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所有的星

　　仲燕燕对南星的热乎劲不退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我忙着给她介绍男朋友.
　　我承认有点不厚道了,不过我可是将我朋友里最最五好的青年一个个拉出来面试,以期博得小公主的欢心。她那乐观积极百折不挠的精神头真叫人佩服，后来见南星态度温柔但坚决，倒也松了口不说非南星不嫁了，只是她始终不能忍受南星这样好的男人居然跟我这种没有长性浪荡惯了的人搅和在一起。我知道她是真爱南星，觉得我配不上他，不过女孩子有时候就是这样，如果被一个和南星一样温柔体贴的男孩子一天到晚追着，再硬的心，慢慢也就融化了。于是日子一长，三男一女的四人约会，慢慢地两两成双，我和南星长出一口气，总算可以皆大欢喜地功成身退。
　　等人家摸出戒指求婚时，仲燕燕又来找南星。我安慰她，“恋爱，可以找一个自己爱的人，死去活来轰轰烈烈的才行；结婚，则要找一个爱自己的人，关怀呵护才能细水长流。”
　　燕燕不服气，“那你们是轰轰烈烈还是细水长流？南星会和你结婚吗？”
　　“燕燕，我很爱你。”南星笑得和蔼，“但是我永远把你当妹妹一样地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燕燕的要求是南星来做伴郎，像哥哥一样把她交到新郎手上。
　　南星张开手臂拥抱她，“当然行了。”
　　婚礼非常豪华奢侈，我原本以为燕燕家不过是小富之家，追她的男孩子也是门当户对，哪里晓得请贴上的婚礼地点是郊外的别墅，光婚庆公司的费用估计也得上好几万，还不算当天现场玫瑰花的支出。
　　“我是不是应该穿正式一点？”南星头疼地翻着衣柜，里面虽然有名牌货，但是清一色耍帅专用，正装西服一套也没有——我们两个都不习惯西装领带。
　　“咱也不能穿得太骚包了不是，要把人家新郎比下去了，多不好意思啊。”我站在他身后，帮他把白衬衫的领口解到下面第三颗，露出胸口一大片，然后在锁骨的地方比划了一下，“买条时尚点的链子就行，没必要穿西装，再说都五月份了，三件套热死人。”
　　隔天我去给他定制了一条项链，和他在一起那么久，还没买过贵重的礼物，算起来两个人认识都快五年了，五年时间是我和一个人交往而没有产生疲惫感的极限。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激情的确不复当初，但是要我离开他，还真有点舍不得。我知道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人，能给我如此温暖美好的感觉，所以尽管有的时候会出去散散心，跑到很远的地方和朋友疯上一阵子，不过到最后总会风尘仆仆，顶着一身晒黑了的皮肤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仲燕燕的婚礼本来不准备去，一来她没说请我，二来那几天正忙着工作上的事情，谁知道当天南星给我打了电话，叫我务必去。我刚想推辞，有人把电话拿过去了，一个女人在电话里说——
　　“你来吧，我时间有限，今天大家坐一起见个面，把话说清楚。”
　　我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跟队里请了假，匆匆驱车赶去婚礼现场。当初离开北京的时候，曾想过事情的结果无非两种结局，要不我离开南星，要不她要我离开南星。潜意识里早料到这一天迟早要来，只是我没想到这么突然，而且非要赶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
　　到的时候一切还是一派宾主尽欢的气氛，这使我稍稍放了放心，至少没闹起来，只是我也不敢存着多少侥幸心理，毕竟无论是南星还是她，都不像是能把事情闹大的主。
　　仲燕燕见我穿着一身黑皮制服下车，气得整张脸都绿了。
　　“陆小凤，你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我笑容可掬，凑近她说：“我妈来了，正和南星过招呢，你要不放我进去，等下他怕是死得很难看。”
　　她大惊失色，“那个是你妈？”
　　我来不及向她解释，匆匆进去，听到燕燕在后面提醒我，“三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
　　推门进去，两个人正隔着茶几对坐在各自的沙发里，想必之前已经谈过不少了，南星的脸涨得通红。见我进来，谁也没转过脸看我，我走过去刚想把手搭到他肩上，却被冷冷地甩开了。
　　我压下心头怒火，好声好气地回过头去问：“你们到底谈了什么？”
　　她站起身来，把我拉到窗口，指指下面，“知道仲燕燕看上南星以后，我还是花了点心思的，帮她家里做成了不少生意，今天的别墅也是我借出来的，免费。哦，你还不知道家里有这一处产业吧，没办法，家大业大的，没人提醒我自己也想不起来。”
　　然后她走回到南星跟前，“厉医生，看样子你的胃口不小，仲燕燕这样的女孩子还看不上。不过人家今天都结婚了，我要提醒你，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不要再说了！”我吼了一声，下面的婚礼有条不紊进行中，仲燕燕频频回头张望 ，新郎已经将她拉过去，另一个穿了西装的年轻男人走上前来。也是，伴郎怎么可能是女方带过来的呢，随便拉个人出来都能顶这个缺。
　　外面小提琴的声音传进来，调子欢快而悠扬。南星坐在沙发上声音不响，但是语气不卑不亢，“刚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他家里原来这么有钱，他跟我说他爸是个小局长，家里有辆小车，想出国但是供不起，现在我知道了。我也知道你希望他光宗耀祖，前程似锦，你放心，我不会挡他的道，我跟他在一起更没有想过图他的钱。那么，就这样吧。”
　　“话不是这么说的。”她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推过茶几，递到他跟前，“不管真也好假也罢，你不收下，我怎么肯定你以后不缠着他？”
　　竟然这种戏码也上来了，我真想冲上去把卡折成两半，但是理智使我转过身去。因为我知道她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已经是不容置疑地要把这件事情做个了断。我太了解她了，在我没有把握反击之前，绝对不能贸然出手。我闭上眼睛感到一阵彻骨寒意涌上来，因为如果南星不接受，那么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卡里的钱，我不知道他会失去什么，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我的恐惧使我只能背对着他看着楼下的热闹场面。
　　“五十万，不多。密码是你的生日。”她笑得很公事化，“既然你说和他在一起不是为钱，我想五十万应该也够了。听说医生的工资不高，买个房子的话，五十万算是首付，以后慢慢供，再讨个老婆，到四十岁人生也算圆满。总比不明不白地和个男人在一起混得好。而且我们家凤凰玩惯了，其实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他在外面也还有人，你这么聪明，不至于没察觉吧？”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我站在那里气到发抖却不能辩驳，我没有证据来证明我的清白，一切看南星对我的信任。而我实在说不出来，他凭什么可以对我信任。她这么说无非想表明，如果南星爱我，怎么可能不介意我和别的人不清不楚的，如果南星不爱我，那么五十万就是拿来打发叫花子的，他不值得她支付更多分手费。
　　我听见南星站起身来，走了出去，我知道他把卡插进了裤兜里，不然她会强迫他收下的。她从来不容许别人拒绝这样的好意，如果这算是好意的话。
　　我一方面庆幸他收下了那张卡以绝后患，一方面悲哀地认识到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我跳起来，拉着他走出这个门就可以解决了。
　　她走过来把手搭到我肩上，“我已经给了你这么长时间，听人说就是一般的那种，也很少能维持这么久的，人要学会知足。你这几年工作上表现很好，已经为你后面攒够了资本，说实在的你能做到这样好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都是奔三的人了，是时候离开刑警大队了，难道你真想一辈子做警察？”
　　我正要反驳她，门又突然打开了，南星站在门口直视着她，他根本没有看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敢看，还是怨恨我刚刚竟不为他说一句话，他面无表情地说：“再加个零。”
　　她愣在那里。
　　“我是说，再加个零，五百万。如今通货膨胀这么厉害，五百万也就三五年的零花钱，还不够买一辆好车。”
　　我估计她要气得晕过去了，但是什么阵仗是她没见过的呢？南星的段位还没有那么高。她维持着很好的风度，点点头，“好，今天我还有事忙，下个礼拜一我保证钱会到帐。”
　　我站在那里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也不忍心回头去看南星的表情。他一定以为加个零这种狮子大开口式的漫天要价，会让对方拒绝，如果拿不出钱来，那么他可以高姿态地说点风凉话，以维持自己的尊严，但是他没有想到人家这么爽快就答应下来。
　　他沉默着离开了，不一会儿我看到他从底楼大厅走出去，草坪上人们正在祝酒交谈，他手插口袋从人群中穿过去。白色的GUCCI衬衫是我那天特意去买的，裤子是他自己去买的摊货，穿在我身上像抹布，而他走路带风的样子，那松散的灰色料子飘尘出仙，衬得他两条腿的曲线说不出的风情。他那样潇洒那样优雅地走向大门，在玫瑰花铺设的路上越走越快，与他错身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他，一脸的讶异。
　　所以我知道他其实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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