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言小册子

　　空气中弥漫着湿热的气息，接连的雨天令本该阳光耀目的夏季显得阴沉晦暗。

　　这样的天气普通人尚且感到压抑，更不提超级喜欢晒太阳的小狐狸了。

　　小狐狸这几天像只病崽崽一样，门也不出，有气无力地瘫在沙发上，抱着抱枕闷头睡觉。

　　眼看生日愈发近了，想想之前陆烨昀还不让他在生日当天出门去，现在看来完全是不必要的担心——毕竟这样无精打采的小狐狸，就是给他自由他也未必想要出去逛逛，更何况还碰见如此烦人的气候。

　　陆烨昀倒是感到安心。

　　早在几天前陆烨昀便把公司的工作挪到了家里远程处理，时刻陪在小狐狸身边。他听着户外隐隐传来的雷鸣，从书桌后站起身来，走到沙发旁为小狐狸盖好被踢掉的凉被。

　　梦乎乎的小狐狸口齿不清地嘟囔几句，蹭一蹭他抚到面上的手，隐约在梦里觉得有人亲了亲自己。

　　小狐狸变得特别多梦，总梦见自己在山林里跑，梦里有甜甜的果果和把他护在犄角后一起睡觉的好大蛇——虽然他也不明白好好一条大蛇为什么会长着角和爪子，还会飞。

　　天气好时，大蛇会带着他腾云驾雾，飞到很高很远的地方去看风景，带他去过仙境，去过魔域，还去过人间。

　　只不过到人间时，大蛇不能是大蛇，小狐狸也不能是狐狸。他们一起变成凡人的模样，那是小狐狸第一次看见幻化出人身的大蛇，很俊朗，很……眼熟。

　　小狐狸觉得梦里的大蛇真的好眼熟，很像一个给他买过好多好多零食的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在哪里见过呢……

　　他怎么都想不起来，拧着眉头努力地回忆着，好半晌了无答案。小狐狸眼睁睁地看着大蛇的脸越来越模糊，着急地从梦中惊醒。

　　沙发旁的陆烨昀看着他，替他擦擦额上的汗水，问：“很热吗？”

　　小狐狸呆呆地摇摇头，随后轻轻地、不太确切地说道：“我好像梦见你了。”

　　“是吗？”陆烨昀笑，捏捏他的耳垂子，“梦见什么了？”

　　“不记得了。”小狐狸摇头。

　　陆烨昀习以为常。

　　每一次小狐狸都说不记得，但他相信，总有一天，小狐狸可以清晰地向他讲述梦里往事。

　　骤雨倾盆，天际滚滚炸着闷雷，闪电划破苍穹。

　　在小狐狸生日这天，陆烨昀以天气为托辞如故向钢琴老师告假，整一日连卧室门都没怎么出，工作更是碰也不碰，留在卧室里寸步不离地守着小狐狸。

　　小狐狸觉得自己很困，但睡不着，窗外的闪电仿佛近在眼前，让他很是害怕。

　　他扯一扯陆烨昀的睡衣边角，问得小小声，好像这样就不会被闪电听见似的：“哥哥，那道电会不会打到我？”

　　“不会，”陆烨昀把他搂在怀里，“睡吧，睡醒明天就天晴了。”

　　小狐狸点点头，可仍无睡意，于是闭上眼跟陆烨昀聊天。

　　“哥哥你知道吗，我们山里的雨也很可怕的，我以前看见过一只小松鼠被大雨冲进河里，险些爬不上来……我找了一根长长的枝条去够他，好不容易才将他捞上来的……”

　　“嗯，那后来呢？”陆烨昀安抚地揉着他的后颈。

　　小狐狸的语气听不出悲凉，好似早已习惯：“后来我和他成为了好朋友，我们每天一起摘果果吃……直到有一天，他死掉了。树爷爷说，小松鼠的寿命只有那么些年，就像那些离开我的狐狸一样，他们都是老去的，这是很正常的事……可是我没太明白，为什么我不会老呢？我就像树爷爷一样，好像一直不会死掉。”

　　“你和他们不一样。”

　　“嗯，树爷爷也这么说，说我是小狐妖，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是小狐妖。”

　　陆烨昀将他抱紧了些。

　　小狐狸在陆烨昀怀里得到了安全感，没有再问一次“你还能再活一百年吗”，只是抬手回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不知过了多久，小狐狸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依旧是陪伴着他的大蛇，盘旋着将他环抱住，凝结出一道金罩似的结界，严密地将他圈护其中。

　　剑芒般的雨幕从天而降，却难袭其身，被结界隔绝于外。

　　小狐狸看见大蛇的周身散发出润目的暖光，他晃着尾巴抬头张望，嘴里发出崇拜的赞叹：“大蛇大蛇，你好厉害哇！”

　　小狐狸高兴地直蹦跶。

　　陆烨昀的卧室里隐隐闪烁着微光。

　　不时，一道如利刃般的闪电坠落而来，迅猛地打进窗中……

　　翌日一早，陆烨昀接到了他的私人医生赵泽铭的电话。

　　“活着？……有点牛啊你，上热门了都，有摄影爱好者抓拍到闪电劈进你家窗户的大场面……确定不需要我来看看你？”

　　陆烨昀不太想说话，声音有些无力：“不用。”

　　“真没劈着你啊，我还以为你这个无良资本家剥削人终于剥削得遭报应了……那劈着什么了？桌子？床？地板？有痕迹吗拍给我看看？”

　　“什么也没有，”陆烨昀不耐烦，也没精力应付他，准备直接挂电话了，“别啰嗦……我现在不太想聊天，有空再说。”

　　陆烨昀果断按下屏幕上的红键，世界清净了。

　　不，世界还没清净。

　　房间里那个一夜之间恢复了全部活力的小狐狸正拖着毛绒绒的尾巴在地毯上打滚，嗷嗷着闹腾。

　　“哥哥哥哥哥哥，出太阳了哥哥！”

　　“……”

　　陆烨昀想提醒他，你是狐狸，不是鸡，别咯咯咯个不停。

　　小狐狸没等到回应，开开心心地蹦上床，扒拉扒拉他：“起床啦，陪我补过生日好不好？说好了昨天我陪你，今天你陪我哇！我昨天都没有吃到生日蛋糕！”

　　有那么一瞬间，陆烨昀想，会不会让这狐狸被雷劈一劈也挺好，不然这脑子不清醒的，还真当昨天是自己在让他陪。

　　小狐狸丝毫没有自觉，忽闪着亮晶晶的眼，超级卖萌：“去游乐园好不好哇哥哥？”

　　“……”陆烨昀认输，“好。”

　　倒霉陆总认命地爬起来洗漱，带着这只上辈子就欠了债的狐狸去游乐园补过他成功渡劫的五百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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