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诚惶诚恐

　　章华年被手机铃声吵醒。

　　看也不看来电显示，章华年接起手机电话道：“大晚上的找我干什么？”

　　特殊的来电铃声让她可以轻松分辨来者。

　　这首《卡农》是专属于学生头女生的。

　　“藏河村实验室那边封印破解了。”电话声音有些失真，原本如清泉般的声音变得干涩。

　　章华年掀开眼罩，丝绸质的睡衣在黑夜里也白得发光。

　　她打个哈欠，眼泪沁出眼角，“夏眠不是不会这种术法吗，他怎么解开的？难不成他师父师叔什么的回来了？”

　　“哈哈，段尧过去藏河村了。”

　　章华年沉默一瞬，道：“你没告诉我段尧会过去。现在才十八号，他们拿到欠条的时间提前这么多，对你的计划有影响吗？”

　　“抱歉，我忘了告诉你这件事了。没有影响，计划不会改变，东西也被夏眠顺利取走了。我们的计划会成功的，不必担心。”

　　知道没事，章华年又把眼罩戴上了。

　　“你啊……所以打电话过来扰人清梦干嘛？”害我美梦都中断了，难得梦见一次爸爸呢。

　　“再确认一遍，你没什么别的东西落在那里吧？没有的话，我就叫阮曲一过去了哦～”

　　“没有。”

　　通话结束。

　　章华年果断躺回床上，陷进没做完的美梦。

　　梦里小小的她被爸爸牵着走，走到游乐园乘坐旋转木马。塑料的马匹转啊转，转到天边转到海洋。

　　章华年出生在锦药市里。

　　从小，章华年就和其他小朋友没有共同话题。别的小朋友谈论好吃的糖果、有趣的新游戏、谁家的爸爸妈妈最好，章华年只是听着，默默远离。

　　她没吃过糖果，没玩过新兴的游戏，爸爸整天看书，妈妈不在家里。小朋友们的话题，章华年加入不了。

　　不过这没什么接受不了的，她对那些人避之不及呢。

　　幼儿园的老师鼓励她多和小朋友们交朋友，但章华年不认同。

　　她不喜欢和那些人交朋友，况且她已经有最好的朋友了——爸爸的图书室。

　　爸爸不想陪她的时候，就会把她锁在图书室，一锁就是一下午。

　　图书室里有很多书，天文地理化学物理，章华年都爱看，或者说不得不爱看。毕竟如果章华年不沉浸这些书，被爸爸锁着的那些时日她无法度过。

　　图书室会静静陪着她看完所有书，甚至在爸爸忘记开门的时候，书籍会用伟大的身躯填满章华年的小肚腩。

　　书很有趣，数字的身姿那么优美，味道习惯后其实也不差。

　　那些书里跃动的数字不会说话，却表明世界上最深刻的道理。

　　六岁时，父亲总算发现了破损的书和她满地的草稿纸。

　　父亲当机立断帮她在小学请了为期一个月的假，带她回老家，叫做藏河村的地方。藏河村之所以叫藏河村，是因为这里有一条地下河。

　　地下河的源头藏在章家坡下，从章家坡上去一点，能看见一个洞口，那是前往地下河的通道。

　　她被爸爸牵着走了很久很久，久到章华年撑不住，撒娇要爸爸抱。

　　爸爸不抱，扯着几近拖着章华年走。

　　好痛……为什么爸爸不肯抱我……

　　章华年就哭，边哭边赶路。

　　等路途停止时，章华年眼泪已经流干了。

　　父亲给她拿来几个显示屏，屏幕上的数字很多很杂很乱，像高矮各不相同的人站同一排跳舞。

　　章华年想说她很累，她想休息，但面对父亲期待的眼睛，章华年说不出口。

　　章华年擦干泪痕，开始计算。

　　按照父亲的要求算完后，章华年得到了父亲的拥抱。

　　啊，原来如此。

　　一个月内，章华年不曾踏出实验室半步，她的生活充斥着机器运作的声音、刚打印的纸上的油墨味、还有父亲的拥抱。

　　每天都能吃饱饭，真好。

　　小孩子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一个月后父女俩回到锦药市，章华年对数字的兴趣更大了。每天除了必要的进食与休息时间，几乎都泡在图书室里。

　　爸爸不会再故意忽略章华年，图书室去掉了锁，章华年每一张草稿纸都被爸爸如获珍宝般捡起收藏。

　　数字的海洋，好美啊。

　　章华年沉溺于此。

　　强行把章华年拖出海洋的是爸妈吵架的声音。

　　父母的离婚闹得很不好看。法庭上，彼此用尽最恶毒的话语咒骂对方，恨不得对方暴毙才好。

　　对骂时，母亲提及频率最高的说辞是“你看看你把她教成什么样子了？！”，一百三十一句话里有三十三句；频率第二高的是“女儿孤僻成这样，你敢说你没从中作祟？！”，统共二十一句。

　　那时她十岁，法院将她判给了收入更稳定更高的母亲。

　　母亲看章华年的目光溢满悲伤，滴落章华年面庞的泪水滚烫。

　　别哭，妈妈，你不在的日子里，我过得很开心。

　　母亲提供优渥的物质生活给章华年，让章华年安稳生活到如今。

　　章华年每天早上一杯牛奶，晚上熬夜学习有妈妈亲手制作的水果拼盘，感冒会有妈妈的陪伴。哪怕章华年成绩平平，但妈妈从不嫌弃她。

　　可是很可惜，章华年心里最重要的人终究是爸爸。

　　而母亲抚养她时，她不被允许与爸爸见面。

　　但落后世界的父母管不住天才，章华年正是一个天才。

　　她采用老旧的物件加工出数字加密通讯器，被母亲带走后，十二岁时成功与爸爸联系。

　　为了避免被注意，章华年早早学会了隐藏自己，就连妈妈都不知道她的女儿究竟有多聪明。

　　章华年的头脑，是被精心藏匿的秘密。

　　十二岁那年的冬天，章华年正式成为藏河村实验室的一员，胜任最年轻的实验室主管。

　　章华年十五岁时，父亲死了，留下一屁股外债。

　　但章华年还在。

　　她接手父亲的债务，也接手藏河村下的实验室。

　　为了能还债和安心研究，她接受了蒋家的建议。

　　蒋家当家人雷霆手腕，目锐利如鹰——但不是眼前这个，这个来和她谈判的“蒋螽斯”傻乎乎的，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殊不知那双太愚蠢的眼睛暴露了一切。

　　一年前章华年进入实验室时远远见过蒋螽斯一次，他游刃有余地来往于名利场，以最小的筹码换取最高的利益，是天生的商人。

　　那时的蒋螽斯和眼前这个“蒋螽斯”判若两人。

　　蒋家管家带来的合同黑心得很，不仅要章华年未来几年的研究专利，还要章华年为蒋家公司卖身卖命，还得让章华年另外承担蒋家的债务。

　　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签。

　　章华年叹气，在合同上签字，留下了一份欠条。虽然是不平等条约，但谁叫她确实缺钱呢。

　　反正蒋螽斯的变化，不是她该关心的。

　　“合作愉快。”章华年忽略“蒋螽斯”，和管家握手。

　　“合作愉快。”管家道。

　　才不愉快呢。章华年心里吐槽。

　　真的没有人觉得让十五岁小女孩成为公司法人承担对外债务有问题吗？我还是个孩子不要让我担负太多哇，我要哭了喔。

　　收拾好心情，章华年回到家中。

　　“回来了？我们家对面搬来了新邻居，你帮妈妈拜访一下。”

　　“好。”章华年应下，拿着母亲准备的礼品又出门了。

　　邻居家风格大变样，花坛整整齐齐，庭院里多了个喷泉，灌木丛高矮一致，极具对称。

　　新邻居大约有点强迫症在身上。

　　来开门的是个年龄比她大些的女孩子，留着齐肩短发，戴熊猫项链，瞳孔黝黑幽深。

　　章华年挂上得体的笑容。

　　“你好，我是你们隔壁邻居，专程来拜访。”

　　“谢谢，我叫乔语柒，不介意地话进来坐坐吧。”

　　章华年向来烦恼无用的社交，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不用了，我……”

　　话没说完，乔语柒身后来了一声哀切的哭泣。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小七你不爱我了你竟然和别的女人说话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活像深闺怨妇，一年到头见不到上战场相公的那种。

　　是哪位能人？

　　章华年伸长了脖子往乔语柒身后看。

　　“唉，请进。”乔语柒让开路。

　　别墅里还有一个同年龄的女孩子，麻花辫扎得一粗一细，眼睛大大的，很可爱。

　　见到章华年，麻花辫女孩子眼泪欲落不落。

　　“你、你就是小七的新欢吗……但我要警告你，我永远是小七的萌贵妃！除了那个段尧贱人，谁都不能撼动我的地位！”

　　好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就是精神病了。

　　乔语柒道：“她叫方萌萌，我的童年好友，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很喜欢我而已。”

　　担心章华年对方萌萌有坏印象，乔语柒干脆把方萌萌放平捏圆揉搓，滚筒子一样滚起方萌萌。

　　方萌萌乖乖配合，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看，是很好玩的人呢。”乔语柒笑眯眯道。

　　……两个智障。

　　对此，章华年做出评价。

　　不过……那个神经病刚才提到的“段尧”，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是哪里呢？

　　想起来了，是蒋螽斯管家说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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