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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的红色感叹号
冬夜里的红感叹号
放学回到家,我脱掉厚重的外套,坐在桌旁等着开饭。爸爸妈妈很快也围了过来,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饭后,弟弟溜回爸妈的房间看电视,我刚躺到床上,客厅里就传来了争吵声。
爸爸的声音带着火气:“你老拿钱干啥?都花到哪儿去了?咱们还有房贷车贷要还,就不能省着点?”妈妈不甘示弱地回怼:“家里吃的喝的、米面水果哪样不要钱?我没钱了从你那儿拿几个,你就这副嘴脸!养不起,离婚不行吗?”
话音未落,妈妈就拖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我和弟弟站在暖气旁,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句话也插不上。爸爸躺在床上,任由妈妈收拾,半句阻拦的话都没有。眼看行李箱就要装满,爸爸才皱着眉低吼:“你就知道走!什么事都不知道商量!”妈妈头也不回,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我看看赌气的爸爸,看看决绝的妈妈,再看看一脸茫然的弟弟,突然觉得这个拥挤的小房间,根本装不下我们四个人的呼吸。我转身走回自己的屋子,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我扶着额头,滚烫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往下掉,满心都是无能为力的疲惫。躺在床上,过往无数次争吵的画面在眼前闪过,我甚至有点盼着他们真的离婚,至少能换个安宁。
没过多久,客厅传来开门声。我跑出去看,妈妈正拖着行李箱往门外走。弟弟“哇”地一声哭出来,死死拽着行李箱的拉杆不肯松手。妈妈硬拽着箱子往外走,好不容易下了一层楼,弟弟哭着跟了上去,哽咽着喊:“妈,我跟你一起走!你别丢下我!”妈妈停下脚步,摸了摸弟弟的头,轻声安慰:“乖,妈过两天来接你。”
我咬着牙,用尽全力把弟弟拽了回来,“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弟弟回头,拳头一下下砸在我身上,哭喊着:“都怪你!你拽我回来干嘛?妈妈走了!都赖你!”他哭着哭着,我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爸爸在屋里吼了一声:“你俩闹啥呢?”弟弟的哭声瞬间小了下去,抽抽搭搭地跑回被窝,蒙住了头。
过了一会儿,弟弟小声跟我说:“姐,我想给妈妈打电话。”我把手机递给他,他颤抖着拨通视频电话,屏幕却一直暗着。他又试着发微信,然后把手机递给我,带着哭腔说:“姐,发不出去……”我接过手机,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心里。难过和生气涌上来,眼泪一滴接一滴往下掉。弟弟看着我哭,也知道今天联系不上妈妈了,蔫蔫地缩回了被窝。我盯着那个红色感叹号,一股赌气的劲儿上来,点开妈妈的头像,按下了删除。
第二天早上,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去上学。在学校里和同学疯玩疯闹,笑得格外大声,昨天晚上的压抑和难过,好像被我彻底藏了起来。只是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比以前疯得更厉害了。晚上回到家,吃晚饭时我没和爸爸、弟弟说一句话,吃完饭就躲回房间玩手机。每天晚上,爸爸和弟弟都会对着手机和妈妈发消息、打视频,我则关上门,把自己埋进小小的世界里,对外面的一切充耳不闻。
周五放学回家,家里空荡荡的。我给爸爸打电话,他说:“我在回家的路上,你到小区门口来,咱们去你老叔家。”我应了一声,背着书包往楼下走。刚出小区,就看到老叔的车停在路边,我拉开车门,竟看见妈妈躺在后座上,醉醺醺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看起来很不舒服。我轻轻把她的头枕在我的腿上,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心里那点赌气的劲儿,一下子就散了。
老叔和爸爸分头去超市买菜和饮料,我扶着妈妈往老叔家走。老叔家在一楼,没几步就到了。我按响门铃,老婶开了门,看到妈妈醉成这样,赶紧侧身让我们进去,嘴里念叨着:“咋喝这么多啊?”她和我一起把妈妈扶到沙发上,妈妈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我走进里屋,弟弟正和老叔家的弟弟妹妹玩玩具,我挨着他们躺下,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没过多久,老叔和爸爸提着东西回来了。爸爸把饮料靠墙放好,坐在沙发边陪着妈妈玩手机;老叔则钻进厨房,帮着老婶忙活晚饭。又过了一会儿,二姑一家也来了。大人们脱掉厚重的外套,围坐在饭桌旁准备吃饭,孩子们照旧窝在里屋,玩手机的玩手机,玩游戏的玩游戏。
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拍了拍正在看游戏视频的杨鹏伟:“走,吃饭去。”杨鹏伟抬头看了看我,爬起来跟着我往客厅走。我坐在妈妈旁边,杨鹏伟挨着二姑父坐下。老叔看着杨鹏伟,开口问道:“你补课还骑电动车啊?”杨鹏伟“嗯”了一声。老叔又问:“现在学习跟得上吗?成绩咋样?”
他的话还没说完,二姑就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骄傲:“怕他跟不上,这学期抓得紧,每天都学到十二点多呢!”老叔点点头,看着杨鹏伟,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学,等你考上好高中,老叔奖励你一万块钱!”
爸爸在一旁笑呵呵地听着,随即叹了口气,看向我:“我们家这孩子,学习不行,以后估计也就只能去个职中,到时候掏点钱,让她学门技术算了。”老叔连忙附和:“嗯,学门技术也挺好,饿不着。”他转过头看着我,继续说道:“静曼,你可得好好学习啊。你爸那么拼命干活,不就是想给你好点的生活?你说你上这个学校花了两万多,人家杨鹏伟学到十二点,你也得学着点啊。”
老叔的话还没说完,爸爸就接了一句,语气里满是无奈:“我们家这孩子啊,也就玩手机能玩到十二点。”老叔板起脸,假装严肃地说:“那可不行啊!”
我全程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脸上火辣辣的,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砸在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妈妈察觉到我的异样,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对众人说:“哎呀,把我们孩子说哭了。”
听到这句话,心里那点羞耻和委屈瞬间炸开了锅,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止不住。老叔也慌了神,连忙摆手道歉:“老叔没有别的意思啊,老叔喝多了,老叔错了!”爸爸和妈妈在一旁打圆场:“没事儿没事儿,孩子脸皮薄。”妈妈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去厕所洗把脸,别哭了啊。”
我低着头,快步冲进厕所,关上门,蹲在地上,捂着嘴哭得撕心裂肺,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哭了好一会儿,我才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等我走出厕所,饭桌上的大人们已经换了个热闹的话题,刚才的尴尬好像从没发生过。看着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眼泪,有点可笑。
我转身回了里屋,继续对着手机屏幕发呆。再一次走出屋子,是妈妈叫我和弟弟回家的时候。我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了。我站在门口穿鞋,老叔好像酝酿了很久,走到我面前,轻声说:“静曼,别生气,老叔错了,以后再也不说了。”我抬起头,对他笑了笑:“我没生气。”妈妈在身后补充道:“可不是嘛,生啥气呀。”老叔松了口气,又说:“过两天再来玩儿啊。”我应了一声:“嗯。”老婶也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你老叔就是喝多了嘴笨,不会说话,别往心里去。”我没说话,只是对她笑了笑。
走出老叔家,走在空旷的马路上。爸爸妈妈牵着弟弟走在前面,我跟在他们身后,隔着几步的距离。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阵风吹过,我突然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一条怎么也跨不过去的河,疏离得不像话。
周六和周日两天,我几乎没怎么出房间。一觉睡到十一二点,吃完饭就抱着手机,玩累了就睡,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没什么特别的,也没什么值得记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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