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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成了废话
处理完找猫的后续事情,恭祝赶快给舅舅打电话。医院里不方便拨这通电话,因此现在格外低声下气:“不好意思哈,舅舅,今天遇到一件特殊的事情,不得不爽约了。”
“有多特殊?”舅舅质问。
“就,特别特殊……那个,你们谈的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你小子谈恋爱了吧?”
“呵呵,我也不确定。”
“确定了我就原谅你。”
“欧阳俊,能不能不要八卦!”
“看你这些年形单影只,难得动了这方面想法。什么会谈啊,合作啊,都比不上约会的分量吧……”
“行行,你厉害!到底谈怎么样?”
“干嘛关心这个人?”
“不是关心他是关心他的广告。”
“哈哈哈,还敢说没谈恋爱?看你奇怪的很哩,平时我没少给老姐拉业务,怎么你就关心这一单了?”
解释不清,恭祝说:“我过来一趟!”
舅舅公司总部,距离王紫家不远。撂下电话不超半个小时,恭祝出现在他的办公室。
没落座,抓过办公桌上一杯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感觉要敞开话匣子,最后沉吟半晌,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你相信世上有一模一样的人吗?”
“孪生兄弟?”
“不,是姐妹……如果曼曼活着,今年也23岁了……”
“可是,她有妹妹啊!”
说到金曼,舅舅表情略显别扭,右手徒然戳中额头掩住面部,看上去有愧疚在内心涌动。隐藏完好恭祝看不出来。
他从老板椅站起身,绕过偌大的办公桌斜倚在左侧一角,面朝着恭祝,递给他一瓶水关心说:“最近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出去散心?”
恭祝摇了摇头,重又振作起来。目光坚定对舅舅提出请求:“这单广告,能不能转手给我?”
舅舅缓步坐回老板椅,抬眼遗憾望着他说:“哎,早知道,我先不跟欧阳烨说了……”
恭祝知道自己错过了这次机会。
舅舅约他一起午饭,被悻悻拒绝了。他说昨晚没睡好回去补个觉。
舅舅提议司机送他,也被婉拒了,说是外面天气不错,一个人溜达溜达,走累了回去正好睡觉。
出得大堂,外面正飘着雪花。
恭祝浅笑自嘲,今天果然是大雪节气。果然,下雪之前都是大好晴天。
舅舅的产业基本都在附近。王紫的小复式也在这边。一闪而过的念头,他未曾深究。
恭祝一手裹紧夹克,另一只手迎向天空。摇摇欲坠的雪花,几片飘落在他的掌心里,须臾停留间还是成型的,瞬间化为湿漉漉的水形。
回家洗了一个长长的热水澡。
这不像他的风格。以往都是五分钟速成,利索得像一条划水的鱼。今天则足足持续20分钟。
上次还是在王紫那洗的。他后悔当时用了自带的沐浴露,应该留一点她的味道在身上。
屋里暖气开得足,浴室出来仅裹一条浴巾。路过洗手台上方的通墙镜面,侧头打量自己,他对健阔的身形格外满意。昨晚,隔着一件薄薄的T恤,不晓得王紫感觉到了什么?
走到床边,他把浴巾一扯,刷地钻进被窝。以为这一觉睡下去,怎么也得第二天了,却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他又爬起来抓过手机,翻开与王紫的微信对话框。信息记录还保留在“生日宴”那一条。
恭祝抿了抿嘴唇,噼里啪啦打了一段话:“三天后阿姨复查,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几乎同时,收到王紫的回复:“可以。”随后,又收到一条,“顺道我去看望你妹妹。”
这句把恭祝吓的一点困意没有了。坐在床上板得僵直,脑子片刻短路,迅速打下一段文字:“不用麻烦,那会儿已经出院了。”
想了想,又逐字删去。
如此急于拒绝,怕有欲盖弥彰的嫌疑。斟酌后改成这样一段:“如果到时候还没出院的话……”
欧阳烨,全国最顶尖大学中文系毕业。记者,编辑,副总编,社长助理,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没有哪个环节她不了解,没有哪个流程她不熟悉。然而,一个女人管理几百号人报社,常常被质疑,永远不服气。
自己没走过捷径的,不知道怎么帮别人走捷径,也痛恨别人通过她的关系走捷径。她以为,自己养的儿子应该最了解自己的脾气。
因此,当恭祝为了金曼,那个外语学院三年级的小丫头,第一次向她张口要实习机会,欧阳烨可谓怒火攻心。
“我的事从没求过您。”
“别人的事更不应该。”
“这不现成的资源吗?您抬抬手就过关了不违反什么规定。况且就实习,又不拿工资,送报社一个免费劳动力,不能算走后门吧!”
“噢?!”欧阳烨挑眉错愕,“既然免费的那么香,为什么其他地方不去,非要塞进我们这?”
“……”恭祝一时语塞。论语言表达、逻辑自洽、原则立场,他比老妈还差一层。他承认,尽管实习期是免费的,那也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妈,您就跟陆叔叔说一声,让曼曼过去锻炼半年,打杂跑腿,啥活不挑。最后出个实习鉴定不就完了?您跟陆叔叔是老同学了,就说他负责招进去的,不把您牵扯进来还不成吗?”
“陆叔叔就可靠?我们敢信谁呀?”
“可是……”恭祝彻底词穷。
陆叔叔都不相信,他确实无话可说。
陆叔叔是欧阳烨的铁粉,大学时期追到现在。早年他短暂结婚又离异,欧阳烨也恢复单身多年,到底没给他什么机会。当然了,恭祝不确定她给没给机会,反正没给结婚的机会。
照理说这件事怪不着欧阳烨。
在其位,谋其政。尤其是饱受舆论压力的女人,竭力维护周身环境的洁净,这是她本能的选择。
他们母子关系素来极好。当年恭祝失去父亲怪不到老妈头上,谁让老爸不争气通宵打牌喝酒,回家途中醉倒路边,被过路货车碾压身亡。外人眼里看,欧阳烨守寡十几年,纵使另有选择也很正常,更何况她没有。
15岁正值青春期的恭祝,对于失去至亲已有极深的痛感。为了不让他过度沉陷其中,欧阳烨当即立断,送他到英国去读书,一晃八年,直至23岁回国,帮舅舅料理一部分产业。
本来一切好好的……
可是,金曼死了,同样车祸。
母子俩的关系从此巨变。
阳光帅气的大男孩,终日郁郁寡欢与酒精为伴,放着大把的正经事不做,跑去麦当劳打工。
“国外没干够吗?”欧阳烨痛心疾首。
她不了解,那里是他和金曼的伤心地,以为经历这次重创武功尽废,退回打工求学的史前期。
老妈说多了,他也烦躁了。
不能理解也就算了,连平复心情的时间都不给他,有些本不该说的话便也不假思索冲口而出:“站着说话不腰疼!金曼出事跟您没关系吗?”
“小祝,理智一点!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有些话想好了再说。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欧阳烨气的发抖。
她自认是一个明智的妈妈。晓得儿子从国外留学归来,有些做法比较洋派,一向不过问他和异性的交往。可是这么大事情栽她头上,再硬的心理素质也担不住。
“有什么关系?行,倒过来想想吧,如果上半年,我求您给金曼一个实习机会,没错是我求您。如果您当时发发慈悲,高抬贵手,让金曼留在报社实习,她何至于参加那次夺命演出?”
这回换作欧阳烨不说话了。
生死面前,原则没了分量,道理成了废话。
年轻人的爱情是甜蜜的,有多甜蜜就有多痛苦。有些事情,他们没办法像她这个年纪想那么清楚。年轻人舔舐伤口的方式往往是自残。作为一个过来人,她对他怀有另样的慈悲。
“儿子,想开点,一切交给时间吧……”欧阳烨语气不由软化下来,被情绪亢奋的恭祝理解为理亏。
他蹭地站起来,顺手抓过一件衣服,摔门而去。从此,他学会用这种态度对老妈说话。他还不太懂,欧阳烨的忍让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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