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游鱼

　　25触礁

　　“对了，这儿风大，我们去船上说。”黄漫漫的父亲朝着船的方向走去。余惊羽跟在后面，听的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家漫漫啊每次回家都说他们班有个很厉害的女孩，就是长得有点像男生，说实话今天见到你我也是猜的，真没想到被我给猜对了……”
　　男人是个话痨，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

　　上了船，余惊羽和船上戴着眼镜正伏案写东西的老人一对视，惊讶不已。
　　“你怎么在这？”两人不约而同的问道。

　　余惊羽多了几分心虚，不自在道：“你能在这儿，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你先回去。”二爷道。
　　“我偏不，除非你答应我明天不让他们出海。”
　　“我答应你。”

　　就这么答应了？
　　余惊羽错愕。
　　“你别骗我。”
　　“我什么骗过你，快回去睡吧，一切有我在呢，能出什么事。”
　　“可是！”
　　“别可是了，听二爷的话。”说着，他看向黄漫漫的父亲，“忠武，你带她回我家。路上小心点。”

　　余惊羽糊涂了，思前想后没有得出了个结果来，临走前回头叮嘱道：“你们明天不出海，你答应过我的。”
　　“好好好，我答应你。”
　　“骗人的是小狗。”
　　“嗯，不骗你。”

　　余惊羽在黄忠武的护送下回了二爷家。
　　因为得了承诺，所以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但还是有些担心，强撑着告诉自己别睡，等到他们所谓的吉时再去看看，但是架不住困意，还是睡了过去。

　　-
　　第二天天没亮，院子里的鸡就开始打鸣。
　　咯咯咯的叫声嘹亮，半个岛上的人都被唤醒。

　　余惊羽醒过来的第一时间，急匆匆的跑去岸边。故而忽略了开门时候，门缝里夹着的一个信封。

　　大雾四起，白蒙蒙的一片。
　　余惊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生怕迷失方向。
　　靠近岸边的时候，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有消息传来，说是有渔船触礁了，发出了求救信号，救援队已经在开始搜救了，结果未卜。

　　有人看到余惊羽出现，不由分说骂道：“要不是你昨天搅局，惹得龙王爷不高兴，今天会发生这么不吉利的事情吗？现在出海的人生死未卜，你最好祈求他们平平安安，不然我要你好看！”

　　余惊羽抿嘴，死死的盯着远处的海面。
　　雾气太大，可见度太低，根本就不知道海的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二爷昨天不是答应过自己今天不会出海的吗？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还是选择了出海？

　　太阳迟迟不出来，迷雾笼罩着整个龙山岛和这片海域，如同无形的石头压迫在每个人的心头。

　　早上十点多，雾才消散的差不多，然而乌云仍旧逗留在龙山岛的上空。海面风平浪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参与龙王祭的人家们翘首以盼，等着家人平安归来。

　　不知怎的，余惊羽的眼皮一直在跳。

　　一个电话铃声打破了寂静。
　　是搜救队的消息。

　　他们救回了一个人，其余人都遇难了。生还者现在被送往医院抢救。

　　每个人心里提着的那颗心这会儿都被蹂躏的不成样子，毫无疑问，每个人都希望是自己的家人回来，可是出发的时候有九个人，现在只有一个人还活着，这希望着实渺茫。

　　大家坐上通往龙城的船，到了抢救室门口，史无前例的默契十足，没有开口问病人的信息。
　　倒是护士从里面出来问新病人的家属哪位？
　　大家纷纷认领。
　　弄的护士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才知道病人是黄忠武。
　　黄漫漫哭的泣不成声，给家里打电话，却是没人接，六神无主的她最后竟然昏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也得到了父亲抢救失败最后离世的消息。

　　她哑着声给家里打电话，她连着打了个十来个电话，都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后面急着打电话的人，拍的电话亭的门哐哐作响。
　　黄漫漫不甘心的放下电话，回到医院的时候，发现父亲已经不在原来的病床了，护士说遗体被送往了停尸房。

　　她从小就讨厌鬼故事，以前害怕一个人睡觉的时候都会有父亲哄着她。
　　可是现在，一直以来哄着她护着她的人已经睡着了啊。

　　通往停尸房的路崎岖偏僻。
　　黄漫漫遇见了讨厌的余惊羽。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不需要你假惺惺！”
　　“我想看看黄叔叔。”

　　“呵，余惊羽你现在是不是很想笑，以前我总拿你是没妈的孩子嘲笑你，现在我也是个没爸的孩子了。”说着说着，之前在岸边那人刺余惊羽的话突然在耳畔响起，黄漫漫陡然拔高音量，“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惹的龙王爷不高兴，我也不会成为没爸的孩子！”黄漫漫歇斯底里的扑向余惊羽，伸出拳头捶着她。
　　余惊羽没有阻止她，至少对现在的黄漫漫来说，发泄出来会好些。“要我帮你把你妈妈找过来吗？”而这落在黄漫漫眼中，就是理亏。

　　这话像是休止符一般，黄漫漫停下了动作，纠结万分，最后无声道了句谢。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守着父亲的遗体在停尸房等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没有等到妈妈来接她和父亲回家。
　　医院的太平间阴冷黑暗，她哭的眼泪都干了，身上被蚊子叮了好多个包，才意识到自己被余惊羽这个讨厌鬼欺骗了，妈妈还不知道爸爸出事情了。她得回家告诉妈妈。

　　她告别了父亲，走出太平间的时候，天依旧阴沉沉的，飘着小雨。

　　从龙城到龙山岛的路，她走了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觉得这条路那么长，那么远，仿佛没有尽头。

　　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深呼吸，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等会儿要好好安慰妈妈，爸爸走了，从此以后她们娘俩相依为命，她要多照顾妈妈一点。

　　推开门，屋子里空荡荡的，黄漫漫换好鞋，余光扫到妈妈出门时候穿的鞋子此刻正摆在熟悉的位置上，在心里把余惊羽骂上千百遍。故作轻松的上楼，敲开了妈妈的房间门，久久没有回应，黄漫漫想着妈妈可能是上班太累了，现在还在休息。

　　可是爸爸的事情也是大事，万分纠结之下，黄漫漫推开门，里面没有人在，她松了一口气，才下楼，就听到开门声，黄漫漫此前砌成的铜墙铁壁顷刻间瓦解，飞扑到妈妈的怀抱里，把一肚子的委屈通通倒了出来。

　　“妈妈，我们去龙城把爸爸接回家吧！”黄漫漫说着抽泣起来，“爸爸他……”
　　“漫漫，都怪妈妈不好，这种事情你应该要早点告诉妈妈，怎么能一个人承担呢！我们的漫漫从小就怕鬼……”黄漫漫的妈妈轻柔的抚摸着女儿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我昨天就想告诉你了，余惊羽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去找你，都怪我，我找谁带话不好非要找她帮忙！”黄漫漫埋在妈妈的怀里，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在听到余惊羽这三个字的时候一僵。
　　“是啊，余惊羽那孩子也是，就算和你再不对付，这种事情也该跟大人说才是。”黄漫漫的妈妈面不改色的批评着。“走，我们一起去接爸爸回家吧！”

　　黄漫漫点头，从妈妈的怀里出来才看到了身旁的一个男人。注意到黄漫漫的视线，妈妈介绍道：“漫漫，这是妈妈的东家，妈妈昨天夜班，今儿早上村里有人来告诉我你爸爸出事了，东家立马就送我回来了。”
　　“叔叔好。”黄漫漫乖巧道，想着妈妈的东家是个好人。
　　“诶，漫漫真乖。你们是要去龙城吧，”东家低头看了下手腕上的表，“时间不早了，等下一趟船还要半个多小时，不如我用私家的船送你们吧！”
　　“那真是太感谢了。”黄漫漫的妈妈应下。
　　东家注视着她，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一家人”三个字落入黄漫漫的耳中，格外的刺耳，在她皱眉反驳之前，东家补充道：“你妈妈是我的工人，我们工厂发展的目标就是让工人把工厂当成自己的家，现在你们家有难，我这个做家人的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上车吧，我送你们！”

　　-
　　余惊羽此时正在警局里喝茶。

　　这次出行的九人除了黄忠武其他人石沉大海，尸骨无存。
　　而作为龙王祭晦气的霉头，余惊羽自然而然就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只不过现在，他们都沉溺在丧亲之痛中，无暇顾及余惊羽。

　　说来好笑，这次抓余惊羽过来的由头是，她干扰了龙王阀门厂的工作秩序。

　　余惊羽昨天从龙城回来，第一时间就去了黄漫漫的家，她家里没有人，余惊羽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她妈妈上班的地方。
　　黄漫漫是个爱炫耀的人，龙王阀门厂是龙山岛第一大工厂，工人待遇好，工资高，所以余惊羽当机立断就去了工厂。
　　工厂外面有保卫室，余惊羽跟保安说了大致的情况，对方面上说会通知到，身上却没有一点行动。余惊羽看不下去，直接冲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进工厂，里面滚筒滚动的声音，磨具冲压的机器声震耳欲聋，余惊羽的说话声很快就被淹没。

　　身后的保安追着她，身前又不知道何去何从。
　　余惊羽焦急之下，眼尖的看到了一个喇叭，拿起来就吼道：“黄漫漫的妈妈，你老公出事了，快去龙城医院看看！”

　　余惊羽重复了好几遍，好些工人听了进去，有好心人回道：“黄漫漫她妈今天夜班，没来上班，你要不去别处问问。”
　　得了有用的消息，余惊羽转身就走，几乎是同时已经想到如果实在找不到人，她就去村子的广播室播放寻人启事。

　　只可惜才出门，就被警察带走了。
　　余惊羽辩解了不下十遍，甚至连“我要请律师”都搬出了，可对方只是笑她小孩子不懂事，连得罪了人也不知道。

　　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不知道张姨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余惊羽才被解救出来。
　　“小余啊，听张姨的话，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就什么都好了，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这次出事，张姨知道不是你的错！”
　　“可是二爷他……”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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