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童话

　　陈裕菀脑海里是何季澜那句话，她说行里很多女员工都仰慕褚行。

　　曾经陈裕菀发现他这好看那好看时，还觉得自己发现了别人发现不了的细节。
　　现在才忽然意识到，褚敏疑的好看不是在她自以为独特的审美里或是两人独处的某个特定瞬间，而是公认的。
　　且受人追捧的。

　　邹秋谣要把她的手臂掰断了，“我靠，这到底谁啊，成熟温柔，能站上这个讲台，肯定专业能力毋庸置疑，这脸这身材，妈的，好想知道结婚没有啊！啊啊啊啊，看过来了！裕菀，他看过来了啊！”

　　陈裕菀吃痛地皱了皱眉头，抓住她的手安抚道：“未婚，我们分行管对公的副行，你快松一松，不然今天晚上要麻烦你帮我打培训报告了噢。”

　　邹秋谣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激动，看一眼陈裕菀被扯得通红的手臂，忙撒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太久没有见到举手投足这么文质彬彬又和蔼可亲的男人了！他是你们分行的？没结婚？多大呀？”

　　“好像三十六？”

　　“真的假的？看着不像，你说他三十前后我信。”

　　陈裕菀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等她再看向褚敏疑时，他的视线早已经从她这个方向移开，落在那位表述问题的同学身上。

　　“……综上，我认为您这堂课对我的启发很大，希望能加您一个微信，您看可以吗？”

　　底下的同事闻言，乍然扬起一片起哄声，褚敏疑没料到这位同事如此长篇大论就为了加一个微信，笑得有些无奈。
　　他默了默，看向其他人，“还有谁想要加微信的？”

　　“我！”
　　“我！”
　　一片哄闹声，大家举手的举手，站立的站立。

　　褚敏疑数着举手的人数，“有意愿的人只怕是有点多，现在快到午饭时间，也不耽误大家吃饭，我们不一个个加微信了，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在内部APP的通讯录找我。”

　　说完，他看向第一个提出的女生，跟她道了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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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裕菀在褚敏疑结束交流之前拉着邹秋谣走了。

　　邹秋谣一开始还不愿意，问她跑那么快干什么，看帅哥能延年益寿。
　　陈裕菀说如果帅哥是你领导，看他就没有任何效果。
　　而且，“等她们结束了，我们就需要挤一趟十几二十人的电梯，在食堂排十几二十人的队伍。”

　　邹秋谣被她说服了。
　　她又安抚说：“你可以假装听过他的课，之后只要你想，就可以通过通讯录找他请教。”

　　邹秋谣恍然大悟说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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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秋谣兴致勃勃，陈裕菀却有点怏怏不乐。

　　褚敏疑如果有心加好友，完全可以把自己的微信号留下，让大家自行添加，他之后通过。
　　他明确说不加微信，也杜绝了一些人通过公司通讯录的信息界面获取电话号码然后加他好友的情况。

　　很显然，他并不想加好友。

　　表面的良师益友，私底下却并不想有多余的联系，这就是褚敏疑。
　　刚刚那些同学对他来说，不过是偶然受他指导的过客，她陈裕菀大概也是。
　　额外的感情吗？不存在的。

　　中午午休时，陈裕菀想通了许多，一直到晚上写完培训报告走出宿舍门碰到褚敏疑时。

　　走廊的尽头是一方明净的落地窗，落地窗外是山川河流和不灭的灯火。
　　还有身着黑色衬衫西裤的褚敏疑。

　　他方才关上房门，将门卡放入西裤口袋里，朝电梯方向走来。
　　两人就那么迎面撞上。

　　陈裕菀此刻极其不想开口。
　　她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口呢？像从前那样把他当作师父？还是把他放回原来那个遥远的让人生畏的领导位置？
　　前者的话，万一人家根本只把你当作今早那些学生怎么办？后者呢，陈裕菀又觉得不应该，这段时间的相处，明明不是陌生的上下级关系了。

　　褚敏疑也没想到会这么不巧。
　　他已经尽量避开她们的出行时间，但还是在十点半这个时间节点毫无准备地撞上。

　　他瞧着她，穿了一身浅浅的杏色，方领长袖衬衣，露出雪白的肩颈，宽松的休闲裤垂落小白鞋上，显得一双腿纤细笔直。
　　那一头稍稍过肩的卷发用两枚细长发卡扣到后脑，只留下几缕碎发，素净的一张小脸，脸颊上缀着淡淡的粉。

　　两人就那么对视着，不知道过了几秒，褚敏疑终于走到电梯旁。

　　陈裕菀没法再装瞎作哑，只能老实问好：“褚行。”

　　多么疏离的表情，和多么不情愿的一声问候。
　　褚敏疑胸中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缓缓滋长回来，他不明白前两日对他还是笑脸盈盈一口一个“领导”的人，怎么说变就变了。
　　沉默了几秒钟后，他随口问：“出去？”

　　“有点饿，到外面商场吃点夜宵，”陈裕菀道，“您这么晚还要去工作吗？”

　　“也出去吃点东西，”他停顿了一下，“没跟舍友一起？”

　　陈裕菀摇头，“她们不饿。”

　　电梯上来，陈裕菀拦电梯门，让褚敏疑先进去，褚敏疑瞧了一眼她挡门的那只手，没再说什么，走了进去。
　　他顺手按了一楼和负一楼。

　　电梯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都是一个人出行，出行的目的也一样，不论是褚敏疑邀请她一起去吃夜宵，还是陈裕菀邀请他，都应该是顺理成章的。
　　但偏偏两个人都不开口。

　　顶上的数字一点点往下拨，陈裕菀好容易才想通的问题，此刻又卷着情绪莫名其妙地进入脑海。
　　她真的很想问问，但褚敏疑的淡漠近在咫尺。

　　叮。

　　已经来不及了。
　　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拉开，她只能什么都不问抬脚走出去，“褚行，那我先——”

　　滴。

　　褚敏疑的手落在关门的按键上，食指轻轻用力下摁，一声关门提示响起。
　　“电梯门就要关上，请注意安全。”

　　陈裕菀抬眼看他，“您——”

　　“走吧，”他落声，情绪依旧不怎么高涨的平静语气里蕴几分无奈，“带你去吃延城最好吃的夜宵。”

　　陈裕菀还处在惊愕之中，等电梯到达负一楼，她才缓过来，整整一天一夜的情绪在这一刻释放，完完全全地占据她的脑海，眼眶开始发热泛潮。

　　“去么？”见她不说话，褚敏疑这才询问意见。

　　陈裕菀此刻无比地确定，在他心里，自己不是坐在那堂课上聆受几十分钟知识的后辈，也不是上班路上恰好一般电梯简单问候的手下，“去！”
　　为什么不去？
　　“我有些事想问您。”

　　褚敏疑：“什么事？”

　　“一会儿说。”

　　褚敏疑没说话，两人到地下车库，往前走了一段，到专属车位，一辆银灰色保时捷停在那儿。

　　“您的车？”领导这么豪的吗？

　　褚敏疑示意她先上车，“朋友的。”

　　“您这位朋友超有钱啊！”陈裕菀问，但马上又想到他那辆奥迪和腕表，“忘了，您也不穷。”

　　褚敏疑笑笑，“系安全带。跟他比，确实是贫困了一点。”

　　褚敏疑带陈裕菀去的是一家烟熏火燎的路边烧烤摊。
　　这是陈裕菀怎么都想不到的，因为这和他这精英人士的一身太不相符。

　　两人等了一会儿，才有一群穿蓝白校服的高中生簇拥着离开。
　　老板拿了菜单过来，“两位看看吃什么啊，点好了叫我。”

　　褚敏疑接过菜单，随手点了两个特色，然后递给她，“看看吃什么。”

　　老板又说：“今天我太太生日，啤酒两百块钱内免费，两位可以点一些啊。”

　　褚敏疑道：“不用，谢谢，你们这边的柠檬茶来一打。”

　　陈裕菀点了几个菜，问了褚敏疑意见，没问题就把菜单给了老板。

　　老板朝着烧烤摊位走去，把菜单递给一个妇人。
　　陈裕菀看着那个妇人，她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意，她忍不住道：“老板对老板娘真好。”

　　褚敏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温声道：“老板娘已经过世了。”

　　陈裕菀猛一回头看向他，连脖颈都直了几分，“那那个妇人是谁？”

　　“妹妹，”褚敏疑道，“他爱人走了有四五年了，在后街摆烧烤摊，被几个人刁难，后来误伤，没救回来。”
　　陈裕菀心中怅然，“所幸他还记得。”

　　褚敏疑没继续这个话题，“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问，不然一会儿菜上桌了，你怕是留不出足够的空来。”

　　有那么好吃吗。
　　陈裕菀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开这个口，直到现在都没有想好怎样的措辞合适，但总不能不开口？她会被憋死的。
　　会一直被这种纠结情绪所左右。
　　她微微低了头，而后又扬起头看他：“领导，我只是去了零售半个多月而已，为什么在您眼里，我应该跟陈行关系更亲近呢？”

　　什么叫“应该跟陈行关系更亲近”？他什么时候这么觉得了？
　　褚敏疑蹙了蹙眉，“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感受？”

　　“昨天上车的时候，你对我说：‘你是有话要跟你们陈行说吗’，”陈裕菀道，说着，鼻尖不由自主地酸了点儿，“而且，您说了不止一次‘你们陈行’，这感觉就像您对陈行手底下任何以为跟您没打过交道、不太熟悉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名字的人说的话，您不觉得吗？”

　　“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您那个语气让我觉得之前您带我都不是情愿的，都不过是职责所在，包括您让我蹭晚饭、换衬衣、教我怎么处理跟何季澜的矛盾、从城北给我带来那碗粥……一切的一切，你都是修养使然，迫于无奈。”

　　褚敏疑一时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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