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樱花开

　　整个下午都在我们的回忆中过去了。
　　有人说，只有当一个人老了的时候，他才会回忆往事。那我和真真呢？我们正处于青春中最美好的时光，却坐在世界上最豪华的酒店的最豪华的房间里，追忆着我们一同走过的岁月。
　　我们都在微笑着，刻意地不去碰触那些敏感的词汇，不断地出现卡壳。尴尬，我真的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尴尬过。曾经无话不谈的我们，竟然除了回忆，只能相对无言，这不是很讽刺吗？
　　虽然不说，但是我们心底都很清楚，我们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在对我们的友谊告别罢了。也许过了今天，我们再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心平气和地聊天了，那时候，我们只会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从没有想过，我和真真的友谊也会走到尽头，就如同我也从没有想过，我和程少言会分手一样。我以为无论是友谊还是爱情，只要拥有了，那么就应该是一辈子的事！
　　可是生活以它不可逆转的规则再次颠覆了我的认知,让我的世界彻底崩溃。
　　我为自己，为程少言，为真真，也为所有分手的恋人、朋友感到悲哀。如果相知甚深的朋友会敌对，如果相爱至深的恋人会分手，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会天长地久呢？
　　是谁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的？如果没有天长地久，那么我宁愿自己不曾拥有。因为拥有过，体会过幸福后，我们才伤得更深！
　　当夕阳最后一丝余晖照射进阳台上时，我和真真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回忆。看，我们都有默契啊！可是这默契，此时为什么会让我如此地心痛呢？
　　“走吧，下去吃饭吧，我请你吃法国大餐，正宗的法国大餐！”
　　我站起来，故作轻松地整整身上微皱的衣服，以自以为轻快的语调，说着再寻常不过的话。
　　“好啊！不是正宗的，我可不吃啊！”
　　真真也很配合我，这场戏演得真是精彩！明明戏中的两个人都清楚一切，却还在装着，不去捅破那张纸。也许只是我们两个都入戏太深了，已然忘了自己也是戏中人。
　　我疑惑了，这场没有观众的戏，我们究竟在演给谁看呢？
　　我和真真手挽着手，向楼下的餐厅走去，我们都是微笑满面。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我们感情深厚，亲密无间。可是又有谁知道就在前不久，我们才深深地伤害了彼此的心呢？
　　电梯门刚打开，只一眼，我就看到了那个正在坐在大厅中央的男人。
　　他是一个天生的发光体，虽然他内敛，他有着冰山一样的气质，但是这些都阻止不了人们向他靠近。此刻，他正低垂着头，以手掩面，很是颓废。可是他的周围依旧围绕了几个准备搭讪的美人，这年头，颓废也成了一种美吗？
　　我该赞叹自己挑男人的眼光吗？只一眼就挑到了这么一个优秀的男子！
　　仿佛有感应一般，或者我们可以称之为“心有灵犀”，我刚踏出电梯，他就缓缓地抬起头，向我们这边看过来。我再也不能向前迈动一步，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
　　我们就这么对视着，忽视了周围的一切，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人，直到地老天荒。
　　沉浸在两人世界的我，并没有发现真真在那一刻突然惨白的脸，也没有看见她眼中闪过的怨毒。
　　他就这么一步步向我走来，我却只想后退。在离我四五步远的地方，他停住了，他向我伸出了手。
　　“梦萦，我们去吃晚餐！”
　　他是如此地真诚，那眼中的渴望几乎让我溃不成军。刚刚下定的决心就这么轻易地就要动摇，我不自觉地想要伸手抓住他，抓住我仅有的幸福。
　　可是我怎么也抬不起手臂，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真真死死地拖着我的胳膊，不让我有一丝的动作。我麻木地回头看着真真，这一刻，她眼中的哀求是如此地明显，如此地让我心疼。
　　突然一个激灵，我终于清醒了。
　　再回头时，我已经下了决定，看着眼前的男子，我闭上眼睛，努力把他赶出自己的记忆。睁开眼后，我继续挽着真真的手，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差一步，我们就可以擦肩而过。
　　他却一把抓住我，那么用力，我几乎可以听见骨头碎裂的清脆的声响，可奇怪的，我竟然感不到一丝的疼痛。
　　他对着我身侧的真真，严厉地说，
　　“你先出去，我有话和梦萦说。”
　　听听，多么地颐指气使啊！我在心底冷笑，在这场爱情里，只因为真真爱你，所以你可以随意地指使她。又因为你爱我，所以在面对我时，你是那么地低声下气。
　　原来爱情不过是一场游戏，谁爱得多了，谁就输了！谁先爱了，谁就注定心痛心伤！我是不是该庆幸，在这场爱情里，你是爱得深的那个人呢？
　　在我的面前，你就已经可以这么残忍地对待一个深爱你的女子，那么在我背后，你又会是多么地残酷呢？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不爱我了，那么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怀疑，就像一个扭动的毒蛇，吐着鲜红的蛇信，一寸一寸地噬咬着我的心。曾经的爱恋也仿佛变得很遥远，我似乎都不认识眼前的男子了，这真是我爱的人吗？为什么我们这么遥远？遥远到我看不清你的面庞。
　　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真真一步一步地远离，却没有唤回她的力气。她的背影是如此的委屈，她的神情又是如此地悲伤，如此地绝望。
　　我想问的是，真真，这样的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你还爱着吗？你的爱情比我的伟大多了，我放弃程少言，不是因为我们爱得不够深，也不是因为你曾经给过我的温暖，仅仅只是因为我输给了你的爱情，又或者是我输给了时间。
　　我仍然任由程少言拉着我的手，如同之前一样。只是前一天，我感到的是幸福，是温暖，而今天感到的只是悲伤罢了！
　　少言，你认为你能挽回得了什么吗？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自作主张，没有人能够改变我的决定。
　　在“小酒窝”里，我的抉择不就已经让你明白了一切吗？
　　那时的你没有阻止我，你包容了我的任性，尊重了我的选择，那么就请你再尊重一次吧！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难过，舍不得我为难，那么就请你再舍不得一次吧！
　　我看到了你对真真的残忍，同时也看到了我对你的残忍，就请你再让我残忍一次吧！

　　我们就这么僵持着，一前一后，漫步在法国梧桐大道上。
　　他拽着我，我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如此奇怪的姿势，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目。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忙。
　　良久，终于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他放开了我，就这么背对着我。
　　我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心里却想着，你在犹豫什么呢？为什么不敢转身？原来你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纷繁复杂的感情吗？
　　其实你不必这么为难，做决定的是我，该为难的也是我。你应该拿出你对真真的残忍，哪怕只是一半，你现在都不会这么心痛，这么为难！
　　他转过身来，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他俊美的脸庞也显得蜡黄起来。
　　奇怪吧，这个时候我竟然没有回避他责问的眼神！我就这么专注地看着他，想把这张英俊的脸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想，这一刻的注视，应该足够我在人生剩下的岁月里回味了吧。
　　“梦萦！”
　　他就这么唤着我的名字，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的名字竟是如此地富有情感。至少从他的嘴里吐出时，我真实地感受到了爱恋与恳求。
　　“嗯。”
　　简短的对答仿佛用尽了我一生的力气，我哽咽了，那个字似乎是从嗓眼里硬挤出来的。
　　“我们还没去过卢浮宫呢！”
　　“不去了，以后会有机会的。”
　　“是啊，机会有的是，可是却没有一个是给我的。”
　　程少言垂下头，一个拳头用力地拍向路旁的梧桐树。看着渐渐红肿的手，我有丝心疼，我忍不住想握住他的手，去看看他伤得重不重。
　　可是，我也只能想想而已，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恐怕我们这辈子都要纠缠不清了。那么真真怎么办？曾经将我带出黑暗，给我人生带来希望的真真怎么办？
　　我说过如果有什么可以为她做的，那么我一定会去做。现在就是我兑现诺言的时候了，不是吗？
　　“我不知道真真是你最好的朋友。”
　　一句不知道，就可以代表着你可以伤害她吗？
　　“我也不知道，你是真真最爱的人！”
　　还是爱了近二十年的人，你几乎是真真活在世界上唯一的目标，我怎么忍心去毁了它？我没有了你。还能继续生活下去，尽管也许我不会再快乐。但是真真没有了你，她还怎么生活？在你还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成了她全部的生活。
　　“梦萦，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前一秒，我们还那么......”
　　他说不下去了，只怕是现在对甜蜜的回忆，只会让我们更受伤吧。
　　“这是不是自作自受？”他无奈地摇头，低叹。
　　“你没有做错什么，要错也是我错了，爱上你是我的错！”
　　“第一次听你亲口说爱我，竟是在这个时候！我该高兴吗？毕竟你还是爱我的。可是这一刻，我却希望你没有爱过我，这样你才不会那么难过。”
　　少言，你永远这么理智，在我这么残忍地要和你分手的时候，你依然替我着想着。我开始怀疑，这是因为你的理智呢，还是仅仅因为对我好已经成为了你的习惯？
　　“梦萦，你可不可以再好好想想？友情与爱情，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友情呢？”
　　“少言，你说错了，我没有选择爱情，也没有选择友情。我只是选择了成全，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我都放弃了。”
　　“呵呵，成全？你选择成全叶真真，为什么不成全你自己呢？”
　　他的目光是如此地犀利，犀利到让我无所遁形。
　　如果我说，是因为感激叶真真为我做的一切，你会不会气到内伤？既然已经决定对你残忍了，那么就让我残忍到底吧！彻底了断了更好！
　　“你一直在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不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呢？你一直都知道，叶真真爱你吧？”
　　我看着他，不让他有一丝地回避。
　　“是，我承认我一直都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她爱我是她的事，没道理她爱我，我就要去爱她吧！”
　　“是，你说的都对。但是你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要让她做你的秘书，让她离你那么近，让她更加不可自拔呢？”
　　“她的能力很强，而且足够了解我，是我秘书的不二人选。我只是在商言商罢了。”
　　我忍住想甩他一巴掌的冲动，好一个在商言商！我怎么就一直没有发现他骨子里的商人思维呢？
　　“你就是在利用她！利用她对你的感情，来帮你做事！”
　　“梦萦，如果那个人不是叶真真，你现在还会来质问我吗？”
　　当然不会！你是在告诉我，你并没有做错吗？只是因为我被对真真的情感影响了吗？也许是吧，可是我就是接受不了你这么利用一个女孩子最纯真的爱恋，尤其是那个女子还是真真！
　　“少言，知道吗？这样的你让我害怕，我好像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你一样。”
　　“现在才说，不觉得太晚了吗？梦萦，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残忍？就给我们一次机会很难吗？你知道你从国内来法国看我时，我是多么开心吗？为什么你就不能让我的开心持续地更久一点呢？”
　　你对我的爱，给了我对你残忍的权力。只要你收回了你的爱，自然我就不会这么残忍地对你了。
　　我说不出话来，其实此时的我和程少言有什么区别呢？程少言利用叶真真的爱对她残忍，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的爱来对他残忍呢？
　　我们都是在以爱的名义伤害着我们在乎或不在乎的人，然后再被我们在乎的人伤害着。这就是残酷的命运，因果循环，你伤害了别人，那么就会有一个人来伤害你。只是很不巧的是，无论是伤害的还是被伤害的，都是我在乎的人罢了。
　　“少言，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你会和真真在一起吗？”
　　我没有问，你会爱上真真吗，因为我知道，也许我们遇不到爱情，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
　　“可是我遇到了你！”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都明白了。是我的出现，破坏了你们可能的姻缘。如果没有我，说不定你会娶了真真，就如你所说的，在商言商，真真实在是做你妻子最好的人选，当然如果不谈爱情的话。
　　假如你娶了真真，说不定你们就会产生爱情呢？这样你们都会幸福，而没有遇见你们的我，即使依旧生活在黑暗中，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悲伤。
　　“少言，我们分手吧！”
　　世间也许有两种可以称之为爱的情感，一种是相濡以沫，一种是相忘于江湖。我选择了相忘于江湖。
　　“终于，你还是说了！”
　　这样的少言，仿佛不再是一具有灵魂的躯体。
　　“对真真好点，她是那样地爱你！”
　　“我会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完美得无可挑剔地笑容。
　　“那么再见了！”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我却逃也似地飞离了那个有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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