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得不每周组会

作者:人形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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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讨差事


      恰有清和帝的贴身太监从殿外送几位大人出门,见了林瑄眉头先是一跳,旋即覆上一层皱巴巴的笑意,躬身道:“七殿下来得可巧,陛下正要叫人去请呢。”

      林瑄道:“是巧,这会儿诸位大人都还在,晚辈近日在藏书阁翻阅不少古籍,正有一惑欲向诸位大人请教——”

      他说着,规规矩矩再行一礼,这回却是国子监内标准的弟子礼,若抛却方才那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这份行头倒是真叫人挑不出错来。

      在皇宫朝堂之上,林瑄与这群人只是君臣有别的甲乙食俸关系,本朝自□□始便一直忌惮皇子朝臣结为朋党沆瀣一气之事,到了清和帝这一朝虽宽仁了些,但也难免会被有心小人捉出来参奏一通,好不晦气。

      但若回到了国子监这一层,这群食人俸禄的老头子便是他实打实的“师傅”,常言道井要淘,人要教,学生请教先生的事,又怎能叫朋党私相授受呢?

      ——虽然这一幕落在其他心知肚明的人眼里,也委实叫人惊起一层鸡皮疙瘩:谁知道这位自幼便以混世魔王著称的皇子忽然恭敬请教,包藏的究竟是什么不怀好意的心思。

      六部之中的户部尚书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虽年纪大但干活仍旧利落勤快。上辈子林瑄继位,这老头子夜夜带病加班,一年到头日日无休,最后过劳猝死在加班路上。死后妻女亲眷为其整理遗物,却发现这人生前统共就留下一箱书,一把椅并一间瓦屋,最后连下葬的银子都是东拼西凑借来的。

      林瑄后来闻说此事,也颇为唏嘘,在风雨寥落之中许了他身后进爵哀荣,又给了些许银子,供他妻女平安终老。

      杨大人给朝廷干了二十多年的苦力,官拜六部尚书,虽不如严惟慵手握首辅印泥,论资历却属他最大,因而笑呵呵先开了口:“难得殿下有此求学若渴之心,究竟何事,殿下但说便是。”

      林瑄道:“晚辈读《白千山考》时,曾有一惑:淮州地险,故而常有河流改道,堤坝垮塌之说。一座石坝修建起来着实不易,不说那运石头的银子,便是人力劳财也是一大笔开销。而大庸近年来虽海清河晏不曾有过战乱,然而内里却仍旧十分空虚,国库年年吃紧,如此一来,诸如淮州等地涝灾再起,必定没钱立时解决,没有堤坝,便只能靠些手段临时截流,以解燃眉之急。然而事情若就这么拖下去,河道一日日松口,恐怕最后遭殃的还是淮州百姓。”

      这事本该工部管,林瑄这番话便是指名道姓地逼工部的人出洞了,杜盛辉本站在严惟慵身后,听了这话也不由得抬起脑袋,掩去刚才没来得及收敛的一抹愠色,心道,便说这七殿下招标那日怎这么痛快地没有胡搅蛮缠,原来竟是在这等着他呢。

      于是笑呵呵说:“殿下此言差矣,修堤坝这事本就是工部之责,工部有几个脑袋敢怠慢工期、糊弄朝廷的?况且前几日臣在招标会上不还和殿下见过几面吗。”

      工部近日除却园林要建,便是南边几个洲的水患要管了。为着这事,清和帝某日上朝时,还特点了几个有治水经验的官员与之同区去,任谁都能听出来杜盛辉这话里头是什么意思:

      我前几天不是婉拒过你了么,这修堤坝本是工部分内职责,这些时日工部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功夫管你们?况且留给国子监的名额不过是过场罢了,说句不中听的,你们这群养尊处优来的小公子若真去了淮州那等地方,只怕我在治水之余还要负责给你们擦鼻涕——净是添乱!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念着林瑄皇子身份没有明着戳破罢了。国子监里的监生,说是栋梁良才,却终究只是纸上谈兵的功夫,说到底这些人能历练的项目不止这一件,又何必抓着不放。

      那户部尚书杨老头拧着一截花白眉瞥了杜盛辉两眼,又转过头去,不做言语。

      不料林瑄听了他这话,却道:“杜侍郎,此事稍放放,我有笔账需向你请教。”

      “……”

      旁的不知,但杜盛辉知道林瑄肯定是没听懂,否则他怎么会仍旧不肯顺着他给的台阶下。

      杜侍郎宽胖的脸上淌落几滴热出来的汗珠,言语之间有气无力,整个人倒像是快要晒化了一般:“你说吧。”

      林瑄没有立时说话。

      他垂眼,轻轻扫了一眼这座待了二十余年的地方。

      这庭院之中铺就的是上好的青石板,石板上刻有精巧花纹,俱是能工巧匠一笔一刀刻画而来,鞋底踏于其上时可闻铮铮之声,经年冲雨不淡,时至今日其上的刻痕仍清晰可见。

      片刻后杜盛辉听见他问:“杜侍郎,历来工部修建堤坝,可用的什么材质?”

      这问题不咸不淡,工部日常所用左不过是泥石一类常用材质,杜盛辉并不觉有所不妥,更不知林瑄这么问所谓何意。正要开口回答,却听院外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与车辙倾轧声。

      不一会儿,便见十几个小太监抬着家伙进门,前后两人肩上一条扁担,扁担下面拎着只桶,桶上以粗布盖着,看不清里头在做何装神弄鬼之势。

      待到行至中庭,小太监们纷纷将盖着布的桶卸下。这桶里也不知装了些什么,搬运时一个个被累得哼哼哧哧涨红了脸,木桶挑在肩上连站也站不稳,匆忙之间木桶边和清脆的石板磕磕碰碰许多下,动静闹得里头清和帝都遣人出来看——清和帝大老远便听见这一处的叽叽喳喳,吵得如同书上知了,拧眉叫人去看看这七皇子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所有人的注意立时转落在鱼贯而入的小太监们身上,偏这时立侍帝侧的老伴伴推门而出,抖了抖怀中浮尘,在三尺台阶上开嗓子道:“七殿下,诸位大人,不知方才诸位所言究竟是什么请教?陛下也正好奇呢。”

      *

      上书房内,几位朝廷重臣在门前站了一排。天气即将入秋,然而热气不减,屋内盛放用以消暑的冰块换过两轮,正腾腾地冒着白气。

      这群人大约都已年过知命,多走一步身子骨便大有散架嫌疑,此番陪着皇帝汇报工作进展,又被这不学无术的小兔崽子拉来问什么建材不妥之处,里里外外折腾了一下午,这会儿个个神色倦怠,却又碍于清和帝的面子不能发作。

      然而这其中却要属严惟慵和杨尚书模样还算清朗,只是面容略显苍白,一言不发看着七皇子在他老爹面前胡闹。

      “杨尚书,请教户部每年拨款治水需得多少例费?”话说至一半,林瑄忽然问这位户部尚书。

      杨尚书颔首思索片刻,道:“去岁黄河淮河一带,统共调拨五百万两白银。”

      “哦,”林瑄点点头,回身看向清和帝:“那么这样看来,一年里光是用来修筑、维护、保养堤坝的费用便占了国库年支出的十之二三,委实是笔大开销。”

      听到这杜盛辉忍不住道:“这钱多是多,可样样都花在了刀刃上。历朝历代花在水利功夫上的银子只多不少,只因黄河段水文复杂,治理困难,耗资大也是无可奈何。”

      清和帝听了,忽然低笑一声,幽幽靠在椅上,饶有兴致对林瑄道:“早在朕还在东宫时,杜侍郎便坐镇治理水患,是朕肱股之臣。你在国子监跟着温先生也学了一段时日,可到底是纸上谈兵——不过朕也知道你自幼鬼点子多,说来听听,这是又想了什么歪门邪道?”

      清和帝对这位皇后幼子极为纵容宠爱,平日里便可见一斑,此番话里虽带了点责备之意,却并不见他如何生气,反而言笑晏晏,问话中多有期待。

      林瑄眨眨眼,垂着脑袋为他父皇研墨,语气里竟还有些不乐意:“儿臣又不是拿闲话来哄您和诸位大人玩的,怎的就成了什么歪门邪道?我看还是皇祖母说的对,您就是看我不顺眼,逮到机会要磋磨磋磨我罢了。”

      清和帝哼笑一声:“那么朕今晚便去你皇祖母那问问,看看朕以前究竟是如何磋磨你的。”

      清和帝从面前笔架上执起一笔,蘸了蘸林瑄研出来的墨,上等徽墨渲染在绢纸上泛起微弱的墨香,仿佛一段墨石流水。

      入目是清和帝凌利锋锐的题字,数笔后他将笔杆重新放回架上,露出点笑意来:“你这墨汁研得不错,看来这些时日跟在温先生身边确有长进。说吧,你将此事故意闹到朕面前,不就是为了杜侍郎手里那个招标名额?”

      俗话知子莫若父,林瑄嘿然一笑,连连道“父皇明断”。余光却瞥见杜盛辉霎时间黑下去的脸,想也不用想,对方大抵正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仅是个纨绔子,还十分地无理取闹,为了一己玩乐公然在他面前走后门占指标——

      不过走后门又如何,有门路可走为何不走。

      于是就在杜盛辉猛然瞪大双眼,想要义正言辞地张嘴拒绝时,林瑄收敛了先前的插科打诨,轻轻道:“父皇,儿臣此番想向杜侍郎讨个京畿园林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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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讨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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