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笔仙

　　房门打开的时候，全黎正站里面，两手撑着膝盖弓着腰大喘气。
　　听到门口传来的响动，他警觉而又迅速地看过去，目光里还带着些未消散的胆战心惊。
　　发现那里站着的人是他哥和大师的时候，又转变成了心有余悸。

　　“哥，你们来了。”全黎耷着脸哭诉道：“刚刚跑死我了。”
　　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哥垂着眼，稍稍让开了一点——一个小女孩从他的身后出现，而后走进了房间里。
　　殷央言走在最后，进来后顺手关上了房门。
　　全黎想说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小女孩一进来就恢复了先前呆滞的样子，自顾自走到床上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一言不发，是一种很缺少安全感的姿势。

　　这是一个女人的房间，应该属于小女孩的妈妈，里面依旧是一片漆黑，让人有些视物困难。
　　温寻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是意料之中的一片浓黑。

　　“哥。”一旁，全黎一点一点蹭过来，压着声音小声问他：“你们怎么让她跟进来了？”
　　说完又想到些什么，顿时面带惊恐：“等等，不会只有我能看到她吧！”

　　想到这里全黎又觉得自己不行了，缩在温寻边上挨得更紧，颤颤巍巍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小女孩的方向，又赶紧收回了视线：“哥，那小女孩进来了，你……你看到了吗？”
　　“我带进来的。”温寻正观察着这个房间，随口回了一句。
　　全黎：“……”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看一边站着的大师好像也没有异议的样子，他又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缀在温寻身后跟着他胆战心惊地转了一会儿，全黎没忍住，看了看在这种情境里并没有任何保护作用的门板，又开了口：“那两个声音不会进来吗？”
　　“哥，那个小女鬼……孩，不会攻击人吗？”
　　“跟她待在一个房间里真的没问题吗？”
　　“她会不会突然暴起，然后……”
　　“再吵把你丢出去。”
　　全黎安静了。

　　不远处站着的殷央言听到他们的对话，无声地笑了一下。

　　房间的布局很常见，中间是一张大床，床的两边各有一个床头柜，一侧是窗户，另一侧则是衣柜。
　　床对面的角落里站着一个立式衣架，上面挂着一件裙子。
　　那件颜色很鲜艳，是那种夺目的红，即使在黑暗中也红得亮眼，乍一看过去，会觉得像是那里挂了一个人。

　　这裙子看起来不像是小女孩妈妈的风格。
　　温寻通过在衣柜里看到的和婚纱照上的女人的形象，在心下作出判断。
　　但也不一定。

　　殷央言也看向了那件裙子。
　　身后的全黎见他们都在看着一个方向，于是也看过去，然后意料之中地被吓了一跳。

　　那件红裙子的做工很好，面料像是绸缎，很光滑，看着它的时候仿佛能脑补出一个化着精致妆容，头发烫成卷的漂亮女人穿它的样子。
　　沉吟片刻，温寻看向衣柜。

　　边上那人同样走了过去，两人的手同时伸出，见对方要打开柜门，又齐齐缩回手。
　　微妙的气氛开始蔓延之前，殷央言轻笑了一声：“我来吧。”
　　说着，他打开了衣柜。

　　衣柜里面一共有三层，所有衣物都被整齐又规矩地叠好堆在一起，看着很舒心，可以看出平时女人应该是很擅长料理家务的类型。
　　但这面衣柜里的所有衣服都是浅色系或者亚麻色，看起来简单又质朴，和那件红裙子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温寻简单地扫视了一番，又看了看放诸如帽子丝巾之类配饰的地方，并没有发现任何能和那件红裙子的类型匹配得上的饰品。

　　迟钝如全黎都发现了这些衣服的不对劲：“哥，那条红裙子应该不是她妈妈的吧。”
　　“不一定。”温寻说。

　　于是全黎又反驳了自己，试图给这裙子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也可能是别人送的礼物，或者她突发奇想想换换风格……”
　　但这个说法显然有些不大成立，这件红裙子必定有点问题，因为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女生的潜意识。

　　正思考着，衣柜的另一半被打开，看到里面的情景后，全黎被吓得登时后退了一步。
　　原因无他，那里面整整齐齐地挂满了红裙子，叠着的衣服也全是那件红裙子，每一件都是一模一样的颜色和款式。
　　黑暗中忽然出现的大团红色艳得令人心惊，像是下一秒那些裙子就会活过来。

　　全黎战战兢兢地立在那里等了片刻，见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缓过来，又小心地凑上去：“她妈妈还挺前卫的……”
　　“这确实不是她妈妈的裙子。”殷央言忽然出了声。
　　温寻闻言看过去，就看到他递过来一个带支架的小相框。
　　交接的时候，两人的指尖短暂地触碰了一下，温寻恍惚间觉得那人的手指凉得有些过分。

　　回过神，他看向手中的相框。
　　画面里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背影，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正在路上走着，那一刻正巧有风吹过，扬起了她的长发和红裙子，于是连空气里都似乎带着一股风情万种的味道。
　　女人的身形和小女孩的母亲并不对等。

　　照片并不很清晰，角度也不太对，像是拍照的人正站在某个角落里，这张照片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这个女孩的父亲可能做出了一些道德败坏的事。
　　“为什么要在床头柜摆这种照片啊？”全黎有点不理解。

　　“你可以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当成是女生的一场梦。”殷央言温和地解释：“所有的一切可能没什么逻辑，也不符合常理，更不一定是现实中真的存在的，但是它们都能反应出一些主人潜意识里的想法。”
　　“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从这些看似不合理的想法中找出线索，然后解决主人的执念，带他们离开。”
　　后面这半段话是对温寻说的。

　　温寻垂着眼睫看着手中的相框，看着像是不太想搭理人。

　　“哇。”反倒是全黎，听了这些话后觉得很新奇：“好像在玩密室逃脱。”
　　下一秒，他又有些疑惑：“所以哥，你们是干什么的？”
　　“和尚。”温寻把相框放了回去：“帮人超度的。”
　　全黎：“……？”

　　他视线缓缓上移，看了看温寻的黑发。
　　又扭头，看了看大师的。
　　也……也不像啊……

　　殷央言闻言低低地笑了一声，非常给面子地没有拆台，帮着自家弟弟忽悠人：“嗯，和尚，我们是不剃度的那种。”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们应该是属于道家的。

　　全黎闻言信得很快：“这……这样，失敬失敬……”
　　“那哥，你辞职之后，是打算去皈依佛门？”他又问。
　　同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温寻坐在竹林里，穿着一身僧袍，拿着平板画画的画面……
　　好诡异！

　　“我只知道。”温寻走到梳妆台前，略略翻动了一下：“如果这个‘密室逃脱’没有成功逃出去。”
　　“回去之后该皈依佛门的就是你了。”
　　“……”

　　他的手上明明拿着的是一支口红，全黎却觉得那像是一把用来剃度的刀。
　　他不禁头顶一凉。

　　想起来自己第一次遇到这个女鬼之后的精神状况，全黎恍惚间觉得他哥说的话还真有可能成真。
　　下一瞬，脑海里坐在竹林中穿着僧袍画画的人变成了他。
　　还没有头发。
　　想到这里，他不禁悲从中来，抽噎了一声。
　　温寻：“？”

　　“好了，别吓他了。”殷央言带笑的嗓音从边上传来，带了点如沐春风的意思。
　　全黎顿时感觉温暖了不少。

　　“只不过会连着做几个月噩梦，然后因为阳气不足被鬼缠几天，忍忍就过去了。”

　　温寻：“……”
　　你也没放过他。

　　全黎闻言吓得从脊椎麻到大脑，站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眼泪差点就要掉出来：“那我……我还是出家吧，呜呜呜……”

　　没再理会这个胆小鬼，温寻垂眸，看向手里的口红。
　　这支口红的颜色很艳，看着是大红色，在黑暗的环境中红得甚至有些发黑。
　　他想了想，拿着它走到小女孩身边：“这是你妈妈的么？”
　　小女孩呆呆地盯了这支口红一会儿，而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这个呢？”他又拿了另一支。
　　小女孩点了点头。

　　占据了一半的衣柜，混杂着两个人的化妆品的梳妆台，床头柜放着的充满端倪的照片，看似很不合常理，却像是在预示着这个房间的女主人在逐渐被另一个人取代。
　　客厅里婚纱照上父亲被涂抹掉的脸更是可以证明这一点。

　　温寻没有直接说自己的结论，而是专门勾了传唤线跟殷央言交流。
　　“他爸爸……”
　　他明显对小女孩保护的姿态让殷央言笑了笑。
　　“嗯，应该是。”

　　说完，他走到小女孩身边，弯下腰，温和道：“要不要离开这里？”
　　小女孩的瞳孔很黑，放空太久导致有些涣散，闻言她缓缓转动眼珠，看了看面前男人的脸，然后转向温寻。
　　一切的动作都很缓慢，但两人都显得极有耐心，等待着她作出决定。
　　终于，小女孩的眼框里漫上了一层泪光，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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