安静，声音大到扩音器里都是爆鸣，就这样台下的同学纷纷捂住耳朵，才停止了吵闹。

　　面色不善的看向林笙时，姚老师是真发了脾气，觉得这个学生真是太过张扬，开学第一天就这么不得安生。

　　想打压一下他的锐气，姚老师沉声道：“林笙时，站起来，没我同意不准擅自坐下。”林笙时闻言也不觉得尴尬，慵懒的回答了一声是，尾音拖得长长的，自己也跟着慢慢起身，两手撑在课桌上，站得像个软绵绵的玩偶。

　　“噗！”他才站起来，温烬就不淡定了。

　　之前林笙时坐着的时候温烬没注意，现在站起来她才发现，林笙时下半身居然穿的是一条红黑格的苏格兰短裙，两条腿白生生的露在外面，甚至还细心的刮了腿毛。

　　林笙时长得高，腿也长，本来因为刚刚的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此刻站起没了桌子的遮挡，就都看到了他的这副扮相。

　　“哟，长腿美女。”

　　不知是谁调侃了一句，又逗得一些同学哼哧哼哧的笑，憋都憋不住，姚老师面色通红，显然气得不轻，为了不让他继续当显眼包影响课堂纪律，只好又沉声叫他：“林笙时，坐下。”

　　这一站一坐，一前一后，可能也就过了一分钟不到。

　　温烬此时也被他逗得好笑大过害怕了，等他坐下后悄悄问他：“你是gay吗？怎么还喜欢穿女装呀？”

　　林笙时解释得一本正经：“第一，我不是gay，准确来说，我是自我认知为偏女性的双；第二，这是苏格兰裙，就是给男人穿的，所以并不能算是女装。”

　　温烬听得一愣一愣的，信息量过大让她脑子乱成一团麻，理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所以说，你希望我把你当姐妹？”

　　林笙时叹了口气：“你们直女的认知就是这么肤浅，说得跟这世界上的人不是男的就是女的似的。”

　　“哦，确实……”温烬被他绕进去了，看他那样就知道自己好像把他归到了错误的位置，还想着要怎么做才能确切的了解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在说啥。

　　“嗯？？？”温烬眉头快拧成一团了，猛的转头，把林笙时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看见妖怪了？”

　　林笙时伸出一只手五指伸开贴在自己胸口上，眼神惊恐，嘴张成O字形左右看了两下，动作表情简直比动画片里的迪士尼公主还要drama。

　　“没有妖怪。”温烬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并不存在的东西都开始疼起来了，表情无奈极了：“别捂了，那儿又没东西可以捂。”

　　“真没礼貌。”

　　这么说着，林笙时还是听话的把手从胸口上放了下来，移动到腰间，双手插着腰对着温烬翻了个大白眼。

　　“你比我阿姨还阿姨。”温烬又忍不住吐槽他，林笙时想回嘴，被温烬拦下了。

　　总觉得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吐槽无止尽，说半天真正想问的东西一句都没问出来。

　　“我想说，什么叫做‘像是’这个世界除了男的就是女的一样。”
　　温烬对他的这个说法非常好奇：“难道事实不是这样吗？”

　　此时第一节课已经下课，班主任回到了办公室，教室里变得吵吵闹闹。温烬终于不用压着嗓子说话，林笙时说话时的舞动动作也变得更加显眼。

　　他认真跟温烬解释：“世界上有很多种性别，除了平时常见的男性、女性之外，还有双性人、跨性别者等多种性别认同。有些资料甚至提到全世界的性别种类可能多达一百一十二种，包括顺性、中性、泛性等等。然而这些分类可能存在重叠和争议，且多元性别的具体数量和分类在不同的文化和学术背景下可能有所不同。”

　　“值得注意的是，性别认同是一个复杂而个人化的问题，不应该被简单地划分为有限的几种类别。每个人都应该受到尊重和平等对待，无论我们的性别认同如何。”

　　林笙时说了一大堆，温烬听得似懂非懂，脑子里只抓住了几个关键词：平等，理解，尊重。

　　说完后，两人之间就陷入了沉默，林笙时也没有催温烬，而是给了她时间去理解消化，他自己其实也挺意外，之前的同学朋友，几乎所有人都把他当作单纯的怪胎，从没有人想过去了解自己到底是“什么”。

　　而温烬，是第一个主动想要了解自己属于“哪一类”的人。
　　虽然她现在可能无法理解，有很多人都不能被简单的归类，但是就凭她这态度，已经让林笙时对她产生了好感和想做朋友的想法。

　　温烬还在思考消化，林笙时有些无聊，但想着说不定一会儿温烬还要提问，也没有到处溜达，老老实实的坐在位置上眼睛到处乱瞟。

　　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拍了拍温烬肩膀，温烬转头，见他正示意自己看向门外走廊。

　　门外走廊里，江瓷高挑的身影匆匆略过，不知是赶着去厕所还是想去食堂。

　　“比如刚刚那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林笙时拉着温烬，用这现成的例子给她解释：“你看她那样，从外表看，是不是和普通的女生不太一样？但你也不能否定她是女生，但是从她的穿着打扮来看，也是偏向中性风格，那么就可以猜想她的自我认知也是在男性和女性之间，思维要是再发散一点，那么她就有也有可能是双性……”

　　“别说了。”温烬打断他，语气稍显不快。

　　“那人我认识，是我初中同学，叫江瓷。”温烬见林笙时不理解，忍下心里的不舒服，向他解释道。

　　林笙时好奇：“你初中同学？那你没有问过她，她属于哪一边吗？”

　　温烬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她好像确实从没想过要问江瓷这些事情。

　　可是遇到林笙时就会想要问他。

　　“为什么？”林笙时不理解了。

　　对呀，为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温烬也搞不清楚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林笙时见温烬说不上来，也不想难为她，摸出素描纸开始画画，时间就这么过去，直到上课铃再次响起，温烬也没有再说话。

　　第二节课下课，林笙时收拾好素描本准备到处逛逛，他从不爱听课，不过美术很好，家里看他这么乖张也觉得只能走艺术类，对他来说也算件好事。

　　“我明白了。”温烬终于开口，带着顿悟一般的表情，坚定的对林笙时说道。

　　“因为我觉得江瓷就是江瓷，在我眼中她就是独一无二的那个，所以完全不会有想问她属于‘哪一类’的这种想法。”

　　“在我心里，她无法和别人放在一起，被归为一类。”

　　林笙时嘴巴微微张开，有点被温烬的发言震撼到，他想说什么，但还是觉得不太好，最后是对温烬插着腰狡黠一笑：

　　“那么同理，林笙时也就只是林笙时，也是独一无二的，温烬也就是温烬，也没办法被分类。”

　　“我们都是完整又世上独一无二的个体，我们想要了解的对方也不世人所规定的客观评价，而是彼此眼中的深刻印象。”
　　“所以说～”林笙时拉长了嗓音，变得软绵绵的，他撕下一页素描纸递给温烬，上面画的正是刚刚一直在思考的她的侧脸。

　　美丽，困惑，恬静。

　　“这是我对你的初步印象，之后的日子，还请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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