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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花烛曳流红
一盏灯笼，悠然照亮身前三尺之地。薛慕涛亲昵地稳稳扶住青君，在幽深的石壁中款款而行，别人看来倒是赏心悦目。郎情妾意，款款情深。可是——青君眼中的冷意凝然，却使情深款款折损了些许意境。
小兰静静停在了一个洞口之前，恭敬地微微俯下身，红纱灯笼便就此稳稳停住，照亮了洞口石砌之地：“二公子，楚姑娘，已经到了。”
青君冷然的眼波霎时动容了些许，淡淡只是一颔首。觉察到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站直了身体，便欲脱离薛慕涛双手的禁锢。
薛慕涛淡淡应了一声，手上劲力却倍增，握得青君毫无反抗之力。隐隐作痛的手臂在提示青君，现在挣扎只是徒劳无功。薛慕涛幽深的眼眸闪着一丝火光，声音低沉：“青君身子弱，还是我扶着你比较好。”
青君冷冷的眼波横了过去，瞟向那罪魁祸首，冷淡的声音透出了忿然的心意：“青君自问尚有力气独行，薛公子不必如此担忧。”
炙热的话语在烙印着青君白皙柔软的耳，薛慕涛漆黑幽深的眼却是透出了冰寒之意：“青君是当真有力气独行，还是怕独孤一笑看见你我如此呢？”
青君眼中迸发出了火气，随之收敛了起来，克制着吐出违心之言：“青君自是可以独行。”薛慕涛眼中火光大盛，冷冷的说：“那我们倒可以一试！”
不容青君再做更多动作，薛慕涛手下用力，脚下快行几步，已然将青君强带入了地牢。
眼前瞬间出现了一片明亮，青君的眼前却是一黑，身子微微一动，下意识便闭上了眼睛。手上的禁锢倒是轻柔了些许，薛慕涛冰冷又火热的眼光瞬间柔和了下来。
在黑暗中走了那么久，加之功力大损，青君此刻头脑中一片眩晕。静静待那头晕渐渐过去，蝶翅般的睫毛轻闪了片刻，眼前的朦胧的视野渐渐清晰了起来。
空洞阴冷的地牢中，一个人被粗重的铁链牢牢束缚在了石壁间。
那人看到青君，冷傲的眼神瞬间炙热了开来。脚下用力便用力挣向了青君，粗重的铁链发出“咯咯”声响，甚是紧迫。
在石壁间瞬间绷直的铁链，阻止了来人的步伐。披散的凌乱长发之下，那人灼灼的桃花眼含着几丝血丝，热切的看着眼前的青君。青君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冷然的眼睛瞬间湿润了，朦胧的看进那人等待的眸子。
眼前这饱受折磨的人，即使再狼狈，再落魄,青君看着那闪闪灼热的桃花眼，瞬间便认出了他。
看见青君僵硬的身体，悲沧的眼神，薛慕涛满意的收紧了扶着青君的力度。
“独孤大哥。”涩涩的声音从略微苍白的樱口悠悠逸出，独孤一笑的眼光瞬间温暖了，忽视了青君身侧的薛慕涛，痴痴地眼光在空中与青君的相遇。此情此景，令周围的人心中莫名一酸。薛慕涛无形中散发出了寒气，漆黑的眼眸中如有万年寒雪，积冷不消。
一对男女痴缠的眼光在空中难解难分，薛慕涛只看着青君，见着那明亮的眼睛此刻全在石壁间的人身上，眼眸寒意更深。忿忿然，握住青君的手臂力道倍增，一股剧痛袭上了青君心头。青君一声痛哼，却没叫出声儿来。这却是清清楚楚传遍了空荡的地牢，传到了一直担心着的人的耳中。
为免让独孤一笑担心，青君强咽下蚀骨的剧痛，努力让脸上神色看来如常，看向独孤的眼光却未曾稍离。独孤一笑的心却是一沉，激动的脸色瞬间褪去，罩上了一层寒霜，连声音也是冷到了极点：“薛慕涛，你折磨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放开青君！”
青君方才分明脸色白了一白，那脸上一瞬而过的痛楚却是明明白白的。纵然青君想对自己强颜欢笑，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使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青君，就算粉身碎骨，也必要护她周全！
薛慕涛听见这冰冷的话语，不怒反笑，清冷的笑声在惨白的地牢中发出幽幽回声。挑衅般的，那停在青君手肘上的修长指掌缓缓上移，像是极其享受的停在了青君那消瘦柔弱的肩头。
青君不安的想挣扎，薛慕涛的另一只手却完全的制止了她无力的举动。这一切，当然都落入了此刻怒发冲冠的独孤一笑眼中。含笑的眼眸横向目眦欲裂的独孤一笑，静静示威：“薛某乃是怜惜青君体弱，慕涛特来扶助。”听见这颠倒黑白之说，犹然能面不改色，举止有礼，看来这薛慕涛那玉面公子之名，倒也不是浪得虚名。
青君轻轻伸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坚定地轻轻的拂落薛慕涛的手，薛慕涛眼色一寒：“青君能够独立，薛公子不须担心。”薛慕涛幽幽笑了，索性放开了青君的肩，缓缓笑道：“青君站了这么久，定是累了吧？”那冰冷的笑容看得青君心中一阵阵发冷，薛慕涛的纤长的手指，悠然拂过了青君的大穴。在满面呵护之色中，小心地将青君放入了椅中。
青君大穴被点，身子不能转动，眼睛却是恨恨看着他。薛慕涛柔声说道：“青君乖乖待在这里，不会很久的。嗯？”缓缓伸出长指，撩起青君一缕微乱的长发，将它们轻轻捋顺。薛慕涛看向青君的眼中带笑，却是等不到回应。只见青君冷冷一哼，转过了头去。她，又避开了自己的视线！薛慕涛眼眸一冷，正待说些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了冲冠的怒意。
四肢被铁链牢牢束缚住，独孤一笑犹自咬牙挣扎不休，冷冷的桃花眼中有怒火喷薄：“薛慕涛，你卑鄙，竟然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
薛慕涛留恋地深深再看一眼青君，转过来，面上笑容未减：“青君才貌天下无双，薛某甚是爱慕，欲结连理之好。若是一会儿的血腥场面惊吓了她，岂不是教人担心么？”
独孤一笑本来满面怒容，听见这话，却是听见了世间最好笑的事。灼灼的桃花眼斜斜上挑，凝结着血丝的薄唇轻轻勾起：“薛公子大概不知道吧：青君早已是我的未婚妻。”
这含着调笑的亲昵言语让薛慕涛眼眸一凝，只听那独孤一笑坏笑道，“今生青君注定是我的妻子，独孤定会与青君白头偕老，薛公子可以直接死心了。”
说完之后，独孤一笑的下巴微微朝薛慕涛扬起，斜斜坏笑着看着他。看向薛慕涛身后的青君时，却是柔情万千，情意绵绵。
青君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丝微笑，心中却在忧虑：独孤大哥如此刺激薛慕涛，只怕薛慕涛会痛下毒手呢。
缓缓收拢丹田中残存的真气，缓缓运转。青君心中暗暗着急，被囚这些时日，这曼陀罗之毒，已经渐渐渗入了奇经八脉之中，纠结凝滞，运转真气之时，只觉的处处受阻，浑身经脉犹如火焚般痛楚。
这边薛慕涛却是暗咬牙关，青君垂青独孤一笑，乃是他心中的痛楚，此刻听见独孤这样言语，心中顿时火起。
心中业火高千丈，薛慕涛脸上却是缓缓漾开了一丝冷笑：“青君今生是不会嫁给你的。”清润的声音带着绝对的笃定，让独孤一笑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个薛慕涛，是什么意思？
独孤一笑心中犹疑，脸上却是如花初绽：“是么？！”清润的声音缓缓继续下去，薛慕涛脸上的笑容未曾淡去：“你死了，青君怎会嫁与你？！”
寒光一闪，一点流光便向独孤一笑心口袭去。这一招兔起鹘落，迅捷无比，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剑尖已经到了独孤一笑心口之处。
这二公子，平生极少如此动怒，如今竟然能为楚青君动怒若此，看来必是在乎到了极点。
众人惊愕之中，薛慕涛只觉得身后有破空之势传来，一股劲风直袭后心。若是自己手中剑继续前行，不免要中那暗器。下意识间，薛慕涛身形流转，回身便打落了那枚暗器。
金玉相交，发出叮叮声响。一抹莹润，落于剑下。众人顿时都倒抽了一口气，这暗器到底是从何而来？难道说这地牢中还有其他人？！众人眼光在室内搜索，却只见空无一人。
一股雅致的清香，渐渐盈满了室内。
众人眼中都在四处游移之时，薛慕涛的眼睛却是定定看着地上那一抹莹润。只看了一眼，那俊逸的身形便散发出凛冽的寒意，漆黑的眼眸中却有怒火翻滚，喷薄欲出。
一支玉簪，折成了两段，静静躺在了地上，流转着青碧的光华。
这世间，纵有无数只簪，薛慕涛也决不会认错。
素雅的颜色，晶莹的簪身……
都在揭示着它的主人是——楚青君！
薛慕涛冰冷的眸子直直盯着青君，却只见青君脸色苍白“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周遭众人蓦然变色，这血色红中带紫，显然是妄动真气伤到了五脏六腑。独孤焦灼的眸子直直看向青君，只见她身形轻颤，当是方才冲破穴道，内伤极重。直直唤道：“青君！”
青君眼前一片发黑，却见不到独孤的焦急之色，耳畔中的呼唤声却是越发鲜明起来。
眼前薛慕涛俊逸面庞之上全是心痛之色，薛慕涛已然失去了一向的冷静：“青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不知道，重伤之下妄动真气，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性命难保？！”
眼前再次清明起来时，带着血丝的唇角艰难的牵起，却对紧张扶起自己的薛慕涛悠悠而笑：“薛公子……曾说过要到……子时。”
薛慕涛眼眸一寒：“你当真为了他不要命了？”等到的却不是青君的回答，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大口淤血，中间的血色骇人心目。青君颜色如纸，气息也渐渐微弱起来。身体无力的软弱在薛慕涛怀中，那星眼朦胧便要睡去。
冰封的眼眸瞬间惊惶起来，摇晃着青君，一向冷静淡漠的声音中也掺杂了些许惊惶，：“青君你撑住，不能睡！”
独孤一笑的脸色大变，眼中愤恨绝望到了极点，若是青君无救，我必要你薛慕涛陪葬！独孤一笑的声音仿若龙吟般传遍室内：“快救她！”
薛慕涛仿佛突然惊醒了过来，手中紧紧拥住青君，一向温文尔雅的声音化作了一声震撼人心的大吼：“快去请江雪过来！”
站在门口的小兰连忙答应，脚步匆匆便向外奔去，听见越来越远的急促的脚步之声渐渐远去，薛慕涛微微定下心。
将护心丸放入青君口中，小心将青君在长椅之上放平了。焦灼的看着青君此刻雪白的脸色，脸上忧虑之色未减半分，却听见密道中却有匆匆返回的脚步声。
这小兰，何以要去而复返，当真是只听母亲的话了么？还是想落得和小云一般的下场？！
铁青着脸色，凝重冰寒的眼光扫向门口。未几，一抹娇小的蓝衣身影映入眼帘，蓝衣布裙。但是，这婢女却不是小兰。
那婢女蓦然见到二公子的眼光如刀剑般凌迟着自己，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她在如此冰寒的目光之下，不由得瑟瑟发抖。腿下一软，立时便跪在了门口，手中的灯笼掉在了一边，抖得直如秋天的黄叶：“禀报……公子……”
薛慕涛不耐烦的眼睛冒了火。这个丫头，来了半句话也说不全，到底是干什么的？！抢在主子发火之前，身边的侍女已然着急的禀报道：“公子，这是夫人身边的翡翠。”急忙使眼色与跪在地上的婢女。傻丫头，不想死，快点说啊。那翡翠眼尖的看见了。定了定心，便将惊惶收起些许。
薛慕涛大脑中飞速转动，现在该快到午时了。只听见那婢女细细说道：“二公子，吉时将届，夫人请您去凝碧堂。夫人还说……”薛慕涛虽然耳朵听着这话，眼睛却是忧虑的看着青君，听见这话，声音微沉：“还有什么？”
……
满堂宾客云集，凝碧堂中一色的红，和着众人此起彼伏的道贺之声，缠绵成一片喜气。在满堂喜气中，却是只见庄主端坐主座。脸上的笑容虽然灿烂，可是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快到午时，慕涛为何还是不来？难道真的被那个女人给迷住了，终日流连汀兰水榭，连哥哥的婚礼也不参加么？脸上虽然含笑，嘴角轻轻一动：“翡翠！”
蓝衣婢女静静待命：“奴婢在。”“二公子何在？”淡淡的言语如寒霜之初降。战战兢兢观察着主子的脸色，翡翠的脸色微微苍白：“听闻二公子偕同楚姑娘去了寒冰洞。”明知这将戳到主子的心头之痛，丫鬟还是实话实说。
华堂之上的红烛摇曳着华彩，色泽宛若娇美的桃花。白婉柔心中奎怒，这桃花山庄出来的人，都是妖精，这楚青君更是妖孽，必不可留！
轻启薄唇，冰冷的言语淡淡溢出：“唤慕涛到凝碧堂。告诉他，要是一刻钟之后，正礼开始他还不出现。那个楚青君明天就会少十根手指头！”
面不改色的说完冷血的话，白婉柔脸上却还是带着淡淡的礼貌性的微笑，直教人汗毛倒竖。
一眼也不敢看向夫人此刻冷然若冰的眼神，匆匆答应便逃命去也。
……
如今那婢女抖了抖，无奈的大幅度修改了夫人的命令，委婉表达：“夫人说……请您务必在一刻钟之内去，否则她明天将来探望楚姑娘……”
薛慕涛眼眸冰寒中透出一抹无奈，这母亲竟拿着青君来威胁自己么？不过，母亲既然说出了口……眼看着身边的侍女，薛慕涛静静吩咐：“好好照顾楚姑娘！”侍女起身答应，薛慕涛看着独孤冷笑：“薛某便容独孤兄暂与青君一别！”此刻独孤眼中满是担心，眼光全放在此刻失去了意识的青君身上。对他如此挑衅之语，却是没有横加反驳。
薛慕涛深深再看一眼青君，立起身来，衣袖一拂，出了门去。门口翡翠在一怔之下，连忙拾起红纱灯笼，跟了上去。
独孤一笑焦灼的看着晕去的青君，心中只在着急。听见薛慕涛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听密道之中，只余寂静。
室内的清香，犹自未散。
独孤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那玉簪袭击薛慕涛之时，青君手指扣住了一粒极小的丹药，射入了自己口中。此刻独孤口中一丝清凉，那丹药渐渐化开了。
却见周围的众人，身形摇摇，眼前都是一片模糊颤动，一切似乎并不那么寻常。
首先是青君身畔的侍女，蓦然颓然倒地。另一名侍女惊呼：“碧玉！”伸手去扶，却是头脑一昏，便倒在了那碧玉之畔。
独孤一笑的眼光有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见众人在摇晃和诧异之中，接二连三的倒地。不出半柱香，已然全部晕倒了。
青君这迷药，真是厉害！独孤的眼中有着惊叹，心中暗暗有丝欣喜：青君在如此绝境，竟还能如此不动声色的下毒。
高！实在是高！
当室内倒地的声响不再响起，重新陷入静谧之后，青君立刻睁开了眼睛。
独孤不禁大喜：“青君！”原来青君并没有失去意识，这便好了。
青君缓缓以手肘撑起身子，纤细的身子坐了起来。看向独孤的面容微微带笑，却是有一丝煞白。胸口痛的好似火焚，青君微微俯首，一张口，一口紫血便喷在了地上。
这次内伤，倒是着实不轻。耳边独孤的声音中满是担忧：“青君你觉得怎么样？”缓缓拿出帕子拭去了嘴角的血丝，青君孱弱的勾起一丝微笑：“无妨。”
“看来这药虽然时间久了，药效却是更好了。”眼睛缓缓扫过了地上昏睡一地的蓝衣人，青君看向了独孤，彼此嘴角的微笑都加深了。
薛慕远嘴角此刻勾不起半点笑容。宾客满门，贺喜之声热闹不已。但在遍地喜色之中，铺天盖地的喜气，也掩盖不了他心中的黯然。千山千山，你可还无恙？从今日起，你我便是要相忘于江湖了。慕远今后无论命运若何，能不能快乐，都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心中的话语，没有半点回应。
此刻只有——
华堂之上的礼赞一身喜气，高声吟唱：“吉时已到，新人入华堂——”
胸前结着红绫球，手中缓缓捏紧连理巾。薛慕远温润的眸子如灰烬般黯然，心，沉到了底。眼中看不见身畔凤冠霞帔的新娘。远远只见——华堂之上的烛火，绚烂出了一片华彩，流曳出了一片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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