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抵月色灼灼

　　“郡主呢？”信王刚迈进平昌郡主的院子，便捉了个丫鬟问道。

　　小丫鬟连忙屈身低头回话，“回王爷，郡主这会儿子在小花园。”

　　“将郡主叫来书房。”他往前走了两步，满身威压吓得下人不敢抬头，“罢了，还是本王去找吧。带路！”

　　“是！”

　　穿过回廊，便到了小花园池塘外。

　　随行的下人们老远便听见了郡主的笑声，引路的丫鬟瞧瞧抬头看了眼信王阴郁的神色，又赶紧低下了头来。

　　往日王爷与自家女儿相处时哪次不是和乐融融满脸笑意，诺大的京城，谁人不知信王将女儿宠到了骨子里，即便她要天上的星星也未尝不可，也不知今日怎么这般神色。

　　身后的丫鬟暗中拧了她一下，她马上回过了神来，心下一片慌乱，要是叫主子知道了她在主子面前神游，非得被王爷扒皮抽筋不可。又暗中唾弃了自己两口，自己就是个命不由己的丫鬟，还惦记着那锦衣玉食的主子，往日吃郡主的鞭子少了不成？

　　所幸信王不知在想着什么事，未曾注意到这群下人的暗潮涌动。

　　主子不动，她们也不好出声催促什么。

　　信王就这样凝视着正歪倚在美人靠喂鱼的平昌郡主，良久，他迈开步子朝水榭走去，下人们也连忙跟上，被信王一个动作止住了。

　　他还未迈上台阶，水榭内伺候的下人们便已跪下，嘴里齐唱道，“恭迎王爷！”

　　正瞧着鱼儿抢食的平昌郡主听见了，回身一看果然是爹爹！连忙将手里盛有鱼食的碗递给一旁的侍女，惊喜得提着裙子向他跑来，“爹爹你怎来了？”

　　信王没有回她，只是摆了摆手，让水榭内的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平昌抱着父亲的胳膊不依不饶，“爹爹怎么不理我！”

　　信王低头，神色复杂地望着正在向他撒娇的女儿。

　　这可是他宠溺了十几年的好女儿！

　　“平昌，当初六王妃在池家出了事，这件事儿，是不是你做的？”

　　平昌郡主心下一惊，王府与池家都封锁了此事，不知父亲是怎么知晓的，都已过去了这么久，为何突然又提起。

　　“父亲，这件事说来……”

　　“你做没做！”信王厉声，不听他的辩解，只问一个结果。

　　平昌抬头瞧见父亲脸上吓人的神色，连连退了两步。

　　“明明是爹爹答应过我，会除掉沈岁晚，让我做六哥的正妃！”

　　“爹爹忘了曾许诺过女儿的事，女儿只好自己动手！”平昌脸上露出一丝狠色，原本清秀的脸庞变得扭曲了起来。

　　“啪——”

　　平昌捧着被扇了巴掌的半张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平日里最宠爱自己的父亲，“爹爹，你打我？”

　　信王像是气极反笑，“这些年真是把你宠坏了，本王竟没有想到，坏本王好事的竟是本王的亲女儿！”

　　“爹爹，你在说什么？”平昌听的稀里糊涂。

　　前些日子被折了面子后，信王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像是暗中有人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可他盘踞京中以多年，连皇帝小儿都让他三分，那些臣子没有一个敢盯他的梢儿。

　　还以为是皇帝学会平日里做戏了，早早怀疑了他却还是端的一副对叔伯尊敬的样子。没想到，竟是自己女儿给他送去了端倪，叫他察觉到。

　　当初信王带平昌进宫，打的不过是让她与当时还是四皇子的楚时澜搭上的主意，没料到四皇子确实如他所料继承了大统，却册了连丞相家的嫡女为后。

　　而自家女儿竟然看上了那最小的六皇子，六皇子是四皇子的胞弟，平日里便将皇兄说的话当做了金科玉律。若是信王真的忠心为楚国还好，可他另存了心思，怎么可能让自己女儿嫁给忠诚皇帝的人。

　　故而曾经答应的让平昌嫁给楚时砚，不过是在诓骗她罢了，平日里与下属们谋划着大事，根本没想起六王妃这号平昌眼里刺的人物。

　　没料到他当时敷衍了去的话，竟被平昌做了真，没等到他动手，便自作主张的用他的人去害六王妃，在旁人面前露了马脚。

　　信王闭眼，“本王已定下了你与江南盛家的亲事，你便收心待嫁吧！”

　　“爹爹！你在说什么！”平昌瞪大了眼睛，“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

　　“住嘴！”信王一把打开她揽着的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王做的决定，还容不得你置喙！再者，这都是你自找的！”信王话落，甩袖便离开了水榭，不再看瘫坐在地上的平昌一眼。

　　“怎么……怎么会这样……”平昌喃喃道，眼泪止不住的滑落，晕开了今日新买的胭脂。

　　她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平日里最宠爱的爹爹竟然这样对她，不仅打了她，还要将她嫁给素未蒙面的人，还在远在江南。爹爹明明说，他最舍不得自己了，即便往后嫁人，也要嫁给京城里的公子，不让她在外面受了委屈。

　　见到信王气冲冲离去后，伺候的下人们又连忙回来了，怕怠慢了郡主又挨训。却见到往日高傲的郡主瘫坐在地上，几人相互看了眼，都不敢进去。

　　平昌大声痛哭了起来。

　　爹爹曾说，她是天下最受宠爱的郡主，即便是天家的小公主，也比不得她尊贵。

　　她想要的，不必亲自去取，都会有人送到她手上。

　　*

　　“你怎么……你怎么也来了？”

　　“怎么？只许你来得，本少爷来不得？是不是还要先问三小姐批允呢？”池裕唰的一声将折扇收了，扇骨轻拍着手心，俊眉一挑望着她。

　　“你爱去哪便去哪！我又管不着！”沈岁知恼道。

　　这人今天为什么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向来坐的端正的沈岁晚这时也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瞧着气氛不太寻常的两人。

　　池裕与沈岁知的婚礼已经定在了明年春天，按常理来说应当避嫌少见面。只是谁能怪罪两人一个在姐姐这儿，一个在好友这儿，恰巧碰面呢？

　　一旁的楚时砚在剥着瓜子壳，不知道岁晚姐姐饶有兴味地在看什么，便专心地剥着自己的瓜子，不一会儿，小碟子里的瓜子仁冒了尖。

　　我可真能干！他将碟子推到了沈岁晚面前。

　　被碟子碰到，沈岁晚低头瞧了一眼，入眼是骨节分明的手，与盛满瓜子仁的碟。她不解地向手的主人望去，眼神询问着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楚时砚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都是给岁晚姐姐剥的，岁晚姐姐一边吃，一边看戏。”

　　沈岁晚听了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什么看戏呢。

　　沈岁知两人闻声都看向了她，她一只手半遮住脸躲避两人的视线，又拂了拂手，“你们俩继续。”

　　“姐姐！你说什么啊！”沈岁知跺脚，偷偷看了眼池裕，见他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心想，还好丢脸的不止她。

　　被沈岁晚这一打搅，两人间的气氛又活跃起来了，逐渐有些往常的样子了。方才空气里都是些尴尬，开口也不知道说什么，沈岁知的嘴都没以往利索了，这时在心里懊悔着，方才斗嘴都没发挥好。

　　“三小姐最近过得怎么样？”池裕也抓了把瓜子，学着楚时砚的样子剥了起来，奇怪的攀比心出现了。

　　“过的一点都不好！”她脸皱了起来。

　　“伯母虐待她的小闺女了？”沈岁晚嬉笑。

　　“姐姐！你怎么也学坏了！”她叹了口气，“娘亲非要我自己绣嫁衣，手指头上都戳了好多洞了。”一边将手摊出来给大家看。

　　众人瞧她这样，都忍俊不禁。

　　大楚女子成亲时所穿的嫁衣，大都是自己一针一线缝制的，蕴含着对婚后生活的美好向往。

　　“那要不别嫁了？”楚时砚仗义执言，不顾自己好友要将他剐了的眼神。

　　“唉，还是嫁吧，迟早要来这么一遭。”也不顾要与自己成亲的人也在当场。

　　池裕就在一旁听她这副迫不得已的语气，真是觉得好气又好笑。而沈岁晚脸上的笑都快憋不住了，她这妹妹，嘴下真是不给人留情。

　　“三小姐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池裕正色问道。

　　“唔……”她摸了摸耳背，像是被为难住了，深思了半晌，声音轻快道，“那你用功读书？”

　　“啊？”池裕直接呆愣在原地。

　　楚时砚直接不给面子的大笑了出来，让他好好念书，是真的狠啊！

　　“王爷……王爷你莫笑得这么大声。”沈岁晚扯住他的衣袖，刚劝完，自己也笑了出来。

　　方寸的凉亭里，一时满是欢愉的气氛。

　　沈岁知撇了撇嘴。

　　姐姐果然跟着小王爷学坏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

　　才送完两人离去，听霜前来撤了茶，不一会儿小厮又来报，说是有人要求见王爷。

　　楚时砚与沈岁晚对上了个眼神，有些疑惑谁会来找自己。

　　沈岁晚挑眉，小王爷交情甚广，我哪知道会有谁来寻？

　　起身想要离开，楚时砚又将她按着坐了下来，“岁晚姐姐陪我。”

　　“你的客人，我留在这儿做什么？”

　　楚时砚正义凛然道，“这哪是我的客人，这是六王府的客人，应当我们两人一同见！”

　　沈岁晚失笑摇头，“那还不快叫人将客人引进来，还让客人等着？”

　　“岁晚姐姐说的是！”楚时砚一副顺从的样子，又挥手叫小厮将人带到厅堂里去。

　　小人应了声是退身离开了。

　　“岁晚姐姐我们走吧。”

　　沈岁晚点了点头，望向不远处的枝头，一只鸟落在了上头。

　　今日的客人真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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