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的演员也要认真工作

　　神户，作为日本明治时期供西洋舰船停靠的重要港口城市，同时也是当时的外国人居留地之一，其域内拥有许多保存尚好的洋馆之类的欧风建筑。这是导演马蒂亚·科伦坡选择这座城市作为拍摄地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则是，神户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日本影视之城”。

　　这座城市在日本电影史中拥有重要的地位，许多电影都曾在这里拍摄。

　　马蒂亚走在神户的街道上，正举着导演镜左右张望。那台可伸缩的导演镜用一根宽带子系着，挂在他的脖子上，他举着这东西，就像举着一门填满弹药的小炮。

　　“这就是神户啊。”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终于得偿光临圣地的敬重感。“不愧是神户啊。”

　　一句莫名其妙毫无意义的感慨。

　　沢田纲吉在他身后走着，而沢田的身后跟着更多的人。他们像个抛弃了导游的旅游团一样，聚在一起浩浩荡荡，可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里。

　　工藤新一打了个声音很大的哈欠，他将几个发音藏进那声呼出冗余二氧化碳之后的含糊中。

　　“想听吗？”

　　沢田纲吉看了他一眼，默默示意身后其他人将彭格列的屏蔽器打开。

　　“博士几乎将这台平板大卸八块了。如我所料的那样，恐怕它携带某种在信息发送完毕后的自毁程序，博士什么也没发现，于是他现在有点不爽……扯远了。”工藤将委托人提供给他的那些东西都装进包里随身带着，他提了提背后单肩包的包带。“你想让你的技术人员检查一下吗？”

　　“可以试试看。”沢田纲吉想了想，轻轻摇头。“但阿笠博士真的很强。”

　　如果博士都没发现什么，其他人能从中发现新线索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了。

　　“那么看来，现在的我除了在神户这座城市仔细逛逛寻找线索之外，只能等待它主动告诉我其它消息。”

　　工藤左右转头，表情不爽又无聊地四处望着。也许马蒂亚·科伦坡对神户心心念念已久，每栋建筑在他眼中都是一片独特的风景。可在工藤看来，这座城市与日本每一座城市都大同小异，他可以做到靠一张画着图画的纸条在城市的街景里找到强盗们藏匿宝藏的地点，但他做不到仅靠“去神户”一个指令，在偌大的城市里捕捉下一个行动信号。

　　这很难，甚至很不讲道理。

　　“你呢？”他问沢田纲吉。

　　“当电影演员。”

　　“……喂。”

　　“这不是玩笑话。”沢田纲吉浅浅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因为我不知道目前自己还能做什么……就只能把可以做的这件事做好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敌人在哪里。他甚至不知道这个“敌人”是否存在。这种对事态毫无所知的感觉让他回想起刚到“未来”的那段日子，他的心里有一团抓不住的烟尘在飘。

　　这是他找回实在感的方式。

　　“慢慢来，最后总会想出办法的。”他的目光望向前方一直精力旺盛的马蒂亚。“你说对吧，狱寺？”

　　狱寺确切地回应了一声。他放下举在眼前的神户地图，同样朝马蒂亚投去一个眼神。

　　“那家伙已经在附近来回逛三遍了。”他听上去有点咬牙切齿。“十代目，要不要去采取一点强制措施？”

　　他们已经跟在马蒂亚身后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皆因马蒂亚的一句话——他要在这里找到最合适的取景地。在最开始的时候，沢田纲吉与工藤新一一致认为，如果就这样跟着马蒂亚走，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可惜他们还是想错了，马蒂亚没能带给他们奇迹。

　　“呃……要拉走他吗？”

　　即使是沢田纲吉也犹豫了一会儿。就在他思考是否要采取强硬一点的态度时，马蒂亚·科伦坡终于停下来了。

　　“我知道了，就在这里！”

　　他放下导演镜，像个兴奋的小孩子一样蹦起来。

　　*

　　主角是在十八岁生日那天，得知自己父亲的死讯的。

　　从前的他不清楚自己父亲Mafia的身份，只知道父亲是一个特别忙碌的家伙，一年到头不见人影，但是会在每年的生日那天，用网购的方式寄来礼物，连自己的所在地都不会透露。

　　主角对此表示没关系，毕竟他爱他的父亲——谈不上很爱，可童年时那些美好的记忆不是虚假的。父亲带他去过游乐园，去过赛车场，去过音乐节，去过埋葬着母亲的墓园。父子两人在母亲的墓前从天黑坐到天亮，年幼的主角缩在柔软的毯子里与温暖的怀抱中，他伸出一只手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角，听父亲讲了一整夜的鬼故事，喝下人生中第一口伏特加。

　　当天上的最后一颗星星消失在日出后的光亮里，父亲握住主角的手和主角一起站起来。他将随着主角起身动作摇摇欲坠的毯子打出一个结，那毯子像一件披风一样牢牢挂在主角的肩上。

　　“所有人都会死。”父亲的声音醉醺醺的。“你要学会接受和释怀死亡。”

　　主角学会接受了，可显然他还没学会怎么释怀它。得知父亲死讯的那个时候他正在阿姨家的服装店里帮工。他本以为走进来的是一个普通的客人。他上去迎接并准备推销店里最新的畅销款，可那位“客人”掏出了刀。

　　“你就是皮特罗的儿子？”对方甩着刀花神情不屑一顾。

　　主角眼神惊惧地点点头。他知道皮特罗是父亲的意大利名字，虽然在日本大家不会这么称呼。父亲有一个日语名字，就像在日本大家都会叫主角的日语名字一样。父亲给主角起过一个意大利名。主角的意大利语名字叫莱昂纳多，父亲会偷偷叫他“小狮子”。

　　“就是你啊。”拿着刀的杀手上下打量主角一番，嘲讽地笑了笑。“你的父亲死了，所以你也要死。快点过来，我懒得去抓你。”

　　……

　　“我们要在这里拍的就是这一幕！”马蒂亚指挥起现场的人。

　　他在路上看到这家服装店后，就出面出钱将场地借了过来。店主在拿到钱以及“如果破坏场地剧组会进行三倍赔偿”的保证书后，非常乐意地挂上了暂停营业的木牌。

　　“灯光准备，收音准备，摄影听我指挥。化妆师请给演员上妆。”

　　“没问题，三分钟解决。”碧洋琪甩出她的化妆刷。

　　“等等，十代目！”

　　因为碧洋琪没办法在化妆的时候戴护目镜，于是狱寺隼人只能强行忍着自己的应激反应。他觑着眼，拉住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演出这一幕的沢田纲吉的手臂。“怎么可以让十代目来演这种被冒犯的场景！果然还是让那家伙修改剧本吧。”

　　“只是演一场戏而已。”沢田拍拍狱寺的肩膀作为宽慰。“没关系啦。”

　　“……可恶。”

　　狱寺沉默许久，嘴唇别扭地动了动。“在演完这场戏后我一定不会轻易饶过……等等。”

　　谁来演这位来者不善的“杀手”？

　　他的目光在四周犀利地巡视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一个合适的人选。

　　“狱寺先生！”这时他突然听到马蒂亚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

　　“来演这位帅气的杀手先生吧！”

　　……

　　“你还好吗？”

　　很不好。

　　狱寺隼人的手还攥在沢田纲吉的袖子上，他有点绝望地，彻底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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