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钏

　　宁州榷场地靠祁连山脚。山顶上还堆着雪，草地绵延，上面扎了一排军帐，军帐外堆砌如山的茶包。
　　茶队刚到门口，便有士兵上前来将马儿引至一侧。清点茶包的时候，邓远便和苏父一阵寒暄，苏钏好奇地看着整个榷场，见远处有绵延的栅栏，栅栏里停了各色战马，挤挤挨挨的此起彼落地打着响鼻声。
　　雪山，草地，战马，一切对于苏钏来说新鲜又刺激。
　　待清点交接完毕，邓远邀请父女二人去帐篷中叙话，苏父看着女儿正四处好奇张望，笑道：“你要不要去马场里头转一转？”
　　苏钏回过头来，思量片刻，小心翼翼问邓远：“冀王平日来这里吗？”
　　“宁州马场的马最少，王爷甚少过来——如果想见他的话，可以去城里的都护府，有时候他会去那边。”
　　“那就是说……他不会来这里吧？”苏钏禁不住复问一遍。
　　“不会。”
　　见邓远语气异常笃定，她决定趁着父亲和邓远叙旧寒暄的时候去马场里头看一看。
　　靠大门这边的马群个头最小，耳朵大，腿短，是各地来的南番马。
　　往里走的一栏的马个头虽小，但体格粗壮如牛，脾气也十分暴躁，马倌儿说叫秦马。
　　再往里走的一栏马生得骨肉匀亭，矫健有力的，便是父亲口中所说的河曲马。
　　再后面一群马儿与河曲马极其相似，但马尾皆高高卷起，说是叫“唐克马”。
　　各色马儿皆毛色油亮，形态各有差异，苏钏以前并不知道马儿还有这么多讲究，一时看得目不暇接。
　　突然，前面围栏底部一群马儿，头细颈高，四肢修长，步履甚是轻盈，品貌不凡。
　　苏钏恍然觉得这样的马儿似乎在哪儿见过，正当她要想起来的时候却见前方侧身站着一群人，皆身穿乌漆甲胄，威严气派，正要仔细看时，却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现下西州有多少马？”
　　“禀将军，除去军中以外，六州榷场共有一万五千匹。”
　　“军中还缺多少？”
　　“病死、过龄和战死的共计三万匹。”
　　“月底前能购得多少？”
　　“榷马结束后，预计可购得两万。”
　　“如今辽人意欲南犯，所以务必保证战马充盈，若有缺失，当军法处置！”
　　苏钏一听，赶紧转身往回走。
　　她怎能让他看见自己在他治辖的马场里面呢！
　　前脚才跟他吵得天翻地覆的，后脚千里迢迢地追过来？
　　自己的父亲还眼巴巴地给他递了一封自证清白的陈情信？
　　不知道这冀王会怎么想她！
　　他定然觉得自己反复无常且脸皮比城墙还要厚，甚至如果他自恋一点，会觉得她心里在痴心妄想。
　　她活脱脱就是一个癞蛤蟆惦记着天鹅肉的跳梁小丑。
　　为什么她越是不想被他轻看，就越是被他看不起！
　　她低着头迅速返回，感觉自己脸颊烫如火烧，恨不得马上钻进地缝。但是，就在她越是不想被他瞧见的窘迫时刻，那熟悉的声音却偏偏从耳边传来，
　　“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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