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岁月

　　冬至刚过，天气还没有回暖。大家忙里抽闲地迎接一年的最后一天。
　　何攸提前和家里人说了要出去和朋友跨年。好在今年何欢也不回家跨年，父母只是念叨了几句，就没再过问。
　　虽然已经是周末，白天何攸还是在家里看看书，帮着妈妈做点家务。和每个周末一样，何父跑出去钓鱼，风雨无阻。

　　午饭过后，何攸在厨房洗碗。何母在边上洗水果，假装随意地问道：“今天和谁一起跨年啊？”
　　“就一朋友。”何攸还在认真地洗碗，没有多想。
　　“大学同学来申城找你？”何母继续试探。
　　何攸正想借口说是高中的，猛然想起自家父母开了三年家长会，有哪些高中同学都记得，于是改口说是。
　　“男的女的啊？”
　　果然不对劲，原来是想问这个。
　　何攸皱皱眉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冷静地回答：“女的啊。”
　　说完还一脸无辜地看了眼在边上八卦的母亲：“怎么了？”
　　“你爸最近问我，你这状态是不是谈恋爱了？”何母笑着塞了颗草莓到何攸嘴里，“我就好奇好奇，来问问。”
　　何攸无语地咀嚼着草莓，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没有……”
　　将碗筷放进橱柜就回房间收拾晚上要带的东西。

　　刚把睡衣叠好塞进包里，何攸就看到妈妈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草莓。
　　“攸攸，吃点草莓再出门吧？”何母把草莓放在书桌上，顺便扫了眼桌上的东西。
　　“寒假没有作业吗？怎么都在看这些书？”她俯身拿起那本秦始皇陵的书，疑惑地问。
　　何攸忙起身夺过书：“大学哪有寒假作业，我随便看看嘛。”
　　何母眼睛在何攸的书桌上又扫了一圈，基本上都是物理教材，还有几本历史向科普。
　　“你还挺喜欢历史的嘛。”她拿起其中一本，饶有兴致地翻开看了几页，“我以前也很喜欢历史故事，还买了很多书看。”

　　何攸怕再次夺书将气氛弄僵，但又对自己的书架被人审视感到颇有些不自在，只得随意敷衍说：“没看到你买的书啊。”
　　“当时搬家来申城，你爸就把那些书扔了。”何母说着以前的事，语气极为平淡，何攸听了却是一惊。
　　“啊？为什么扔了？”
　　话问出口，也已经猜到了原因。何攸知道现在父亲的书房里还摆着从莲城带来的炒股书，厚厚的好几本。
　　“东西太多，带不了。”
　　哪些书该扔，哪些该留，无非就是对他而言有用没用罢了。

　　何母找回了曾经的爱好，问何攸借了书出去看。
　　何攸不禁想到，以前何欢和她吐槽过，自己不知道像谁，竟然是家里唯一一个文科生。现在看来肯定是随妈了。
　　那我也是像妈妈咯。
　　不知为何，这么一想，何攸心里有些开心，坐到桌布，一边吃着草莓，一边悠闲地翻起了桌上的书。

　　临出门前，沉浸在书里的何母难得只叮嘱了句注意安全。
　　何攸迈着轻快的步伐跑去了地铁站。
　　夕阳下，路上可见一些不用加班的幸运儿，脸上也洋溢着与何攸类似的快乐。

　　木澜烟发来消息：“最近有什么进展？”
　　“我正在去陆老师家的路上。”心情好，何攸回得也迅速。
　　“你们要一起跨年吗？哇哦！一起睡吗？”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何攸还是回了句是。
　　“不要怂！”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何攸你行不行，实在不行让陆老师教你，不对，陆老师她懂吗？”
　　虽然没有露骨的词汇，但何攸还是羞得涨红了整张脸。
　　“我怎么知道……”想到之前的亲吻教学，何攸不太确定加上一句，“应该懂吧。”
　　“也是，陆老师那么温柔漂亮，总不至于初恋是你。”

　　最好的朋友扎最深的心。
　　不过这句话让何攸意识到，她对陆南佳的过去丝毫不了解，因为年龄的差距，陆南佳倒可以说是对何攸知根知底。
　　见何攸半天不回，木澜烟怕真惹恼了好友，补救说：“嗨呀，但没人比得上我们何攸，不然怎么俘获她的心，是不？”
　　何攸撇撇嘴：“不知道啊，我又不认识她初恋。你不复习了吗？”
　　“休息一下嘛，我不能和我的张老师在一起，还不能来吃点糖吗？”
　　“不给你吃，复习去！”何攸收起手机，不再理睬。

　　下一站就到了，何攸心里却没有先前那么的期待了。
　　望着窗玻璃倒影里的自己，或许是因为很少改变妆容，看起来依然残有高中生的稚嫩。
　　我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吗？
　　何攸脑海里冒出这个问题时，地铁就到站了。

　　怀揣着忽然袭来的不自信，何攸见到等在出站口的陆南佳时，脸上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心情不好吗？”陆南佳何其心细，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没有啊。”
　　何攸并不打算让无聊的问题影响两人，调整了情绪，飞快地抱了一下陆南佳，腼腆地笑着：“陆老师特地来接我，我怎么会心情不好？”
　　陆南佳又看了她一眼，才微笑着说：“那走吧。”

　　到了陆南佳家里，两人点了份火锅外卖，便美滋滋地坐在沙发上，边看电影边等着晚餐的到来。
　　年末的外卖尽管忙碌，还是准时送达了。
　　电视里放着平淡但温馨的爱情片，何攸和陆南佳看得并不十分走心。
　　只是看到惯例的主角前任登场，造成一系列狗血片段时，何攸多看了几眼。
　　“你很喜欢这个演员吗？”见何攸的注意力忽然集中到了电影上，陆南佳假装随意地问道。
　　“那倒没有。”
　　即使这么回答，何攸还是看着电视，看起来很感兴趣。
　　陆南佳心中有些不快，电视里饰演这个前任女二的演员确实年轻又好看。

　　空气安静了几分钟，电影里切换场景后，何攸才低下头默默吃了口碗里的菜，陆南佳忍不住又看了她几眼。
　　“老师，你以前……”何攸斟酌了一下措辞，问道，“都喜欢什么样的人呀？”
　　忽然被这么一问，陆南佳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前任的事。
　　“怎么突然问这个？”看到何攸故作冷静，却又掩饰不住在意，陆南佳轻笑出声。
　　何攸夹起一块牛肉，却只放在碗里拨拉了几下，低声说：“随口问问……”
　　“喜欢聪明又可爱的人。”陆南佳看着何攸，温柔地笑着，“就像你一样。”
　　虽然知道是哄人的话，但何攸还是在和陆南佳对视的一瞬间，就被哄好了。

　　电影看了多久，这顿饭就吃了多久。
　　待片尾曲响起后，由于是外卖，收拾起来也不费事，两人没多久就收拾好了残局。
　　吃饱喝足，电视已经调到跨年晚会的频道，歌舞声衬得屋子里也很热闹。

　　陆南佳往沙发上懒洋洋地一靠，拍了拍边上的位置，眼里含笑地望着何攸。
　　何攸坐过去，将包里的书拿出来：“这本书我看完了，写得很有意思。”
　　陆南佳接过书：“我很喜欢这本书，我想，你应该也会喜欢吧。”
　　“嗯，我也喜欢。”诙谐幽默的语言描述的考古故事，不近生活又引人好奇。

　　何攸盯着书的封面：“其实我以前也想学文科的。”
　　“嗯？”陆南佳转头看向何攸，又觉得她不是在开玩笑，便摆出老师的姿态，“怎么了？学习上遇到麻烦了吗？”
　　“啊？没有啊……”何攸被老师的气场震慑到，下意识地想换话题，“老师，你明年又要教高三了吗？”
　　“是啊。”陆南佳抬手帮何攸理了理头发，“别叫我老师了，怪不好意思的。”
　　何攸一听来劲儿了，故意凑到陆南佳面前，笑嘻嘻地说：“为什么啊？陆老师就是老师啊，老师！”
　　喊得陆南佳心里一阵发颤，一把抓住何攸的手臂，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何攸就伏到她耳边，语气轻佻地说：“我最喜欢陆老师了。”

　　罪恶感和羞耻感耸动着血液冲上脸颊，陆南佳嗔怒道：“我可不能和学生谈恋爱。”
　　何攸以为是拒绝的话语，当场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陆南佳。
　　“你已经不是我的学生了，所以……”见她一副受伤的模样，陆南佳有些后悔，低声说，“也别叫我老师了。”
　　何攸张了张嘴，半天才试探性地开口：“南佳？”面上已没了先前的委屈。
　　“嗯。”陆南佳应了声。

　　叫老师只是叫惯了，高中三年，周围很多同学都已经很大不敬地在私底下直呼老师们的大名，但是何攸喊不出口，一直乖乖地喊着老师，连带着木澜烟也是如此。
　　但既然得了批准，那也就无需顾及。
　　何攸咯咯笑着，抱住陆南佳：“南佳现在可以和我谈恋爱了吗？”
　　陆南佳哼了一声，却依然温柔地回应这个拥抱。
　　“早就可以了。”

　　电视里的主持人热情洋溢地说着吉利话，客厅里的人静悄悄地在旧年最后的时间里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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