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空地

　　钟言家住的老小区没有装电梯，钟言把行李箱扛到楼上出了一身汗，他收拾完所有行李就把T恤给扯了下来，“热死了。”

　　“你——”纪北的话语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他盯着钟言薄薄的后背有些愣神，“你怎么就把衣服脱了。”

　　“身上都是汗，我先洗个澡，”钟言毫不顾忌地光着上半身就走去了自己的房间里，找出浴巾往身上一披，“你不是说要做饭吗？你先做呗。”

　　“钟言，我不是你妈。”纪北无奈地插着兜冲着浴室喊道。

　　钟言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纪北正在厨房里切菜，他擦着头发走到纪北的背后探头，“在准备做什么？”

　　“辣椒炒肉，土豆丝，再加个青菜，够了吧？”纪北头也不回地答道。

　　“应该够，”钟言目不转睛地盯着纪北握着刀的手，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将砧板上的土豆切成丝，流利的动作十分赏心悦目，甚至让人感到解压。

　　钟言看得有些入迷，直到纪北放下刀转过身才缓过神。

　　“你……衣服呢？”纪北脸上的表情有些诡异。

　　“啊，刚洗完澡我嫌热，就没穿，”钟言这才感觉到凉，被纪北这么一盯更是羞红了脸，虽然之前在宿舍大家都不介意看到彼此光着的上身，可一想到面对着的是自己男朋友，还是感到一阵羞耻，他急忙跑回房间随手捞了件背心套上，才回到餐厅。

　　纪北看着穿着件老头背心的钟言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他没想到这么一件普通的背心能将对方的身型衬得这么好看，钟言的身材虽然算不上健壮却很匀称，胳膊舒展开来的线条流畅有力，就像从速写本里跳脱出来的一般。

　　他有些难耐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走到钟言旁边碰了碰对方的肩，“你背上的伤都好了吗？有没有留疤？”

　　“应该没有吧，我自己也看不到，”钟言反手摸了把后背，“结的痂早就掉了，印子应该差不多消了。”

　　“我看看？”纪北勾起了背心的下摆。

　　“行，”钟言毫无防备地侧过身，把后背交给了纪北，略微发烫的指腹扫过后腰的时候惹得他有些发痒。

　　“还有一点点印子，但应该快消了，”纪北从后方慢慢贴近，顺势把下巴搁在了钟言的肩上，手也不守规矩地滑到了腰间。

　　被纪北这样从后严丝合缝地抱住，钟言感觉自己的耳根都快红透，“你别……耍流氓。”

　　“我就耍了，”纪北厚着脸皮亲了亲钟言的脖子，低缓的声音格外好听，“我都快二十六了钟言，再不耍下流氓真得成和尚了。”

　　“那你就成和尚吧，”钟言窘迫地移开了脸。

　　还真是经不起挑逗，纪北笑着松开了手，转身往厨房走去，“算了，我去把几个菜炒了，饭应该也快好了。”

　　等他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钟言正对着电脑不知道在打些什么，纪北凑过去看了一眼，“在弄简历？差不多写完了吧。”

　　“差不多了，”钟言把最后一栏的自我评价写完，又拉回了文档最上方的空白处，“还差个证件照。”

　　“证件照啊……”纪北若有所思地看着钟言，“你刘海是不是该剪了？”

　　“好像是，”钟言保存好文件就关上电脑，把它放在了一旁，他伸手捋了把自己的刘海，“一直没找到时间去理发店。”

　　“那可以明天出门剪一下，顺便把证件照拍了。”纪北坐了下来，“晚上我约了程队和我那个在你们学校工作的同学吃饭，你也一起吧？”

　　“……行吧。”钟言的语气里带着些不情愿。
　　“不用勉强，不乐意就说，”纪北夹了一筷子炒肉放到钟言的碗里，“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在外面解决晚饭。”
　　“没事，”钟言摇了摇头，“也不是不乐意，就是和他们不熟。”

　　纪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松了口气，“不过我那个同学你应该认识，叶子豪。”
　　“叶老师？”钟言诧异地抬起了眉。
　　“听你喊他老师怎么感觉那么奇怪呢，”纪北没忍住笑了出声。

　　“那我喊他什么？他是我们辅导员啊，”钟言尴尬地用筷子戳了戳米饭，“你说他是你高中同学？”

　　“他博士生在读，兼任辅导员，”纪北解释道，“我们学校也有好几个辅导员是学校在读的，都是为了以后留校任职，从基础工作做起。”
　　“这样啊……”钟言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两人随便应付了一下午饭就出门去了附近的购物中心，纪北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家理发店把钟言带了进去，“给他剪个头发。”

　　纪北如此熟络的话语让钟言有些惊讶，“你来过这里？”

　　“嗯，来过一两次，学校同学推荐的，”纪北笑着和理发师打了声招呼，“你先去洗吧，要喝奶茶吗？我去买。”

　　“好，给我少加点糖。”

　　……
　　“头发是要剪短吗？”
　　“稍微剪短一点就行，刘海有点挡眼睛了。”
　　“要不要尝试换个发型？你的脸型剪个短点的也会很帅。”
　　“啊？”

　　“不用了，剪短一点再给他稍微做一下造型吧，”纪北的声音突然从后方响起，及时地替钟言结束了这个尴尬的对话，“等会儿要去拍个证件照。”

　　“你弟弟吗？”理发师问道。
　　钟言错愕地转过头，看着纪北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后者却只是平静地对上他的目光，“嗯。”

　　弟弟。不是男朋友。所以纪北其实不愿意对外承认两人的关系是吗？那上次和室友一起吃饭的时候，是不是自己没有考虑到对方的感受？钟言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了故障的电梯间里，密闭的空间让人喘不上气，整个人在不断下坠。

　　他迷茫地看着镜子，不敢去揣测纪北的想法。

　　剪完头发后钟言沉默地起身去付钱，刚回过头想找纪北，脸上就被贴上了一杯冰凉的饮料。

　　“喝吗？”纪北眨了眨眼，把奶茶递到钟言手里，“怕你剪完的时候冰都化了，我让店里先放冰箱了，刚刚才去拿的，等急了吧？”

　　“没、没有，”钟言接过奶茶，撕开吸管的包装，精确地将管子戳到了杯子正中间。

　　“走吧，去拍照，”纪北伸手搭上了钟言的肩。

　　拍完证件照出来正好到了饭点，程家辉和叶子豪已经到了饭点占好了位置，纪北勾着钟言的肩找到位置坐下后没多久钟言就起身说要去趟厕所，叶子豪这才找到机会问，“你们怎么回事？”

　　“就你想的那么一回事。”纪北翻着菜单，头也不抬地回道。

　　“那你当时还骗我说不是看上了我们学校哪个男生，”叶子豪不爽地皱了皱鼻子。

　　“我那天确实是有事情，”纪北抱歉地笑了笑，朝着还在吃惊中的程家辉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他那天是为了案子，”程队叹了口气。

　　“想起来了，吴旭是吧，”叶子豪蹙起眉头感叹了起来，“你们说现在的小孩也真是……心理问题很严重啊。”
　　他提到这事就打开了话匣，“像这样的情况我们学校也没法管，没办法像初高中那样整天看着，学生那么多，根本照顾不过来。”

　　“重视这个问题的人太少了，现在的年轻人很多也意识不到问题，不会主动去找医生。”纪北摇了摇头。

　　钟言恰好走到桌边坐下，“你们在说什么呢？”

　　“在说现在年轻人的心理健康，你觉得我们学校的心理辅导室有用吗？”叶子豪十分自然地把问题抛给了钟言。

　　钟言没有多加思索，直接给出了一个扎心的回答，“形同虚设。”

　　叶子豪猛地被水呛住了，一边笑一边咳，“你还真是直言不讳。”

　　“他就这性子，”程家辉抬眼看向钟言，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又扫了纪北一眼，“倒是治得住你。”

　　“啊？”钟言被这意料之外的发言怔住了。

　　纪北的手从桌下握住了钟言的手腕，他侧过脸对着身边的人笑了一下，“都知道了。”

　　怎么刚才还只敢承认是弟弟，现在在朋友面前又……？只是在不熟的人面前不愿意说吗？钟言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人。

　　“又不是早恋，都大学了我们辅导员可不管这个，”叶子豪看着钟言的反应有些发笑，“你别紧张。”

　　“你到时候别乱说啊，”纪北警告道。

　　“我没那么八婆，”叶子豪放下手机看了钟言一眼，“再说了，钟言可是好学生，我要是乱说给人家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那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而且我高中那会儿也没给你添乱吧？”

　　“那倒没有，”纪北放松地笑了笑，捏了下钟言的胳膊，“你们叶老师还是很拎得清的。”

　　“我没担心这个，”钟言嘀咕着把手抽了出来。

　　“我知道，”纪北垂下眼，吐出一口气，“以后还是得担心一下，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我们这样的。”

　　钟言沉闷地反驳，“不能接受那是他们的问题。”

　　“你也就在我们面前这么说说，平时也不会这么呛人，”纪北感受到钟言的抵触情绪后柔声解释道，“有时候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能不说的事情可以不说。”

　　钟言并不是不懂纪北所说的道理，只是觉得被当作小孩来对待有些丢脸，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思想和社会现状的差异，心情有些郁结，“我知道。”

　　“我也不是想讲道理——”

　　“你这不就是在讲道理吗？”叶子豪出声打断了纪北的唠叨，朝钟言摆了摆手，“哎你别听他的，纪北这人老毛病了，就爱瞎操心，钟言心里肯定有数。”

　　“没事，”钟言抬起头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你们菜点好了吗？”

　　即便后来用餐期间氛围还算正常，叶子豪还很照顾地给钟言的实习方向提了些建议，说什么以后在学业或者就业上遇到问题也可以找他聊，钟言内心的焦虑才稍微缓和了些许，却还是会因为偶尔想到纪北下午随口答应的那句话感到不安。

　　回家的路上纪北的目光一直粘在钟言的脸上，眼睛里带着些笑意，好看的双眼在昏暗的光线下仍显得格外明亮，钟言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在回到公寓门口时终于没忍住开了口，“纪北，你能不能别盯着我看了？”

　　“为什么？我自己的男朋友我还不能看了，”纪北拉开门靠在墙上，伸手拨了拨钟言额前的刘海，“真帅。”

　　“你也没喝酒啊，”钟言无奈地把纪北的手挪开，“也不害臊。”

　　“怎么，害羞了？”纪北饶有兴致地凑上前看着钟言。

　　“你还好意思说，”钟言撇开脸，烦闷地把鞋子脱在一旁。

　　“刚才……没生气吧？”纪北微微低下头，拉着钟言的手腕问他。

　　“没有，我对你生不起气，”钟言发出一声叹息，“就是你能不能别老把我当小孩？”

　　“我没把你当小孩，我只是……”
　　钟言并不是很想听纪北解释，径自问道，“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嗯？”纪北转过身不解地看着钟言。

　　“在朋友面前就无所谓，在不熟的人面前能不提就不提是吗？”钟言垂着脑袋，靠在卧室的门上，“那上次和我室友吃饭，是不是我……为难你了？”

　　竟然会这么觉得吗？纪北还以为钟言在怪他下午的隐瞒，却没想到对方是在因为之前的事自责，他伸手摸向钟言的脸侧，认真地看向身前的人，“那不一样，他们是你信任的人。”

　　这样啊，钟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纪北用力抱住了他，凑上前亲吻那双好看的杏眼，安抚性地揉了揉钟言的后脑勺，“别想太多了，嗯？”

　　“嗯，”钟言闷声应着，迎上去吻住了纪北的唇，任由纪北的手指拂过他的眉峰，划过脸颊，又沿着下颌线带向已经红透了的耳垂。
　　纪北轻轻捏了捏他的耳阔，惹得钟言的呼吸乱了一拍，变得更加急促。

　　两人就这么拥吻着撞进了卧室，钟言的手搭在纪北的腰间，有些难耐地揪起他衣服的下摆，不受意识控制地往里钻，他想要得到更多的、踏实温暖的触感，来证明自己现在所得到的爱是真实存在的，而他也不需要再去顾虑任何。
　　纪北顺着他的脖子一路吻到锁骨，感受到身下的反应后动作顿了顿，手指摁在钟言的裤沿 ，他抬起眼，轻声询问，“可以吗？”

　　钟言点了点头，默许了纪北手上的动作，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心跳的声响有些震耳欲聋，他紧张地拨开了那碍事的皮带扣。纪北在亲吻间听到他喉结滚动的声响。

　　凌乱的呼吸再次平复已经不知道是多久过后，钟言盯着纪北的手有些失神。
　　就是这么一双漂亮的手刚才……不行，不能再想了。钟言猛地直起身套上裤子，留下一句“我先去洗澡”就逃难似地窜去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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