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

作者:栀言Aiy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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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面


      “真的……不知道吗?”
      江雪重复了一遍,不再看他,只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他们用小寒协迫你?”
      韩志远拉了张椅子坐下,看着整个覆在黑色大衣里的女人,
      “那我帮你去找找他?”
      江雪还是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直直盯着自己的扣子。半晌,声音沉沉地传来:
      “去吧,找找他。”
      她抬起脸,眼眸却是亮晶晶的,“志鸿,你也知道小寒的身份,倘若他真的落到日本人手里,那么那些□□也大多会被一起抓了去,日本人不可能那么沉得住气......所以,不可能的。”
      韩志远又一次看到了江雪的笑,是那种高傲的,阴冷的,露出了一点点带着鲜血的獠牙,如青蛇一下又一下吐出血色信子的笑。
      “谁都不可能来威胁我。”她说,扬起下巴,“任何人,都不可能。”
      韩志远走出办公室时,一回头看见了她再次挺起的脊背。他第一次认识到,这个女人的可怖之处,决不仅仅是她的杀伐果断心狠手辣,还有她那极其快速的自愈能力。而这种能力,无疑是在一次又一次鲜血淋漓过后才建立起来的。
      他快步下了楼,来到警察厅的大道上,背负着愈加沉郁了的天光,沿着道路奔跑起来……
      江雪不知道自己独自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待了多久,也已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到了龙川的家中。推开门,屋里亮着灯,她脱下大衣,将鞋子甩到一边,光着脚踏上了微凉的地板。里屋中传来浓重的酒气,甚比她初到这里时间嗅到酒气更为浓烈些。
      柜门抽屉都打开着,龙川蹲在地上,把大块大块的金条绵缎往箱子里塞,江雪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他身后,一言不发的看着,直到龙川装满了一整个箱子,准备打开第二个时,她终于开口:
      “你在干什么?”
      龙川的动作顿住,像是受到惊讶了似的,停了片刻才转过头来。
      “你在干什么?”
      江雪又问了一遍,伸手想要拿起一边的一块金条,却被龙川木子一把推开。她看着他如母鸡护崽般将身边的东西都揽到了怀中,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会儿,然后绕过他,手指应空中点了点,嘴角微扬:
      “三个大箱子啊......”
      她偏了偏身子,在愈发刺鼻了的酒气里闭了眼,又很快直起腰,
      “你们准备逃了?”
      龙川回过了神,眯起眼来,伸手要挟住她,却被江雪轻飘飘的躲过。
      “你从哪里知道了?”
      “哪里?”
      江雪笑了,手臂环绕上他的脖子,却虚悬着,没有靠上去,
      “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龙川一把推开了她的手,恶狠狠看着她。
      “这么急着收拾东西,是为了快点逃吧?他们打过来了,你们就怕了,败了啊,自然是忙着逃的……”
      龙川听着,脸上的横肉皱起来,冷笑:“你们不也是?不都是要逃的?”
      “逃?”江雪扬起下巴,“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永远都是。”
      “你又何苦这般?”
      龙川木子站起身,语调竟有些上扬,“你最好给自己找个退路,不要以为我会带你走,虽说你们汪司令把你卖给了我,我的妻也不是你这个婆娘,自然是在……”
      “是吗?”江雪掩在袖中的指尖微不可见的抖了抖,“我自然是知道你在日本那儿有个正妻,不止这一件,却也知道你在那边出入那些地方,也算得上有个三妻四妾。”
      她转身,还看不紧不慢的步子向门口走:“跟你走?我不稀罕。”
      哈尔滨某个不知名的小酒馆中,一个身穿灰黄色长袍的男人坐在灯下,鸭舌帽遮住了面容,他将杯子中最后一滴混浊的酒倒进肚子,中着柜台边昏昏欲睡的店小二喊:“嘿,看店的,结帐!”
      话罢,从兜中掏出几枚大铜板冲小二扬了扬,掷在桌上:“不用找了!”
      在桌面上打转的叮当作响的铜钱还未停下,那人的身影就已完全消散在哈尔滨无边无际的长夜里......
      特务科的电话是在凌晨五点多的时候打进龙川木子家的。
      他接起电话,听到的却是对面官思渡毫无感情又语速飞快的声音:“江科长,科里有事,汪厅长要您……”话还没完,龙川木子就不耐烦的说了句什么,反手将电话重重按到了座机上,
      官思渡自然立即知道了接电话的决不是江科长,因为换作江科长,一定是在他说完后停顿并保持十几秒的沉默,随后开始长达近十分钟的“非必要不要在凌晨来打扰”的长篇大论,并最终以一句“知道了,十五分钟后到”结尾的固定过程。
      于是乎,他迅速拨了江雪家中的座机号码,并准备默默的走完这一段机械化固有程序后再趁着江雪没来的空儿小眯一会儿。
      不料今天却极其特殊。在官思渡不带停顿的说完了那句话后,电活那头的江科长仅仅是停顿了两三秒就于脆利落的回答:“就来。”
      官思渡自然被这反常的回答惊到了,足足将自己刚说的话回想了三遍也没有想到是哪里出了问题,也不敢小憩了,干脆下了楼,在警察厅的门口等着江雪的车过来。
      当他刚战战兢兢为江雪拉开车门,江科长问他的第一句话却是:“日本人知道了吗?”
      “没有,”官思渡摇头,“裴副厅长说这些小事不用上报,必竟都是些学生,压不下来就抓个几个,他们不敢了也就消停了。”
      “为的是什么事?”
      “为了吕先生的事。”
      “哪个学校的?”
      “铁路工业大学,建设大学的,都有,侦察科的人说在日霞路上发现的。”
      江雪没再说话,动动指头,官思度会意,忙去招呼行动股了。
      他们到达日霞路时,沉郁的天幕东方刚露出一线遥遥的天光。路口的空地上,几十个学生站着,被端了枪的团团围了,可明朗的声音还在响着,背的正是吕荣亮曾写的一篇文章——
      “太阳升起来了,模糊了黑夜的眼,月亮啊,你是否因为害怕了而避开了这夺目的日光?
      我醒来,出门,去找寻那些我曾经拥有,后又失去,亦或说是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朝露在晨曦的阴影中,进发出黎明的金光,颤动着,化成虚虚的影子。我行走在露水中,行走在这一片虚虚的影子里。我想救下这些幻影,可是,我一无所有……
      太阳啊,你为何要把我叫醒,而偏偏又让那黑夜降临?既然我醒来了,便不会再睡去......”
      裴政倚在汽车门上,看了一眼天色,“江科长赶来的速度挺快的啊。”
      “吕荣亮本是铁路工业大学的临时讲师,倒和其它学校的学生有什么关系?“江雪没理他,径自问道。
      “这你问我?”
      裴政翻了个白眼,把手往车门上一搭,“你江雪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吗?这会儿竟然捉摸不透这群毛头小子了?”
      “若你自己能处理了,又何苦让我来跑这一趟?”
      江雪挥挥手,“你们,把枪都放下。”
      她似是漫不经心的解开了外衣领口的第一颗扣子,不紧不慢的拉平衣领的每一条皱痕,笑着,
      “动不动就拿枪说话,多没意思,都是自己人,还都是些孩子,和善点……“
      一边的官思渡狠狠抖了抖。不是,江科长您老人家什么时候也论起“和善”了?他嘴角抽动了半天,终是没说一句话。
      “释放吕先生!吕先生无罪!释放吕先生......”
      学生们高声喊着。
      没有人低头,没有人后退。
      江雪一步步走近,在为首的一名身穿青灰色长衫的男生面前站定了。男生冷着脸,恶狠狠盯着她。
      “叛国贼!”
      话音刚落,江雪的手便按上了他的下巴,
      “你叫什么名字?”
      “刘广平。”
      男生的脸刷得一下红了,却们怒目瞪着她。
      “声音大些,听不见。”
      江雪笑着,声音有些欣然的上扬,指尖却用了几分力,手一下滑,扼住了他的脖子。刘广平的呼吸略急促起来,嘴唇颤抖,嗓音嘶哑地吼,
      “我叫......刘广平!”
      江雪满意的松开手,指尖一动,当即有两名警员上前按住了他。
      “吕先生暂时在警察厅住着,我们自然好菜好饭供着,他回答完我们的问题,当然就能回来了。”
      江雪俯下身,看着刘广平的脸,轻笑,“你不是想见吕先生吗?我带你去啊”
      她声音提高,扫视一圈周围的学生,
      “还有谁想见见吕先生,我们可以带你们去。”
      她示意警员将包围圈让开一个口子,“想走的就自己走。”
      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最后,剩下的几个学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功,刘广平偏过头去,冲他们喊:“别犯慢!走啊,别管我!”
      那几个学生犹豫片刻,看了刘广平一眼,转身跑开了。
      街道上重新变得空荡,裴政微微伸了个懒腰:
      “看来这群学生也不过会动动嘴皮子,都是些纸面书生,弄不出什么大事。”
      “那请裴政你下次遇到这种事别再打搅我,难不成装副厅长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
      江雪一边说一边拉开车门。
      “江科长,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清高,我倒是很期待你将来在汪司令面前摇尾乞怜的样子。”
      裴政不紧不慢地踱到她面前,声音压低,“你的好弟弟,也许正迫不及待想杀你吧?这难道不是送上门的一件大功吗?”
      江雪上车的脚步摹地顿住。
      “江雪,寻找血亲这种大事,我自然会奉陪到底。”
      “是吗?”
      她深吸一口气,迈入车内,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奉陪到底……”
      许是因为来来往往的车和脚步太多了,哈尔滨大酒楼门口的那片土地每年都是城中最晚长出青草的地方,如今更是连门前的冻土都未完全融化。
      昨夜不知什么缘故,最靠近待客楼的一间杂物间在凌晨轰然下陷,现在只能在那儿见到一个满是木板杂物砖瓦的大土坑。老板赵延一大早就带了一帮店小二从这个土坑里向外搬着有用的东西。
      一辆汽车停在大酒楼门口,冻土咯吱咯吱响了几声。几个日本兵和警员下来,径直往酒楼里走。
      柳若思坐在前厅的一张木椅上,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袱,见到几人闯进来,她站起身。“柳姑娘,长官会完成了你的要求的,还在府上给你准备了新的琵琶和衣物,和我们走吧。”
      柳若思不等他们来拉,就径直向门外走去:
      “别碰我!我自己走。”
      从后院匆匆赶来的赵延一手尘土,叫住她:“柳姑娘!”
      柳若思转身看他。
      “去了之后就听长官的话。”
      柳若思张了张嘴,不说话了。
      一个警员从怀中抽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拍到赵延手中:
      “这是长官的犒赏。”赵延忙将信封塞进口袋,深深弯下腰去,脸上带上讨好的笑,
      “好,好,以后小店的生意还要长官老爷们多照顾呢......”
      柳若思着着他,眼中滚下泪来,死死咬住颤抖的嘴唇,偏过脸去……
      汽车很快消失在视野中,徒余下一地惨淡的,苟延残喘的春阳......
      赵延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在衣角上擦了擦手,正欲转身再到后院里去,却被一个人一把拽住了袖子:
      “你,你就这么把她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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