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爱意[联姻]

　　中午的课上到11：40结束，上课的老师又拖了几分钟的堂，等姜衍从教学楼走出来，已经是12：00了。

　　他顺着人流往外走。公教楼门口堵满了正在扫共享单车和站在原地商量着中午吃什么的学生。

　　姜衍向四周张望一番，早上闫怀送他到学校的时候停的地方，此刻被整齐排列的蓝色共享单车占据得满满当当。

　　姜衍只好又往公教楼外围走了走，一直走到贯穿学校南北的大路上，果然远远看见沈承簪的车停靠在路边。

　　他手里抱着书，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哎哟！”

　　下一秒，姜衍的右肩被猛地撞了一记。

　　他手里还抱着平板和书，肩膀被这么撞了一下，手臂不由自主地松开。

　　平板从手中滑落，砰地一声砸在青黑色的柏油马路上。

　　从姜衍背后撞过来的学生跌跌撞撞地往前冲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姜衍被撞得七荤八素的，缓了一会儿才揉着肩膀错愕地看着面前的学生。

　　撞他的人是一个穿衣打扮颇为时尚的女孩子，黑色的长头发在寒冷的北风中飘散开，裙子很短，即使在这样冷的气候里，仍然光着腿，看得人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她见状连忙弯下腰，帮姜衍捡起地上的平板，双手递给他：“不好意思啊同学！我有急事儿跑太快了！实在不好意思！”
　　姜衍摇摇头：“没事儿......小心点吧。”

　　他从女孩子的手中接过平板，这才看见板子的一个角被磕裂了，从那端蔓延的裂痕遍布整个屏幕。

　　撞他的女孩子低下头，也瞥见了四分五裂的屏幕，脸涨得通红，连连道歉：“真不好意思......这......这怎么办啊？”

　　姜衍皱着眉头没说话。

　　女孩子打量着他的脸色，试探性地开口道：“这样......你去修一下，多少钱我都赔给你！真的不好意思！我肯定赔的！”

　　姜衍没说话。他倒不是在意赔偿，只是平板里还有不少文件和笔记，现在又正是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正好要用到。况且现在沈承簪还等着他回家吃饭，课程作业也还没完成，似乎很难抽出时间去修。

　　撞他的女生似乎看出来他的犹豫，又试探性地问：“那个......西南门那边就有手机店，修得蛮快的，老板我也认识......你要没空的话我帮你送过去修可以吗？下午应该就能修好！”

　　姜衍稍稍犹豫了会儿。

　　女孩子继续道：“如果你要去官方店修的话......可能时间比较长......然后可能......价格会高一点......”

　　她似乎有些为难，但仍然硬着头皮说：“但没事，你去修的话我肯定也能赔给你的！”

　　姜衍想了想，点了点头：“那......我自己去店里修吧......西南门是吧？”

　　女孩子点点头：“对，那边有不少店的，应该都没什么问题。”

　　姜衍点点头。开在学校门口的店，实际上绝大一部分都做的是学生的生意，如果服务不好的话，坏名声会迅速地在学生群体中传扬开。

　　女孩子问：“需要帮你送过去吗？我现在正好要去西南门吃饭。”

　　“......”姜衍抬起头，越过前面的人流，视线落在还停在道路边等他的车上，只好将平板递给她，“那......麻烦了？”

　　女孩子似乎舒了一口气，大约是担心如果姜衍自己去维修的话，费用会超出她的预算，她脸色露出一点庆幸的神色，双手接过平板说：“我马上就去，肯定不会耽误你的事儿的！”

　　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和学生卡，边打开手机边将学生卡递给姜衍：“实在不好意思啊！那我加你个联系方式吧？下午估计就能修好，修好就联系你。那个......这是我的学生卡，你拍个照吧！我叫邱天，学号1915023，化学院的。”

　　姜衍点点头：“好的。”

　　他拿出手机，加了好友，对着女孩子手里的学生卡拍了照。

　　女孩子将摔坏的平板抱在怀中，冲姜衍挥手：“那我先走了，实在抱歉啊！”

　　说完也没等姜衍再作回应，头也不回地又冲进了人流里，黑色的长发被掺杂着沙土的浑浊空气染成灰扑扑的颜色。

　　姜衍叹了口气，抱着书，快步走到沈承簪的车前，拉开车门，上了车。

　　沈承簪也在车上。因为闫怀已经提前告知了他沈承簪中午回家吃饭，因此姜衍在看见沈承簪的一瞬间，也没有露出和之前一样的惊讶神色。

　　他拉上车门，低头向沈承簪致意：“沈总。”

　　沈承簪也冲他点点头，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只是淡声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姜衍老老实实答：“教授拖堂了。”

　　“嗯。”沈承簪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继续问，“上午是什么课？”

　　......姜衍记得上次给沈承簪发过自己的课表。倒不是说他期望沈承簪能够准确地记住他每天的课程安排，而是沈承簪之前的种种表现，让姜衍下意识地觉得，沈承簪会记得的。

　　“......思修。”姜衍晃了晃神，才低声答道。

　　“嗯，我记得你是国贸系的？”

　　“对。”

　　“国贸系现在有几位教授？”
　　“......”姜衍想了想，“我不太清楚......”

　　“你大三了吧？”

　　姜衍：“对。”

　　沈承簪看着他：“打算继续读研吗？”

　　“......”姜衍摇头，小声说，“我不确定。”

　　在和沈承簪结婚之前，姜衍的人生规划是一直念书，之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更多地考虑留校任教或者从事科研类相关的工作。对于B大，对于经济学，即使是一向平和温吞的姜衍，也抱有挺大的热忱，并且姜衍的学分绩成绩以及在科研项目上取得的一些初步的成果，虽然目前看来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在整个系里，也是名列前茅。

　　但他现在结婚了。虽然是一段同性婚姻，不会有生育的考量，但是沈承簪以及这段婚姻已经确确实实地改变了姜衍的现状，并且，姜衍想，也一定会影响他之后的职业规划和人生轨迹。

　　虽然他还不清楚具体会有什么影响。

　　于是面对沈承簪的提问，他只能答——不确定。

　　沈承簪皱了皱眉：“我记得你的成绩可以保研？”

　　姜衍点头：“嗯。”

　　“那不打算继续念吗？”

　　“......”

　　“不喜欢经济学？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沈承簪看着姜衍问，“想出国的话也没问题。”

　　“......啊？”

　　听到沈承簪的回答，姜衍也抬头，稍微有些懵。

　　姜衍问：“我可以继续念书吗？”

　　“当然，”沈承簪仍然皱着眉，“只要你喜欢。”

　　姜衍愣怔地点头，低下头，又突然抬起头问：“沈总......您不反对吗？”

　　“我为什么要反对？”沈承簪反问道。

　　“......”姜衍噎了噎，慢慢开口说，“......我以为可能......您更想要听话一点的伴侣。”

　　“姜衍，”沈承簪冷淡地打断他，“到目前为止，我好像没有限制过你的自由，也没有干涉过你的决定？”

　　沈承簪继续问：“你到底是从哪里学的这些糟粕？我们是婚姻关系，不是隶属关系。”

　　“......”

　　姜衍难得在沈承簪脸上看到这么严肃的神情。之前和他相处的时候，沈承簪虽然常常表现得更像一个年长者，但无论是提供意见还是教授知识，都一种温和的商量的口吻。

　　但刚刚这番话，姜衍很明显地感受到他语气中的烦躁情绪。

　　“抱歉......沈总。”姜衍说。

　　“没必要道歉，”沈承簪闭上了眼睛，脸上再次浮现姜衍熟悉的倦怠神色，“姜衍，没有人有权利限制你的人生自由。我也没有的。”

　　“好，记住了。”姜衍颔首。

　　因为下午还有课，姜衍在家里吃过午饭就要赶回学校。沈承簪似乎没有午睡的习惯，跟姜衍一块儿坐在车上，仍然盯着电脑处理工作。

　　碳水带来的困倦感和车里开到最大档的暖气使姜衍整个人都昏沉沉的，靠着车窗，半睁着眼睛，尽量保持清醒。

　　已经一点二十多了，下午的课是两点开始，姜衍没有时间睡午觉了。

　　“困了？”

　　车里响起沈承簪的声音。可能是不太确定姜衍是否入睡，他的声音很轻。

　　姜衍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醒过来一点，歪着的身子坐正，摇摇头：“还好。”

　　“你有午睡的习惯？”

　　因为之前沈承簪几乎没怎么在家吃过饭，姜衍就也不用回家，在食堂吃了午饭还有充足的时间午睡。沈承簪并不了解姜衍的作息。

　　于是姜衍点点头：“对。”

　　说完又觉得不合适，摇摇头：“不睡也没事。”

　　“那之后中午就在学校吃吧，”沈承簪说，“如果下午有课的话。”

　　姜衍看着沈承簪，不确定自己应该作何回答。

　　沈承簪合上笔记本：“以你的舒适度为第一要务。”

　　“......好。”姜衍答。

　　进入十二月就是考试周了，这周五过后，下周一第一门《政治经济学》正式开考。

　　B大经济学院的考试周长达半个多月。大二的时候曾经拿下整个学校考试科目最多的学院之称，每天一门科目考试，足足考了半个月。

　　好在大三的课程已经不多了，但是考试周期仍然很长，两周的考试，每门考试中间隔了一两天，对于大学生来说，实在是漫长而痛苦。

　　这天周五下课之后，和姜衍同寝室的陈绵和姚惟提议在考试周正式开始之前先组织一次宿舍团建，毕竟陈绵往往在考试周结束的当天就赶回家了，宿舍的几个人都没什么机会聚一聚。

　　另一个室友迅速应下，陈绵问：“姜衍，你一块儿吗？”

　　宿舍四人一块儿走出经院教学楼，其他两人也看着姜衍。

　　姜衍停住脚步，稍作犹豫。

　　“难得聚一聚，一块儿吧？”陈绵揽住姜衍的肩膀，“怎么？你等会儿有事吗？”

　　姜衍没回答，他的视线停留在不远处的那棵在寒风中落叶飘零的金枝槐下。树下停留着那辆眼熟的车。

　　“走吧姜衍，”另一位室友姚惟说，“感觉之后实习了，也没几次好聚了。”

　　“......稍微等等，”姜衍想了想，说，“你们先去，定了位置告诉我，我还有一点事，弄好就去。”

　　陈绵说：“有什么事儿回来再弄呗，就吃个饭的功夫，或者我们等你一会儿？我还挺想吃上次那家火锅的，有点远，我们四个一块儿打车去呗？”

　　姚惟接道：“行，我没问题。”

　　“什么事儿啊？”陈绵问。

　　“......”

　　姜衍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停靠着的车，硬着头皮答：“那个......我哥来接我......回家吃饭......我跟他去说一声......”

　　姚惟闻言立刻四处望了一圈，好奇道：“哪儿啊？没见着人呢？”

　　姜衍：“那边......车里......”

　　他胡乱朝那个方向指了指，趁几个室友还没反应过来的间隙，边往车停的方向跑边回头喊了一声：“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姜衍小步快跑到车前，拉开车门，果然看见沈承簪坐在车里。这些天似乎公司的事务并不多，沈承簪回家的时间也早了许多，常常闫怀来学校接姜衍下课的时候，沈承簪也已经在车里了，两人再一块儿回家。

　　因此姜衍才没有一口应下室友的邀约。

　　沈承簪看见姜衍拉着车门没上车，开口道：“怎么了？”

　　姜衍组织着语言：“那个......沈总，我今天能不回家吃饭吗？”

　　沈承簪：“可以。”

　　他点点头，又问：“有什么事吗？”

　　姜衍解释道：“我们马上考试周了，室友想在考试周前聚个餐......”

　　沈承簪：“没问题。晚上需要去接你吗？”

　　这次没等姜衍回答，沈承簪接着说：“几点结束，让闫怀去接你。”

　　“好。”

　　姜衍关上车门，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几个室友的方向走。

　　几个室友仍然站在经济学院教学楼的门口，颇为好奇地远远望着姜衍的方向。看见姜衍转过头，陈绵抬高手臂笑容满面地朝他挥了挥，示意他跑快点儿。

　　姜衍加快脚步。

　　“姜衍。”
　　没跑出几步，身后传来沈承簪的声音。

　　姜衍的脚步顿在原地。刚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再次提了起来。

　　他缓缓转过身，看见沈承簪站在车门前。

　　“......沈总。”姜衍低下头，往沈承簪那儿走。

　　“晚上凉，你穿太少了。”

　　姜衍感觉肩上一沉，抬起头，愣怔地看着沈承簪脱下大衣罩在自己身上。

　　姜衍低下头，才看见自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毛衣。因为中午走得太急了，他从沈家出来的时候，外套顺手搭在椅背上忘了拿。北方的室内都有供暖，一下午的课上完姜衍浑身都暖融融的，倒也没感觉到冷。

　　“袖子套上，”沈承簪拍了拍姜衍的手臂，“怎么站着不动？”

　　“......啊？”姜衍这才反应过来，动作僵硬地抬起手臂，套上一只袖子。

　　“......另一只？”沈承簪说。

　　“......好，”姜衍又抬起另一只胳膊。

　　“怎么了这是？”沈承簪帮他穿好衣服，又拉紧衣襟，低下头，替他扣上了两粒扣子。

　　姜衍垂着手，迟钝地看着沈承簪的脸。

　　有风从两人中间穿过。

　　沈承簪低着头，挺括的鼻梁和流畅的下颌线一览无余。他的眼型偏狭长，眼角内侧呈尖锐的角度，因此在平日里显得冷淡不易亲近。但此刻低垂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终于显现出一点柔和的意味。

　　在风中，姜衍闻到一点甜栀子的花香。

　　“怎么愣着？”沈承簪说，“你同学不是在等你吗？”

　　“......啊？”姜衍木讷地答。

　　沈承簪：“不去聚餐了？”
　　姜衍慢慢回过神：“去的。”

　　他转过身，怔怔地往室友的方向走了几步，又转过头，对沈承簪说：“谢谢沈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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