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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情
市立医院内。
“患者可能是收到了外界刺激，医学上讲，当情绪发生剧烈波动时，体内的植物神经会受到刺激，耳神经失去正常的活动状态，这时体内肾上腺素分泌也会大量增加……”
医生开开合合的嘴巴在面前晃来晃去，完全听不到一点声音的黄漆漆昏昏欲睡。
因为昨晚几乎整晚都在做噩梦，今天睡了一会儿又被程空青吵起来，黄芪自认为，能坚持到医院已经是非常厉害。
不要贪求更多嘛。
他很轻松，身边端坐的程空青则认真听着医嘱，内心没有半分松懈。
黄芪的病情还是很严重，虽然没有基础病加持或者产生其他并发症，但是如果处理不好，会留下不可逆的后遗症。
失眠，多梦，出汗，醒来不知身在何处……
这是很严重的问题，程空青心下焦急，眉头紧锁，直到感觉肩膀上突然一沉。
他愣了一下，在医生滔滔不绝的医嘱声中转头，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正靠在下颌的一侧，沉睡的脸上表情十分恬静，是显得很安心的样子，比之回来时见到的不安已经好了很多。
黄芪在自己身边很安心，他一直都知道。
刺激，情绪剧烈波动……表面上完全没有展现出来的东西则都被黄芪死死地压在心里，谁也看不到，包括他。
直到最后身体实在承受不住，产生抵抗和警告，才会给出这样的反应。
而这种事在很久之前就发生过，他竟从来不知道，黄芪这么善良柔软的人，也会有这么多不该有的的疼痛。
“……主要还是保持情绪稳定，自然恢复比较稳妥，也不会伤害身体，这几天多留心，别因为听不见生出了无端事。”
医生很负责，说得也很细致，最后甚至打印了一张表格，让程空青带回去。
点头道谢，他小心地抱着人回了家，而全程黄芪也没有醒过，睡得很熟。
其实按理来说，应该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但是黄芪肯定不愿意，那他就多看着点，有什么问题立马就能察觉，不至于……不至于这种事再来一次。
天气本来好好的，现在却突然变得阴沉起风，乌压压的黑云迅速占领阳光所及，是很沉闷压抑的氛围。
被提前叫来的心理医生等在别墅客厅，正反复听着黄芪的录音，脸色不是很好看。
“咔哒。”
门锁打开，人影从玄关处绕到了客厅，动作很轻。
见人回来，摸到一点原因的心理医生站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他怀里熟睡的人，又止住了声，很善解人意地示意他先把人送到房间。
“怎么样。”
程空青靠在沙发背上，疲惫出声，按压着眉心，眼眶内侧传来一股钝痛，抽动着神经一块疼。
“可知的范围还是太小，”知道他是什么性格，医生也没有废话，直接指出原因，“他的这种情况并不像是单一事件造成的……我的意思是，可能需要追溯到儿时的经历。”
而这也恰恰是难点所在。
摒尘大师把黄芪保护地很好，从回来海市，程空青就开始派人着手调查，直到如今，五年过去了，依旧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且那幅画……真的只是因为大师救了王老爷子，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太复杂了，甚至可能牵扯到了上上辈的恩怨。
如今能知道只是，摒尘大师曾经在京市有过一段经历，但当时认识摒尘大师的如今多数退隐或去世，能问到的也并不会给出多少有效信息。
文大师是一个突破口，可就他对于黄芪的陌生程度来看……他知道的可能仅仅只是文大师的某些经历。
而黄芪是后来摒尘大师在去石犀村之前收留的，那时摒尘大师已经离京多年。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问黄芪，心理医生和程空青心知肚明，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出这个建议。
行不通。
甚至可能会造成副作用。
表面看不出来，但实际上，黄芪这种性格的安全感极度匮乏，匮乏到需要把全部的人生寄托在某人身上……这相当于什么呢？
就像在悬崖之间走钢丝，没有保险吊绳，有的只有前面拉着他的、程空青的手，而更危险的一点就是，谁也不知道黄芪会不会某天因为什么自己松手。
这样性格的人的确温柔善良，甚至有的时候是阳光的，喜欢给别人输出正面能量，善于伪装自己的真实情绪。
可性格的背面往往就是极度的自厌和自恶，才会希望别人得到幸福，来减轻对自己的“罪恶”。
很棘手，也是很可怜。
把自己知道的、可能诱发黄芪心理阴影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心理医生表示还需要回去研究探讨，最后带着笔记本和录音匆忙离开，神色有些愁眉不展。
卧室里的黄芪依旧呼吸绵长，只是在程空青走后做起了噩梦。
梦里诡异的色彩和迅速切换场景让他头晕脑胀，每每还没看清眼前是什么，就迅速掉落下一个地点，无力感扑面而来，让人喘不过气。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而就是这种脱离不出来又清醒无比的梦境让他苦恼非常，梦里拼命想要睁眼，可是怎么也睁不开，眼皮像是有千斤重，眼球都被拉扯地发痛。
谁来救救他？
阿青……阿青……
“漆漆。”
他说。
沉睡的黄芪终于从无尽的噩梦里脱身，又一次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直到身边人再次呼唤他的名字:“漆漆。”
黄芪转头，床边的人正抓着自己的手，趴在床头，睡得不是很安稳，眼底的青黑遮不住。
他明明听不见，这两声呼唤却像从他脑海里响起一样，让他脱离，回归，沦陷。
感受到心脏有力的跳动声，一个周的痛苦在黄芪这里通通消失遗忘，只有一点委屈和想念、依赖还在作祟。
让阿青担心了。
这么想，黄芪有些愧疚，又有很多不知名的满足。
天底下大概没有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为自己的所有事情担心而更美妙的事了。
文大师这一个周给他打了很多次电话，因为听不到声音，他没有接，而是发信息回复，表示您再考虑考虑。
可怜的文大师本来应该去下一个温泉村度假，现在却只能停留在海市，被得到消息欣喜若狂的各个家族邀请，每天不胜其烦，东躲西藏。
没办法……谁让当初在京市欠了摒尘那么多人情，当时没想着早点还，如今只能落得这个“下场”。
苦矣，苦矣，苦鲁西矣。
“如果你要跟着我学，可是要到处跑。”
关上手机屏幕，文大师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锁屏桌面，随着灯光黯淡而消失。
不想离开阿青，会害怕，会发抖，会记不起来好多事……也会非常，非常想念。
可是他也想走到程空青身边，陪着他一起去很高很高的地方，不用支撑，不会害怕，也不必自卑。
侧躺着，黄芪久久注视程空青的眼睫，没有动作。
远山出来的少年思考着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一不小心，入了神。
所以，在注视的那双眼睛突然睁开时，他小小地吓了一跳。
“漆漆，”
程空青眼神里还带着后怕，他一字一顿，口型清晰，让黄芪能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
“我好疼，哪里都疼。”
和眼前乖巧可爱的黄芪不同，刚才梦里的黄芪眼神黯淡，不管不顾，孤身坠入崖底，程空青随即跳下去救，却只看到斑斑血迹。
那一刻，他的存在对于黄芪来说，似乎除了陪着粉身碎骨，再没了别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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