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有故人

　　一路往北走，路边景色逐渐变得单一。天气越来越冷，白皖也把窗户只留一个小缝。路渐渐不再是大路，多村间小土路。马车颠了又颠，白皖在马车里越来越不舒服。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又一个多星期，宜霖每天都问马夫什么时候能到，终于得到了个回复，“今天应该能到。”
　　白皖在马车里拄着脑袋一晃一晃，宜霖帮她把窗户关上，“姑娘，今天就能到了。”
　　好在今天就能到了，白皖心里暗暗想，再来个几天就真的受不住了。
　　“公子和老爷也真不心疼，竟然把姑娘安排到这种地方，”宜霖小声抱怨着，“难道就没有一些别的地方可以去？”
　　“别这样，阿兄和阿爹自然是有自己的安排。”白皖轻轻按住宜霖的手，“我们这不是要到了么？”
　　“是啊，但也不看姑娘累成什么样子了。”宜霖赶紧把被子又给白皖盖严一些。白皖昏昏沉沉睡去，马车摇晃着，白皖好像回到青州的船上，正在和外婆阿娘开心的看着船准备进港，听见刘婆婆说晚上准备好了好吃的，外面传来马夫的声音，“姑娘，到了。”
　　白皖努力睁了睁眼，到了，到外婆家了吗？
　　“姑娘，醒醒。”宜霖看着白皖睡眼惺忪的眼睛，推了推她。“咱们到军营了。”
　　军营？白皖渐渐清醒，原来是在马车上，原来是到了更远的北崮。
　　“白皖姑娘，烦请下车。”外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请稍等，”宜霖回答。赶紧帮白皖收拾着身上的衣服，这可是第一次到军营，不能不整齐。
　　李遇在外面等着，大冷天的不能在大帐里暖活着而是被二皇子派出来接人就已经够不爽的了，等了这么久才看见小马车晃晃悠悠的走过来。当时李遇的火脾气就上来了，正在此时巡兵回来的师姐回来了，看见站在大营门口正一脸焦躁的李遇，走过来。
　　“怎么了，怎么一脸这种表情。”
　　“你看，”李遇往外面一指。
　　师姐扭头，看见远处的一个小马车，正晃晃悠悠的往这边走来。
　　“这是？”
　　“白家大小姐。”李遇恨不得拿鼻孔说话。
　　“你对人家这么大气干什么？”师姐笑了一下，“不就是在中都见了一面而已。”
　　“何止是一面，”李遇拍了拍落了很厚的雪的披风，“这要是军中的马都这么走，还打不打仗了。”
　　“收一收你的暴脾气，人家之前又不是军营的。”师姐上手，抖落了李遇衣领处的积雪。有一小块落入李遇的脖领中，李遇被猛的一冰，打了个激灵。
　　自从白皖在中都出现后，在民间和达官贵人那边白皖都很出名，大家都赞美白皖人美心善还有才华，这一传也传到了北崮。“白皖姑娘来这里是客人，记住了昂。”看着马车终于越来越近，师姐嘱咐到。
　　“好好好，知道了。”李遇撇了撇嘴。
　　好不容易等马车到了，白皖却在车上不下车。“你看看你看看，果然架子大。”李遇忍不住说。
　　师姐轻轻拍了李遇一下，“女孩子，都跟你一样糙啊。”
　　“那你也没有这么墨迹。”
　　师姐怕白皖听见，踹了李遇一脚，“就你话多。”
　　马车上宜霖和白皖终于收拾好，准备下车。宜霖掀开马车帘的一瞬间，寒风裹着雪花冲进马车，白皖本能的往后退了退。外面一片雪白，远处的大营中扎着无数帐篷，有士兵佩剑牵着马走过，两面边军的军旗在大营门口的柱子上迎风飘扬，大面积的深灰色上中央大大的一个“陈”字。原来这就是书中写的军营。
　　“姑娘，下车啊。”宜霖在后面轻声说。
　　白皖低下头，发现车下没有下车凳，她一时不知道怎么下车。小时候是有从马车上跳下去过，但是当时被阿兄和阿爹都斥责过，说太危险。现在长大了倒是不危险，但是是不是不符合礼节。
　　宜霖看了看白皖依然没动，赶紧也走出来，往车下看了一眼，发现没有车凳。
　　师姐在旁边看着白皖，潜意识感觉到可能是不知道怎么下车，果然李遇这小子什么都想不到，不过也不怪他，军中少有马车，也没有提前拿车凳的习惯。
　　宜霖刚准备蹦下来掺着白皖，发现旁边有一位穿着盔甲的女生走上前来。
　　师姐抬起胳膊到白皖合适的角度，抬起头笑着示意白皖搭住她的胳膊。
　　白皖有些惊讶的看着师姐，刚才只顾着看大营，竟然没有往旁边看。看着师姐抬起的胳膊，白皖有些感激的笑了笑，搭住了师姐的胳膊下了马车。
　　师姐扶白皖站好，又把宜霖扶下车。
　　李遇在旁边看着，都快气死了。师姐可是二皇子身边的将领，皇上来时也是站在二皇子身边，现在竟然去扶人下车。
　　“马车不入营，前面路泥泞，白姑娘能走么？”李遇都没有管白皖回没回答直接转身往大营里走去。
　　“李遇脾气有些大，白姑娘莫怪。”师姐看着李遇走远的身影，摇了摇头。
　　“无事。”白皖想起游园的时候李遇瞪的她那一眼，果然不好搞的人身边的人也不好搞。“李将军战功赫赫，白皖不敢。”这一路上，她看着阿爹给他写的信，大概知道军中的几个比较重要的人了。信中说李遇和二皇子年纪相仿，军中其他将领年龄都比较大，那中都见到的自然就是李遇了。
　　“我们进去吧，行李之后会有士兵们帮你拿进去的。”师姐看了看前面的路，最近雪下得大，士兵们在大营里虽然勤打扫，但依然很多地方都是厚厚一层雪。大家倒是也不在意，在北崮多年早就习惯踏雪而行，很多地方也都成了泥塘，师姐低头看了看白皖素净的衣服。“白姑娘这个衣服，可能要回去洗一下了。”
　　“无妨无妨，”白皖也不知道北崮这边是如此样子，下来时就做好了心里准备。
　　“那我们走吧，将军应该在大帐中等着。”
　　陈楚箫在大帐中正看着最近探子发来的密报，大帐的帘子忽然被撩开。李遇大踏步的走进来，带着一身寒气走到桌子旁边，拿起一杯热茶一仰头灌下。
　　“来了？”陈楚箫目不斜视。
　　“来了。”李遇咽下那杯热茶，感觉身子暖和了一些。
　　陈楚箫放下密报，“人呢？”
　　“墨迹着呢，慢慢等吧。”李遇手一挥，坐在了旁边的台阶上。
　　“别瞎闹，好好坐着，要么站着。”陈楚箫看了一眼李遇，知道他这个脾气估计要和白皖对付一段时间了。
　　陈楚箫的大帐在整个军营的最后方，离营门要走一会。白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天气太寒冷，加上这一路颠簸，她身体有点不适，走得有些吃力。军中士兵不多，正是出去巡逻的时候。师姐走得不快，时不时地回头看着白皖。
　　“姑娘，这个女孩子估计是个小官。你看来往的士兵都跟她打招呼。”宜霖站到白皖旁边说 。
　　白皖一直看着脚底下的路，哪有时间抬头。“估计是吧。”阿爹的信上提到军中有一位女将军，估计是她手下的士兵。
　　“那可好了，至少军队里不只有我们两个女生了。”
　　师姐回头看了看白皖两手提着衣服，宜霖在后面拽着披风，又得用手腕夹着自己的衣服，两个人互相拽着。
　　“我来吧。”师姐轻轻从宜霖手中接过白皖的披风，在手间一挽。白皖感激地抬头对着师姐笑了一下，师姐站在她旁边，跟着她的步伐走，这样她和宜霖不会互相影响，都能走得快一些。
　　又过了一会，大帐门口传来师姐的声音，“将军，白姑娘到了。”
　　“进。”大帐里传来陈楚箫的声音。还和游园那天一样，没有任何情绪。白皖心想。
　　师姐撩开帐帘，一股暖气扑来。白皖走了一路的已经快要僵掉的脸稍微缓了缓。
　　将军帐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豪华。只是隔几步有噼噼作响的火堆。离门口十米左右的地方坐着陈楚箫，一如既往的鸦青色衣服。一个银色的发簪束着头发。李遇站在他的身边。
　　中央还站着几个战士，应该是在汇报军情。见她们进来退到了一边。
　　“二皇子。”白皖走到中央，行礼。
　　“白皖姑娘远道而来辛苦了，北崮天寒，多加保暖，如果没什么事可以先去休息了。”陈楚箫看着白皖鼻尖已经通红。虽然一身素净青色衣裙，但是鞋子和衣服末端都已经满是泥泞。
　　白皖抬头看了陈楚箫一眼，还以为他会说一些别的话。只见陈楚箫低下头去，拿起桌子上的材料又看起来，仿佛她来与没来都没有任何影响。
　　“走吧，我带你过去。”师姐扭头冲白皖说。
　　“师姐别去了，有些事情要说。”李遇突然开口。“找其他的人带白皖姑娘去吧。”
　　旁边的一个士兵站了出来，“白皖姑娘您请。”
　　三人前后出了大帐。到一个地方最重要的是先要认全人。白皖回想着白元信里写的人，二皇子和李遇她都认识了，还有提到的那个亦冰将军，不知道是谁。
　　白皖心里暗暗想着，李遇刚才叫那个女生师姐，那按理来说应该也是一个将军级别的人，难道她就是亦冰将军？
　　“请问，刚才在大帐里的那个女孩子是谁？”白皖不敢确定，只好问这个小士兵。
　　小士兵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屑还有些惊讶，“女孩子？那是我们的女将军。”
　　“将军，难道是亦冰将军？”
　　“嗯。”战士回过头去。
　　“民间传的，北崮的女将军，是否是这位亦冰将军？”
　　“就只有她一个女将军。”战士加快了脚步，仿佛不想和白皖沟通的样子。
　　虽然青州在南，但也能偶尔听到一些军营的说法。说到北崮有位女将军是二皇子的得力助手，一路随着二皇子东征西战。刚才竟然是让一个将军扶着下了车，这可真的是不好。白皖想着，以后得有时间道一下歉。
　　走到离大帐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帐篷。外观看起来和其他将士的帐篷一摸一样。白皖和宜霖两个人行了礼之后看将士径直走了。
　　“还以为会有一个特别点的帐篷。”宜霖撇了撇嘴。
　　白皖和宜霖进了帐篷，里面还是很暖和。“别这么说，我们到了这边就要按照他们的习惯来。”
　　整个帐篷很大，应该和外面二三十个士兵住的是一样的。而这个帐篷只住了白皖和宜霖两个人，就显得空落落的。
　　宜霖帮着白皖脱掉披风，找着挂衣服的地方。找了一圈有点不可思议的问，“连个挂衣服都没有么？”
　　白皖站在帐篷的中央，看着里面只有两张床，一个桌子，和两把椅子。地面上铺着一层毯子，心里暗暗的想，虽然比较简陋，但应该还好。“很显然啊，是这样的，衣服放在椅子上吧。”
　　帐篷的门帘突然被吹的砰砰作响，宜霖被吓得往前跳了一步，转头一看，门帘向内鼓着，明显是外面在刮大风了。
　　“这样可怎么可好，姑娘的身子怎么适应的了这种寒冷的地方。姑娘快和老爷和公子写信说吧。”
　　“阿爹既然要把我送来这里，肯定也是了解过这个地方的。”白皖一只手拄着椅子，皱紧了眉头。脚下感觉到明显的冷意，忍不住跺了跺脚。
　　“也是，老爷也不像是会不了解这个地方就送小姐来的人。只是这半夜，不知道风会不会依然这么大。”
　　白皖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手在旁边一摸，桌边还有一些毛刺。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确实是比以前差很多的环境。
　　“白姑娘，方便我进来么？”门外传来师姐的声音。
　　白皖立马站起来，示意宜霖去掀开门帘。
　　师姐站在帐篷外面，眼前的门帘从里面被打开。
　　“亦冰将军，请进。”白皖说。
　　“白姑娘远道而来，北崮天冷，拿了一些热茶过来。”师姐进了屋子，看见白皖在桌子旁边站着。
　　“之冰将军太客气了，刚才不知您是将军，失礼失礼。”白皖微微屈膝。
　　“白姑娘这是什么话，”师姐赶忙将怀里的茶壶放在桌子上，扶起来白皖。“不必叫我将军，大家都不这么叫，你虽然在军营当中，但是毕竟不是习武之人。你可以随便一些。”
　　“将军也说了白皖身在军营中，就要守军营的规定。”白皖抬起头，刚才没有仔细看师姐，现在这么近，看见师姐眉眼间带着英气。
　　“但其实军营里大家也不这么叫我呀。”师姐笑着坐在椅子上，“那要不你和李遇一样，喊我师姐？”
　　“这样……”白皖有些犹豫，白元的信上没有写的特别详细，她也不知道亦冰将军在这里会被喊师姐，也不太确定这个是不是要拜了师父才能叫。
　　“没关系的，你就和他们一样吧。你才来军营第一天，要不要我带着你出去逛逛。”
　　“方便么？”白皖也想看看这个军营。
　　师姐站起来，拿起椅子背上的披风，“可以啊，但是你还是穿这个披风吧，不然又要弄脏一条。”
　　“好。”白皖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的，我们的披风也总是脏。北崮的冬天总是费衣服的。”师姐好像看出了白皖的不好意思，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太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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