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5 章
那晚时毓坐地撒泼的样子,打破了她在虞珩面前极力塑造的温顺乖巧。
而她打抱不平的行为和对沈素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则让虞珩更加确信,她骨子里叛逆张狂,不好掌控。
其实从他第一次见她,就看出她表里不一的矛盾,但他恰恰喜欢这样的矛盾,并对真实的她充满兴趣。
至少在这枯燥的宴会上,他更期待听到关于她的一切,而不是那些虚伪的奉承和千篇一律的表演。
他唇边那抹因时毓而起的、玩味的笑意,落在满堂宾客眼中,却全然变了味道。
吴郡太守暗自欣喜,以为殿下对蔺芝和青眼有加;
满座官绅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都觉得有了美人的枕边风,吴郡定能获得减免赋税的福利,吴郡官场也不会像前面那些郡一样大幅调整;
而正弹着箜篌吟唱的蔺芝和本人,也以为摄政王那深邃的目光是为自己停留。
整个世界都围着他运转,他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玲珑很快得到了消息,转头就告诉了琳琅。
“姐姐,殿下对这个蔺芝和很感兴趣,我看不必咱们动手,时毓马上就会彻底失宠……哦不对,她压根算不上得宠,不过是个药引子罢了。”
琳琅拨弄着香炉,叹气:“你既知她是药引,就该明白,只要殿下的身子未愈,她便不会被弃。”
于是玲珑又告诉她,时毓独自出门去了,现在正是动手的好时机,而王禄可以找到下手的人,保证做得悄无声息。
琳琅表现得游移不定。
玲珑本以为她还是狠不下心来,却听她道:“前日我听顾昭和殿下说,朱雀盟的头领召集部众潜入城中,意在寻机行刺殿下。若将时毓的行踪‘漏’给他们……届时,你猜他们会不会有所行动?”
玲珑眼中精光一闪,抚掌笑道:“他们与殿下有灭族之恨,时毓既是殿下‘心尖上的人’,以她的人头祭旗,或擒来作质再合适不过!不知道殿下会不会因为一个药引,对昔日的对手,如今的逆贼妥协呢?姐姐此计真是绝妙!”
她当即转身,步履生风:“我这就去安排。”
这时代消息传播地并没有那么快,这一晚时毓顺顺利利地回到了行宫。
刚踏进后院门,便听见廊下几个侍女正叽叽喳喳地八卦。见她走过,声音虽刻意压低了几分,那话语却一字不落地飘进她耳中:
“听说殿下对蔺大家一见倾心,从她登场便笑了……”
“这有什么稀奇?蔺大家生得那般貌美,是我见过最美的人儿了。方才她唱的那阕新词,词文高雅,情意真切,字字句句都在对殿下诉衷肠呢。看来咱们殿下,就吃这一套。”
她们说话间还瞥了一眼时毓,显然把她当成了当众表白的既得利益者。
“一样的招数,蔺大家使出来就是不同。上回是满堂唏嘘,这回可是满堂喝彩。你们瞧真切了没?殿下看蔺大家的眼神……啊啊啊!”
“看到了看到了!殿下对蔺大家才是真心喜爱,当场就请她在行宫住下了。哪像有些人,先是被赶回去,后来又挨了耳光……”
“呵呵,那哭天抢地的市井泼妇,怎能和和蔺大家相比?真要比的话,那就是一个天鹅,一个是癞蛤蟆吧!”
“换作是我,也要选蔺大家呢!”
时毓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就赶紧去巴结她呀!”
而后在一片奚落声中大步回房。
出门前还帮她归置行李,非要和她住一起的宫女已经搬出去了,偌大一张木床,只剩她的铺盖。
坐在空荡荡、黑沉沉的屋子里,时毓感到压力山大,自己怕是真的要下岗了。
在这世道,连沈素那样有一技之长的人都难以为继,她这样一个无根无基、全凭摄政王一点垂怜才能存活的‘废物’,若真失了这份依仗,前路何在?
看来,不能躺平了,得和那位蔺大家,争上一争了。
时毓正在床上辗转反侧,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点豆大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
“谁?”她猛地坐起身。
“是我,碧荷。”
随着这声轻应,灯火渐近,映出来人清秀的面容——正是先前帮她安置行李的浣衣司宫女。
时毓心头涌起失而复得的欣喜,碧荷却歉然道:“惊扰姑娘安寝了。”
“我本就没睡着。”时毓见她两手空空,诧异道,“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你的铺盖呢?”
碧荷将灯台搁在案上,从墙角抱来一卷铺盖,柔声回道:“方才王公公唤了几个宫婢去给太监们铺床,才刚忙完。我的床铺还没来得及铺呢。”
原来她没走啊……
时毓赧然一笑,赶紧上手帮她一起整理,只是听着她的话不由来气:“这王禄真会欺负人。你们和太监平级,凭什么让你们去给他们铺床。你没找玲珑告状吗?”
玲珑哪会管下面人死活。
碧荷只温柔地笑,“没关系的。那几个太监今晚要去宴席上伺候殿下,回来得很晚,奴婢们帮衬一把也是应当的。不累的。”
“忙到这个时辰能不累吗?”时毓嗔她一句,把她按到床上:“得了,我来吧。你歇会儿。”
“这怎么成!”碧荷慌忙起身抢过被褥,“姑娘和奴婢不同,您是殿下心爱之人,虽然还没有正位,但那只是早晚的事儿,哪有让您动手的道理。”
时毓嗤笑着自嘲:“咱们都吃住一起了,分什么高低贵贱啊!真要分的话,我可能还不如你。你起码是正式工,我只是个临时工。只要殿下厌弃了我,我就得从南巡队伍里消失。现在蔺大家一来,那一天应该很快了。”
碧荷道:“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奴婢伺候殿下三年,还从未见过他对哪一位过娘如此在意呢。”
你是霸总文里的npc吗?时毓听得哈哈大笑:“在意到要剁了我的手吗?”
碧荷很诧异:“难道姑娘不明白?殿下不让您碰针线,是不想让您吃苦啊。”
她伸出自己的手,又轻轻托起时毓的,两双手并排,即便在昏暗的油灯下,也能看出明显区别。一个因长期劳作,指节变形,指尖布满厚茧,一个匀长纤细,细皮嫩肉。
谁吃苦,谁享福,不言而喻。
“若是有的选,这世上恐怕没几个女人愿意做女红吧!”
灯花噼啪一响,昏黄的光晕照着碧荷眼角细密的纹路。
她举着变形的双手对着火光,“奴婢七岁学针黹,十二载来,没有一天不做针线活儿,夜里穿针总要眯着眼,腰背更是时常酸得直不起来,手变形发硬就不必提了。听说只有那些被家里人当男儿般疼爱的姑娘,才从不必碰这些。能被殿下如此疼爱,姑娘真是好命。”
是这样吗?
霁王心疼她才不让她碰针线?
那为什么要把她赶出来,还用剁手恐吓她?
时毓思索良久,始终想不明白。
但碧荷说她好命,她是万万不能认同的。
穿到这里,她就是宇宙第一倒霉蛋,绝不会是好命!
真好命的话,起码让她从皇后的肚子里钻出来哎!
她劝自己别盲目自作多情,保持清醒。
“或许之前殿下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但现在蔺大家来了……”
“奴婢听曲大人和王公公说,殿下这些年来一直在寻一位道号'漱石'的真人。留蔺大家在身边,是因她师门与那位真人有些渊源。”
“漱石真人?”时毓好奇地追问,“是什么来历?”
碧荷道:“曲大人说,这位真人是世外高人,精通风角占候。三十前曾为乾德皇帝推演国运,所卜之事无不应验。殿下这些年遍寻不得,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线索,自然要把握机会。”
是这样吗?不过霁王每日都要看易经,应该是对算卦占卜之类的很感兴趣。
可是方才那群宫女说他中意蔺大家说的有鼻有眼的……
时毓决定偷偷溜到霁王寝殿,看蔺大家在不在里面。
若不在,自然能安心睡个好觉。
若在……那就再做打算!
行至半路,却在临水凉亭中瞥见虞衡正与一女子对饮。那女子背影窈窕,云鬓花颜,应该就是蔺大家了。
时毓慌忙躲到廊柱后,只听亭中传来阵阵笑语,不禁暗自称奇——原来虞衡这狗贼是会笑的!
她忍不住探头,但见灯火阑珊处,他眉眼含笑,目光温柔,语调轻柔,是她从未见过的舒展模样。
她不禁想,早前觉得他有那么点喜欢自己大概是错觉。真正的喜欢,就应该是这样,一看到对方就不由自主地想笑,舍不得对对方说一句重话。
虞珩早已注意到她,看她鬼鬼祟祟,鬼使神差般,抬手给蔺芝和掖了掖脸颊旁的发丝。
时毓心里顿时拔凉:完了,这俩绝不是单纯的工作关系,分明一见钟情了,我没机会了,还是赶紧准备简历另谋生路吧!
第二天一早,虞珩得知时毓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顿觉神清气爽,挥挥手交代下去:“这几日时毓想干什么都由着她,想要什么都给她。谁要是找她不痛快,重重责罚。”
用罢早膳,仪仗肃穆地往城西忠烈祠行进。
五年前那场平定叛乱的决战,正是在吴郡城外展开。
战后虞衡亲自下令,在当年战况最惨烈的旧战场上修建了这座祠庙,所有马革裹尸的将士英灵都供奉于此。
车驾行过青石铺就的神道,两侧松柏森然。
虞衡望着渐近的祠庙重檐,心里因时毓而起的波澜渐渐平复,又变回了那个威重如山的大虞摄政王。
“嘎——”
一声突兀的鸦啼划破寂静。
翊卫统领抬手止住仪仗,拇指已顶开刀镡。所有侍卫瞬间呈扇形散开,左手持弩机,右手按横刀,将王驾护在中心。
虞衡抬手掀开车帘,目光如刃扫过道旁松林——
“他竟敢来祭拜这些刽子手!”林间阴影里,刀疤汉子五指深深抠进树皮,“是真当我们江南四姓死绝了,还是觉得朱雀盟都是些没种的窝囊废?!”
“灭族之仇今日必报!”另一人眼白布满血丝,刀锋已出鞘半寸。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