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旧梦

　　云姑与灵姑在铺子里守了一上午，愣是没进来一个买干货的客人。云姑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说道：“大姐，今儿是怎么回事？我看市集上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啊，怎么一个进来的也没有？”

　　灵姑笑道：“我看你整天糊里糊涂的，年月都不知道。今儿是佛教的盂兰盆节，听说马兰峪这边很讲究，本地人要祭祖、放河灯、祀亡魂、焚纸锭，完事了还要到村里的佛堂里祈求佛祖菩萨保佑亡灵在那一世里安享太平。可惜师父他老人家的坟茔还在山西，我们就是想过去祭奠一下也不行。”言语之间流露出伤感之情。

　　云姑起身走到灵姑身旁，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安慰道：“大姐，如今山西境内不太平，炮火连天的，师父她老人家会体谅我们的。等什么时候时局稳定了，我陪你一道回山西去。”顿了下，又道：“大姐，不如这样吧，既然我们来到马兰峪了，那就入乡随俗吧。你在这里看着铺子，我去佛堂里祷告一番，祈求师父在极乐世界里安享太平。”

　　“也好。常言说：佛道不分家！过去拜拜也好。你带上几个铜板，到了佛堂里少不得要打发点香油钱。”

　　云姑“嗯”了一声，回屋换了身衣服，然后缓缓朝村佛堂里走去。只见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像赶大集似的，八成都是去坟地祭祖或者是去佛堂里的。云姑先到铺子里买了些祭品和香烛，然后顺着人流来到了野地里。

　　四周都是祭祖的人群，坟前烟火缭绕，依稀可以听到哀伤的哭声。云姑自然不好去开启机关，只得在无字石碑前摆上香烛，将火纸化了，然后跪了下来，双手抱拳状，低声祈祷：“阿爹、阿娘，穆家的族人们，今天是本地的盂兰盆节，雪迎来看看你们。岳银刀死后，雪迎迟迟找不到下一个复仇目标。祈求你们的在天之灵暗示一下，或者是给雪迎托个梦也可以。让雪迎可以尽早完成家族的复仇计划。”

　　祷告完毕，云姑磕了三个头，然后向村佛堂里走去。花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来到了佛堂前。由于马兰峪就这么一间佛堂，平日里鲜少有人关注，今天倒成了一个热闹去处。但见入内焚香祷告的百姓络绎不绝。人群队伍只好排队进入，一次进去五六个人。这一拨儿出来后，下一拨儿才可以进去，倒也秩序井然。

　　云姑自觉地排在队伍后面。望着人群队伍里有一家三口一起的，有年轻的小两口，有老夫老妻，倒是很少有像云姑这样一个人的。她不禁伤感起来，若是爹娘都还活着那该有多好啊！

　　那群该死的白虎营刽子手们！无尽的恨意顿时涌上了她的心头。

　　等了好一阵子，总算轮到云姑进了庙里。入内之后，云姑跟着另外几人一同跪在佛爷塑像面前的蒲团上。一旁不远处侧身跪着一个老僧，约摸五十来岁，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不时地敲击一下木鱼。

　　木鱼发出空悠悠的声响，衬托得拜祭仪式越发庄严肃穆。那老僧的左胳膊只耷拉下来一截空袖子，看来左胳膊断了。虽然穿了僧衣，但是并没有落发，估计是一名俗家弟子。

　　云姑趁着祷告的间隙，忍不住看了那老僧几眼，脑子里闪电一般，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愣了愣神，才发现跟着自己进来的那批人已经祷告完毕出门去了。云姑只得快速起身走了出去。

　　出了佛堂，云姑避开人群，绕道往市集上走去。她的表情严肃，仔细在自己的脑海里搜寻着，零零碎碎的记忆接二连三地涌了过来。

　　大屠杀的那天夜里，正当所有人杀得兴起的时候，忽听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声——我的胳膊手！我的胳膊手啊！说话声已经语无伦次了。

　　云姑当时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自然被这一声凄厉的惨叫惊到了，扭头看到一名刽子手的左胳膊掉了，竟然是被一名大汉生生用牙齿咬断的。那大汉满嘴留着鲜血，放声大笑着，将撕咬下来的断臂抛到了半空中。

　　云姑看到那截断臂被抛得老高，随即砸落了下来，五指还在缓缓颤动！那名刽子手也顾不得杀人了，尖叫着朝那只断臂跑了过去，嘴里依然哇哇大叫着：“我的胳膊手啊！天爷！我的胳膊手断了啊！”

　　这恐怖的一幕生生硬在了云姑的脑海里，多少年来像纠缠不清的噩梦一般挥之不去。有多少个漆黑的夜晚，她都被那一截高高抛起的断臂吓醒了过来。

　　可惜当时自己还太小，再加上大屠杀是发生在晦暗不明的夜里。她实在记不起那名刽子手的确切长相，只是依稀有个大概的轮廓。

　　佛堂里的断臂僧会是那个断臂的刽子手吗？云姑仔细回想了记忆深处，他们的长相像是有几分相似，但是又好像不大像，一时难以分清。不过，他们现在已经有了一个确凿的共同点——都是左胳膊断了！

　　有了这一点就足够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云姑的心思将会全部放在他身上。只要你是白虎营的官兵，我就一定会在你身上找出破绽！

　　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左手拇指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食指的指肚里，指肚上登时显出一片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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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早饭后，金玲玲把自己关在闺房里好一阵子，仔仔细细描眉画鬓，然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才出了房门，径直朝傅南的客房里走去。连着好几天都没跟他好好说说话了，今儿干脆拉他出去逛逛。

　　岳银刀被杀案迟迟没有要侦破的迹象，金玲玲心里有些着急，幻想着如果能早一些侦破，或许二人马上就可以开始筹备婚宴了。对于一名少女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披上红妆嫁给心上人更值得期待呢？

　　不过有句老话说：好事多磨。反正他就住在金府里，离自己不过咫尺。更何况二人那一夜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而且他也当面承诺要迎娶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一想到这些，金玲玲的心情就雀跃起来，走路的步子也跟着轻盈灵动。来到傅南住的房门前，上前敲门。“傅大哥！”叫了几声，没有人回应。金玲玲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进去一看，房间里没人。

　　人已经出去了？这么早能去哪儿呢？

　　金玲玲走进房间里，见四周摆设如常，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连枕巾都仔细摊得平平整整的。金玲玲不禁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伸手抚摸着干净的床单，好像还残存着傅南身体的温度。

　　猛然联想到那一夜二人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画面，金玲玲忽然生出了幸福感，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同床共枕，互相诉说一些属于彼此的情话，那应该就是一对幸福恋人的幸福时刻吧。

　　正陶醉在自己美好的浮想连绵里，忽听一声叫唤：“玲玲！”是金震彪拄着拐杖走了进来。金玲玲站了起来，说：“阿爹，你是来找傅大哥的吗？他不在，好像出门了。”

　　金震彪四下看了眼，说：“他不在，你一个人在他房间里干嘛？还坐在人家床上，成何体统？”金玲玲笑了笑，娇嗔地唤了声“阿爹”，上前拉住金震彪的一只胳膊娇嗔地摇着。

　　金震彪爱怜地望着女儿，叮嘱道：“玲玲，你可真的想好了？说实话，阿爹最近有些后悔。这位傅先生自然是很好，但心思好像总是缥缈不定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他调查凶杀案吧，这都过去好多天了，一直也没个结果。”

　　金玲玲放开金震彪的胳膊，分辨道：“阿爹，你也太心急了！破案之道是讲究循序渐进、抽丝剥茧的。你以为都像书里的神探狄仁杰那样，随便问两句，凶手就查出来了。那都是那些穷酸文人故意编得神乎其神，好骗读者们掏钱买书的。真正的现实世界里哪有那么厉害的神探啊！”

　　“哟呵！”金震彪故意专注地望着金玲玲，说，“玲玲，爹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破案也这么有研究了？难不成想当个女捕头？”

　　金玲玲知道金震彪是在故意打趣自己，撒谎说：“人家整日待在家里也没事，就看了几本古代的破案小说。”金震彪点着头说：“嗯——爹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玲玲，只要你是真心喜欢傅先生的就好。等案子破了之后，阿爹就给你们操办婚宴，保管比我的六十大寿还要排场。”

　　金玲玲听了满心欢喜，学着满族人的礼节，福了福身子说道：“多谢阿玛成全！”金震彪笑了起来，见齐管家伸头走到了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金震彪扭头问道：“什么事？”齐管家说：“老爷，葛老爷突然上门来了，已经到了大厅，说是有桩生意想跟你谈。”

　　金震彪爱怜地拍了拍金玲玲的脑袋，拄着拐杖往门口走去。齐管家正要跟上去，忽见金玲玲几步闪到了门口，问道：“齐管家，你看到傅大哥了吗？”

　　齐管家一愣，回复说：“看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以前，我见傅先生一个人出门了，好像往市集的方向去了。”金玲玲“哦”了一声，心里想着赶紧找到傅南，要把阿爹刚才说的话告诉他，让他也跟着高兴一下。

　　几步回到房间里，见丫鬟明香正在整理房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金玲玲走到明香身后，唤了声“明香”。明香吓得一颤，一见是金玲玲，眼神有些躲闪：“大小姐，你叫我？”

　　金玲玲犹疑地望着她，关切地说：“明香，你怎么了？怎么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明香赶忙摇头：“我没事！”

　　金玲玲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说：“明香，我俩打小一块儿长大。名为主仆，其实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的。如果有什么事千万要告诉我，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帮你。”

　　明香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大小姐。明香记着了。”金玲玲又说：“你别收拾了，跟我去一趟市集。”明香放下手中的抹布，问道：“大小姐，我们这会子去市集做什么？要采买东西吗？”金玲玲故作神秘：“去找傅大哥，我有些要紧话要当面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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