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的爱

　　方峻下了楼，正要上车，抬头间无意看到斜对面一辆黑色小车中一点红光忽闪忽闪。甩手合上车门，意识还没转过来，人已经迈开大步朝那边走去。
　　站在主驾驶前，方峻冷声道：“是你做的？”虽一再压制，但声音里轻易能听出愤怒和气恼。
　　半开的车窗缓缓摇下，路灯下照出一张英俊魅惑的容颜，没有开口说话，不过弯起的唇角显然是十分愉悦的。
　　方峻气不打一处来，扯开车门直接将车里的男人拽着衣领给拖拉下来，两个男人都是一米八几的身高，面对怒气腾腾的方峻，男人疏懒的神色却并不曾在气势上弱下去。
　　“周若然，你到底要做什么？”方峻怒吼。
　　周若然轻笑，抬手拍开方峻的手，有意无意地朝前方望了眼，提醒说：“方律师，注意言行，别让人看到了，质疑你的专业水平。”
　　周若然那一眼，让方峻顿时无力，即便不刻意去看，他也知道周若然看的是那里，亮着橘黄色灯光的阳台正是齐伊络家。松开手，他喘着气一字一句问道：“周若然，停止吧！不要再伤害她了。”
　　“伤害她？”仿佛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周若然掀开嘴角大笑不止，过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好笑地看着方峻，“方律师别忘记了，我可是什么都没做过。”
　　“周若然！”
　　静了好久，方峻听到自己微带挣扎地开口，声音里含着隐晦的祈求：“停止吧！我不想继续下去。”
　　“为什么要停止？”周若然斜靠在车门上，掏出根烟点燃了，吸了口说，“尝到甜头了？所以你舍不得了？”
　　方峻沉默着不说话。
　　周若然喷了口烟，直扑他面颊，青烟袅袅间，周若然的声音冷冽如刀：“想不到方律师也是个喜新厌旧的，有了新欢，你也不想要你的旧爱了？你不是一直都希望她能够醒来吗？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你就真的愿意放弃？”
　　“小薇的手术费我在筹集中。”半晌，方峻开口说了一句。
　　换来的却是周若然不屑一顾的目光：“你不是以为一次手术就可以解决吧？先不说手术如何，但就手术后用药和复健，你以为单靠你一个人就能支撑得起？”深吸了口香烟，周若然报出一个数字来，冷笑着看定方峻。
　　乍听那个数字，方峻站得笔直的身子微不可见地摇晃了下，坚持了那么久的事情好不容易看到希望，要说彻底放弃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一想到将会发生的事情，他便生出恐惧来，有些艰难地开口：“我已经跟伊络说了这事，小薇我会救，伊络我也不会放弃的。”
　　“呵！”周若然笑出声，看向他的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轻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方律师要这样想的话，不如多去买彩票，说不定还能一夜暴富。”
　　方峻不理会周若然话里的讽刺，执拗而坚定地说：“总之我们的交易到此为止，我不会让你继续伤害她的。”
　　“方律师，请你弄清楚一点。”周若然丢开手里的香烟，抬脚用力撵上去，才重新抬起头看着方峻，“如果说是要伤害她的话，我想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你说对不对？方律师。”
　　方峻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看得周若然心情大好，拉开车门，他想了想又回过头来：“你跟她上床了对不对？她是不是一直喊着你的名字，你说那个时候她喊的人到底是谁呢？”话说到后面声音逐渐低下去，路灯下，这个男人有着让人魅惑的英俊容颜，此刻却如同一个魔鬼般，用着最温和的话当做最尖利的武器直刺心底。
　　雷克萨斯嚣张而去，方峻呆怔着站了许久，缓缓握起拳头，满心无力和怨怒无处发泄的他一拳重重击在身侧的香樟树上，枝桠摇晃，被惊动的叶片纷纷落下。
　　周若然的话让他无可否认，事情发展到最后，齐伊络会怪责会记恨的人永远都只有也只会是他一个人。周若然只是从头到尾设计好，然后抱着两手站得远远得看着他们一步一步按着预想设计好的步骤走下去。
　　手上的痛已经变得麻木，拖着无力地步子，方峻颓丧地朝着自己的车走去，若是知道有一天他会爱上齐伊络的话，那么从一开始他就不会答应周若然的条件，那么他就能够正大光明的享受和她和浩轩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的幸福，而不是每一日都担忧着头顶悬着的巨石落下的一刻。如果一切能够重来，就好了。可惜的是，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这个东西的存在，错了，便只能是错了。

　　“咚咚”两声过后，办公室的门推开一道口子，木子的头探进来，“齐姐，下班了哦！”
　　“嗯，知道了。”齐伊络应声，头仍旧埋着，专注于手头上的数据比对。
　　“齐姐，别太拼了，女人操劳过度容易老的。”木子见她爱理不理的，撅着嘴不知死活地招惹她。
　　闻言，齐伊络果然抬起来头，远远瞅了木子一眼，然后重新低下去，漫不经心开口：“怎么？想要陪我一起加班么？”
　　“好啊！好啊！”木子忙不迭点头答应，一脸雀跃，甚至都拿出手机来，“我打电话回去说加班。”
　　齐伊络瞧得好笑，手里的笔点点桌面催促：“好了，再不过去等会堵车你又得迟到了，至少也给对方留个好印象，我可不想到时候别人一提起悦华，就说那里的员工傲慢没有时间观念。”
　　“齐姐！”心里的小算盘被看穿，木子不依了，跺着脚拉长声音喊她，一张俏丽的瓜子脸撅着嘴都快要皱成一团，心里怨着自家老妈。三天两头地被家里人安排去相亲，起初还觉得新鲜有意思，后面次数多了，木子反感起来，偏生这年头爱做红娘的人是最不缺乏的。搞得现在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她“被相亲狂”。
　　齐伊络被她时时变换的表情逗得笑出声，挥挥手：“行啦，行啦，赶紧的。想要加班陪我，明天吧！”说完不再理她，径自低下头工作。
　　木子恹恹地出去，故意加重的脚步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大声。
　　直到所有声音都消失，齐伊络放下手里的笔，伸手捏着脖子，刺刺的痛代替了之前的麻木僵硬。捏了会，重新握起笔，心思却再无法集中到面前的数据资料上。这些日子加班加点，眼看着这份计划书就要成型，奇怪的是心理面却没有半点兴奋和开心，这些曾经给予她满足骄傲的，如今全都变得平淡索然，仿佛一切都理应如此。
　　这样的心态是不正常的，齐伊络深深明白，但明白是一回事，要改变又是一回事。至少这一次她对此有心无力。

　　“嗡嗡嗡”手机在桌面上振动，齐伊络伸手去抓，手在半空停了下，正好振动停止。呆呆地看着重新暗下去的屏幕，她不知道到底觉得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遗憾。
　　没有给她多想的机会，手机屏幕再次闪烁，振动时发出的声音形成强烈的噪音。这一次齐伊络顺利接通电话：“喂！”
　　“伊络，是我。”电话是方峻打来的。
　　轻轻点头，忽地意识对方并看不到她的动作，于是轻声说：“嗯，我知道的。”
　　“我下班了，你还在公司吗？一会我来接你吧！”
　　“好。”
　　没有反对，同样声音里也没有雀跃，有的只是古井无波般的平静淡然。
　　方峻不是没有听出她的语气，仍旧微笑着说：“一会我到楼下再打你电话。先挂了，一会见。”
　　“嗯，一会儿见。”

　　“伊络，尝尝看，你应该会喜欢的。”
　　方峻殷勤地将一碗汤推过去，乳白色的浓汤看上去像是牛奶般浓稠。齐伊络捏起勺子舀起一勺尝了下，点点头：“嗯，味道不错。”清爽不腻咸淡正好。
　　听她这么说，方峻放心了：“这里的汤说是最出名的，我们律师楼的同事上次来这晚了些还没得汤了。”
　　“是么？那我们这次倒是挺幸运的。”齐伊络边喝汤，边不经意地回答。
　　方峻神色怔了下，随即跟着笑笑：“是啊！”
　　听方峻语气不对，齐伊络恍然明了，接到她的时候都差不多六点半了，正是C市交通最为拥堵的时候，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餐厅，天已经全黑了，门口只见进的不见出的，她还担心过会不会没有座位。现在想想，一路上方峻神色有条不紊，大概是早就订好了座位的缘故。
　　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找不到任何话题可说。
　　这些天来，她和方峻一直这么相处着，没有争吵没有冷战，那一夜的事情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及过。想着现在这样的生活，她分辨不清到底是算原谅他了，还是算得过且过的退避。

　　“怎么了？傻呆呆的，这里的东西不合口味吗？”方峻温和的声音拉回她飘飞的思绪，摇摇头，含了口浓汤，齿颊留香。
　　“伊络，我……”方峻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手机铃声响动，好看的眉头皱了下，懒得去看手机，取出来直接挂掉，“伊络，其实我想……”这次没等他多说几个字电话又响了，这里的座位排得有点紧密，周围用餐的客人也听到了手机响，纷纷看过来。
　　“先听电话吧！”放下勺子，齐伊络用下巴点点他随手放桌上的手机。
　　方峻无奈，只得接起电话：“喂，你好……是，这些我知道的。可是……”不过说了两三句，他看了看齐伊络，手里抓着电话，一副进退为难的样子。
　　“我接电话，你先吃。”他嘱咐。
　　齐伊络不知可否地点头。
　　方峻站起身，看她的时候眼底滑过一丝歉意，而她正低头用餐，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

　　满桌子的菜齐伊络没怎么动过筷子，只埋头喝着那小小一碗汤，一勺一勺，喝得不急不缓。
　　小半碗汤下肚，方峻才从洗手间匆匆过来，手机握在手里，看着齐伊络的眼睛充满歉疚和疼惜，没有落座他踌躇着开口：“医院那边有事要我过去趟。”
　　捏勺子的手紧了下，齐伊络平静地抬眼看他，说：“那你现在过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家就行了。”
　　“伊络，对不起。”他道歉，诚心诚意。
　　齐伊络笑笑，不说话，默然地看着他拿起衣服离开，他是很好，可惜的是，当两个人之间还夹杂着另一个人的时间，不管这段感情开展到了何种阶段，都不会是件愉快地事情。
　　因此在方峻接了医院电话决定离开的那一刻，她在心里也做出了一个决定，无论自私与否，现在的她只想尽力抓住那些微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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